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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山中多密林,林间多鸟兽。
      “咻”的破空声,一只黑尾箭突现,转瞬间扼住一兔咽喉。
      兔旁闲步的野鸡惊得连飞带跳地躲开,却被紧随其后的红尾利箭定住身形,颓然倒下。
      树后隐匿身形的少年们俱是一身竹青色劲装,手握长弓,肩负箭篓,箭尾有黑白两色,显然是敌对双方。
      “姓霍的,怎么样?我也不算慢多少吧。”眼见箭头没入那漂亮的鸡翎,其中一少年得意道,大大咧咧地上前拔箭回收。

      黑红两方,黑方领头是霍柒,红方领头正是这少年,于瞿。
      先前知弗小师姐已经热心地替她介绍过了这两个从其他地方奔来上课的厉害人物。

      还只是开局时间,几步远就撞上门来两只猎物。
      阮言抱着初学者的小弓,抬头看了眼身旁高大的箭术课老师,何先生。
      何先生是个常年行猎生活的糙汉子,拉弓时,双臂的肌肉力量不容小觑。
      他对老学员们如何争锋似乎不感兴趣,不过一群毛头小子——却略有些头疼身前的“助教”。
      明明也就差一岁便可入学的年纪,面前这位看着却太过瘦小了,估摸着拉弓都成问题。得练练筋骨。果然最烦带这些小孩了,尤其面前这种。

      优秀学生代表霍柒没有理会敌方的挑衅,飞身一跃,一偏头,立时又抽出一箭,射入草丛,草叶晃动,隐约有物倒地之声。
      拔出的红尾箭箭头还带着未干的血渍,旁边黑尾箭的主人已奔出数米远。
      “喂让让我们呀!”于队长喊了一声,扭头就带着自家队员朝反方向跑。
      知弗小师姐正是红队一员,路过一旁静立的阮言,朝她俏皮地眨眨眼。

      等两方人走远,何先生挠挠头,道:“你先跟着跑几步?”

      跑跑停停,停停跑跑。阮言跟着何先生在林子里转来转去。
      树们似乎都长一个样,山路也似乎没多大区别,不知道跑了有多远、多长时间,只觉得好像一直在原地兜圈,又仿佛已经跑完了整座山。
      阮言摆动着自己的酸痛的双臂,机械地迈动双腿。
      难为何先生迁就着她的小短腿,没走几步远就停下来歇两口气,一对比仿佛是在春游。
      “先生,我们……跑了……多少了?”
      “没多少。”
      “多……久了?”——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作为一个校运动会长跑项目时只会窝在看台上的咸鱼,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毅力!
      “没多久?”
      “啊……还……要……跑多久?!”发自内心深处的哀嚎!
      “好了,就停在这里吧。”何先生从树上滑下来,绷着脸冷酷地说。
      阮言闻言如释大获,撑着膝盖慢慢停下,随手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热汗,觉得周围的一花一草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她刚原地踏步一会儿,试着坐下来,便见一朵寿命短暂的烟花“咻”地在她头顶绽开。
      “你在这儿等他们过来。”
      “啊?”阮言目送这位沉默寡言的先生背对着她走出好远,忽地窜上一棵高树,不见身影,愣愣点头,“哦,好的。”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十只兔子,五、六只山鸡。你们呢?”是先前红队队长的声音,远远就能听见他嚣张的语气。
      “哈哈于瞿你输了!我们多你两只!”少女的声音不甘示弱地回道。
      “又是你!韩雯你怎么还在学弓箭?你不怕学成泼妇嫁不出去啦?!纤纤玉手哟——”这个声音真的挺欠揍的。
      “干你何事!嘿,小师妹在那!”
      终于闻声见人影,阮言用穿越后恢复5.2的视力清楚看见前方两队人,从左右两边隔着隐形的分界线走近。
      “小师妹,先生呢?”对面话没问完,便尖叫一声,“——小心!”
      一支白尾箭突然冒出来,飞快的速度带出残影,直逼阮言面门而去。
      阮言反应不及,盯着那抹白影逼近,余光里看到人群那边有人举起长弓,毫无犹豫地射出拿在手上的利箭。
      两个箭头互相逼近。
      白箭从腰斩断,于半空摔落,黑箭箭头借着余力钉入地面,羽尾轻轻颤动。
      “大家小心。”
      又是连续数箭,布料包裹的箭头狠狠击中几个躲避不及的学生。
      被击中的学生配合地倒在原地,其余人就近躲去树后,警惕着方才羽箭射出的方向,还不忘提醒后方一声:“小师妹,躲起来!”
      阮言连滚带爬地学着他们躲到树后,悄悄探头继续旁观。
      白尾箭。是何先生的测试?!

      然而这时一组弓箭被扔下树,接着是人影滑下来。
      “今天就这样,回去吧。”
      等何先生捡起弓箭走出好远,其余还提着满手兔子山鸡的少年少女才陆续走出来,表情都还有些愣愣的。
      “就结束了?今天也太简单了吧。”
      “逃过一小劫啊。”
      众人惊叹着,只有阮言这个新人脑门还冒着问号:???
      一切发生得太快。

      阮言晃下山,回头望一眼隐在叠岚层嶂中的书院,觉得自己像个苦修居士,只有每日山间行走,磨破脚底,浸入鲜血,又生成厚茧,才能求道略有小成。
      脚疼。
      师兄师姐们俱是住宿书院,而她只能赶在太阳下山前下山回家,明日又要赶在太阳上山前上山。
      “回来了。”客栈大堂,老院长正蹭晚饭,朝着一脸受打击的阮言小姑娘挥挥手。老爹的碗在桌上,人却不见。
      “你骗我。”阮言加重语气说,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小孩子气,忙补救一句,“你说你的书院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侠客书院的。”
      “嗯哼?我怎么骗你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这个书院不是个正经书院。”
      “我们培养的可是下一代侠客,当然与众不同。”老院长还在啃鸡腿,啃一口还举着它比划,“‘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如此风采,谁人可比?”
      “那是人李太白送给斗鸡好友的诗啦。而且,‘不学燕丹客,空歌易水寒’。那本《客史》怕不是少了个‘刺’字。”
      “……”老院长手上鸡腿啪嗒扔进碗里,他随手把油揩在手帕上,正经坐好,“你这诗文水准有进步啊。”
      阮言:“嗯。”
      “但你如此武断判断就很过分了,讲道理,侠客一列不容刺客?侠客者,不缚于权钱名利,不困于眼前方寸,不为小利而牺牲大义,不因重法而违背深情。遨游天地间,是一种洒脱的自由;神隐巷陌中,亦是无名的洒脱。”
      “哦,你要说……”你还有其他“客”史?阮言挑眉。这个老院长,看着和蔼可亲,实则一肚子坏水,满嘴跑火车,一天不坑她一次,心里不舒坦。
      “你想嘛,刺客之所以也称为‘客’,概因他也有正义之心,所刺者皆为他心中不义、不情者,仗剑天涯,难免不会遇到诸如此类者。是吧?”
      “是,但是……”
      “是啊,法不偏颇,何不交由刑律。而今乱世,人乱,人心更乱。为救天下,唯‘刺’除敌者。纵使不得,唯求心安。你能听懂吗?小姑娘。”
      一般刺客,得利就杀。史上留得“刺客”名者,无一不是义士!
      “所以我让你们多看点刺客史怎么就不正经了?”老院长显得义愤填膺。

      君纪目睹了老院长给小姑娘的堪称洗脑的全程,一阵失语。这说话的套路,总能让人无言以对的风格,果然是师从有名。
      他幼时也爱读侠客游记,一篇篇奇历险遇,荡气胸怀,侠肝义胆,令人神往。但他还读其他书。他推测着侠客风餐露宿的可怜,便暂歇了这念头。
      他从小晋国都城晋阳附近长大,一心读书,入仕前,旁人见他总说是个书呆子。确实,他虽读过“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的句子,却是近日跋山涉水而来才真切地有所体会。即便就任刑部,远行办案,也是一路驿站客栈连换,座下好马日行千里,马上颠簸不及步量深刻。
      没有见过战场,没有闻过硝烟。他也没有资格评判这段话说来,侠客们到底接不接纳刺客一行。
      “况且,做不做刺客是我说了算吗?我只是教他们做个侠客,若是他出得书院,做了刺客,莫不是我逼他的?你想太多了。个小姑娘哪来这么些弯弯绕绕?”
      “公侯藏身幕后,谋士幽居山林,文人行走江湖,侠客刺杀王者。”那厢还在孜孜不倦地说着。
      “我书院能教你的只有这些本事,随你结业过后效力哪国、有何造就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阮言先行败退:“好吧好吧,是我错了,我证据不足。”等我弄明白你那书院啥情况了再和你说,“老爹呢?”
      “蹲茅坑呢。”
      “……您吃着说这话不膈应吗?!”

      “小子,怎么杵这儿?”身后突然冒出个声音,“方才去找你没找着。”
      “在偷听呢。”君纪坦然道。

      阮言刚放下装着知识的布褡裢,举起碗筷,便听后门处有小男孩清爽的声线和老爹说话。
      接着老爹进来,身后果然跟着个个子同她差不多的男孩。
      “这几日客栈厨子伙计都出门有事,每日上学前、放课后都将就着同我们一起吃吧,等他们回来了,你再使你的银子点些好吃的。”
      “……好。”君纪嘴上应好,心里却想着:全出门有事也不另雇?倒像是没雇的必要所以没人,在他来之前似乎也没人入住。——果然,这里到处都透着不正经气息,连客栈都不是正经办的。
      君纪坐下来看向对面陌生的熟人。
      “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二姑娘,姓阮名言。”
      “言语之言。”阮言积极补充。
      ——刚到客栈那会儿,老院长前来接风洗尘,问了句“可是食盐之盐?”阮言:“……”
      “这位小兄弟呢,与你同龄,明年同样入学川客。将来可是同窗之谊。”
      “我是君纪。”
      “嗯嗯。”阮言点头刚和小豆丁打完招呼,余光扫到正移向最后一个鸡腿的筷子,右手飞速举筷插过去,成功截获,“老院长你吃得太多了!”
      “……哪有?看你胖的,你才要少吃。”
      “哪有?!你才胖!”阮言一瞪眼,就把刚赢过来的鸡腿作势放另一个碗里,“我不吃你也别吃,给小朋友。”
      被忽视的老爹,默默看着那鸡腿胶着在半空:“……”
      “给老爹吃!”阮言立马转方向,鸡腿成功着陆。

      她就是阮言了。
      此行目的之一。比较一下,还是小姑娘时候看着舒服啊。君纪想。

      【梦】
      “咱们出去晒晒太阳吧,成天窝在地牢,发霉长蘑菇。”
      君纪刚踏进地牢门就听见已经梳洗准备好的某人蹲在墙角里抱怨道。
      说得真能看到蘑菇似的。
      头一天来就嫌地方小了,装不下您,给您打通了两间做一间;住了一天,嫌窗子朝东,午后晒不到太阳,给您换了个朝南的大窗子;再过两天,下起雨,嫌晚上风冷雨湿病发作,给您换了暖和大棉被子。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居然还要嫌发霉?居然想出牢门?想得美吧。
      想太多!负责开锁落锁的衙役一口血闷在喉头想喷过去。
      却只见君大人抱着案册,倚着牢门一晒,扭头就走:“那就走吧。”
      “看在咱俩也都聊了半个月的份上。”
      ……什么?
      衙役和犯人俱是一愣,没反应过来。
      犯人跳起来。没想到随口这么一问就答应了?!

      阮言还穿着囚服,烤着锁链,走一步啷当作响。
      途径其余牢房,隔着粗壮的围栏,关进此间的恶人们冷眼瞧着她,像是看一个死人。
      同病相怜。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大概这个意思。
      怕是已经吃过上路饭了吧。
      好吃吗?可惜不能蹭一口啊。
      下去黄泉路口等等兄弟几个,说不得奈何桥前搭个伴。
      不对哦……据某人诅咒,恶人不能往生,那就……那就地狱门前搭个伴吧,兄弟。

      “怕死吗?”君纪为她推开最后一道牢门,对阮言来说那就是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
      怎么就活成了一个大反派?流年不利啊。做个坦白从宽的大反派吧。
      “怕。”阮言深吸一口气。
      小院子里已经着人备好了花生米和酒壶。
      “我不喝酒的。”阮言坐下看见酒壶就认真地说。一着不慎,酒醉吐真言就玩完了。
      “是我喝。果子酒,挺好喝的。”君纪拔了酒塞,给自己倒了一盏。
      就这么弗了别人的好意多不好:“其实我比较想吃——”烤鸡烧鹅什么的。
      “没有。”君纪及时打住对面想要得寸进尺的犯人,微微呡了一口酒。
      “……”阮言沐浴在阳光下,捻了颗花生米往嘴里丢。
      君纪也吃:“不怕我下毒?”
      “嗯?这个毒叫什么?‘吐真言’?”和酒搭配更有效?
      “啊,被你发现了,此乃宫中新近制得。静妃把这毒赐给安嫔,你猜怎么着?”
      “安嫔说,其实,小皇帝是个断袖,爱的是大将军。”
      “……”大将军是静妃的同胞哥哥。
      “这是什么真言?”君纪一噎,“这种事静妃自己会不知道?还要问个必真的答案……”不对,为什么要这样认真讨论这种事……
      “对啊,别人都不知道的事,你问一个人,得到的答案就相信真的了?”
      “你问我,你就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不过嘛,有‘吐真言’也不能确保还有没吐出来的‘真’。缺了一角的‘真’真的就能靠脑补得出最后的‘真’了吗?说不得你自个儿补上的‘假’混在里头,就得出假的了……唔,取交集。”

      君纪:“……”君纪捏着筷子半天没吭声。除了最后一句没听清,其余……他竟然觉得她说得有些对。
      那么他昨日才呈上去的口供……
      他洋洋洒洒记录了十多天,又整理了半月的案册……
      他折子末尾提的那句“关押”……
      字眼间的真真假假。
      人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是他刚到新地界的陌生和各路小鬼对他的不敬不畏。
      按理说,他从仕两年了,大小案子破了不少,自以为真假大致可辨,说谎的人该有的神态也该看了许多。却不想,自己推测的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用‘真话’引出来的‘假话’。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这个嫩姜还有很多要向老姜学习的地方。
      只怪他疏忽了。
      他盯着阮言的眼睛,阮言盯着盘子里的花生米,手上挑挑拣拣,嫌这个个头小,嫌那个看上去就硬着要硌牙。
      “哦,还好——我还没来得及把案册呈上去。”他说。——撑住面子。

      ……
      “我才不胖呢!”阮言又瞪了眼老院长,为自己争辩,话里透着股心虚。什么仇什么怨要当着人小朋友的面这么贬低我?!
      老院长笑呵呵。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嗯……放弃挣扎,写多少算多少吧,去年就写好了的几章一直没敢发,总有种全删了重写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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