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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被筛成大小不一的光斑,投射到长廊上,轻风拂过,树叶簌簌抖动,窝在廊柱旁的黄毛小猫耳朵跟着颤了颤,小脑袋腾地抬起来,警觉地向左转去,褐黄色的眼睛眯起来,紧紧盯着缓缓走近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是位老先生,一身竹青长袍,须发半白,两手背后,肩微驼,走得极慢,每一步踏出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矮的是个小姑娘,同样的竹青色长衫,梳着双丫髻,手里抱着几本书,像个软团子似的一颠一颠地小碎步往前。
      猫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梭巡,,终于确定了什么一般悠悠躺了回去。
      “早啊,黄粱。”老先生在猫望向他时,欣然打了个招呼。
      回应他的是一声略带不满的娇气“喵”。
      小姑娘偷偷觑了眼前面还在慢吞吞走着的老先生,把手上的书轻而快地往地上一磕,解开腰间的小荷包,捻出一颗梅子来递给猫,用无声的口形道:“猫主子,小女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您多担待点。”
      黄粱白了她一眼,勉为其难地扒拉爪子将梅子送到鼻尖前,嗅了嗅,清冽又甘甜的味道。
      见黄粱主子伸出小舌舔舐起自己的零嘴,小姑娘安心地抱起书,埋头追上前面还没走出多远的老先生。
      跟上几步远便是一个右转,风里送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史先生来了,我真地看见了。”
      “快快快,我的书,喂,你——”
      “这位仁兄,你回你那儿睡去!”
      ……
      阮言紧了紧怀里的书,默默挺直几分腰杆。
      这是她来到异世界的第二年。前世的记忆略有删减,但不妨碍她判断自己是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的事实。半年默默养伤,半年摸爬滚打熟悉新环境。
      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也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
      那就安心上学吧,以不变应万变。她想。

      星子般密布的桂花在阳光下喷吐芬芳。“老爹客栈”的牌匾掩映在枝叶间。
      树旁藤椅上,两个老人并肩躺着,享受日光浴。
      “你这客栈生意真冷清啊。”半晌,右边的老人先喟叹出声。
      “不比书院,人才济济啊。”老爹随口回答。
      “小姑娘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书院了吧。”
      “怎么,一院之长心疼束脩了?”
      “怎么会?”老院长提高声量,“不就一个小姑娘的束脩吗?这点盈亏还是担得起的。”
      “哎呀,想想当初接回阿云的时候,也是这么小小一团,可惜她娘走的早,没机会看到她如今嫁人生子……”
      “是啊,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几个都老咯。”老院长也不禁想起他教导过的一代代学子,“年轻人翅膀硬了,都飞出我们这点小地方了。”
      “……”

      “也还有找进来的不是?”
      老爹说着,指向不远处的矮小身影:“赌不赌?我看八成是来找你的。”
      老院长眯着眼去瞧。
      那是个小男孩,八九岁模样,一身竹青色长衫,看着就很合眼缘。他背着小包袱,似乎没有多少东西,闲庭漫步般,打量着三层楼高的客栈,缓缓走近客栈门前躺着的两位老人。

      阮言跟着跨进教舍。
      舍内嘈杂声音渐歇,二十多双眼睛齐齐扫过来看向老先生身后多出来的小个子。
      老先生走上讲台,随手往旁一指:“这是阮言,你们明年的小师妹。”
      “今年的考核会有她从旁协助。”
      “是。”回答整齐短促。
      一眼望去,清一色的学院制服,十一二岁的少男少女们坐得整齐端正,全然没有方才在外听到的那种闲散气氛。
      仿佛之前听到的都是错觉。
      阮言在前排空位上坐下,翻开今早才拿到手,还没来得及细看的书。
      “今日我们继续来讲《荆轲刺秦王》。”史先生说。
      阮言:“???”
      不是应该先读启蒙教材《三字经》吗?
      就算八岁读《三字经》超龄,但《荆轲刺秦王》不是高中课文吗?这是超龄书目吧。

      【高中】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
      台上将蓝白校服反穿的学生们以“太子”为头站成犄角之势,皆沉默不语,间有掩袖而“泣”之人。
      “至易水上,祭祖,取道。”
      他们神色肃穆,捧着书本,对着黑板方向拜了三拜,又转过来对着河水拜。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
      “太子”一旁,“高渐离”缓而意味悲怆地拍了两三下书,“荆轲”手里捧着厚厚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樊於期的首级)上前一步,和着“高渐离”的节拍,他“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踏上船的“荆轲”心中激起无限豪情,此去千里,非是无谓的赴死,是救活!
      “哗哗哗哗”掌声响起。
      阮言将那句豪情都要溢出来的诗句在课本旁又抄写了一遍,笔透薄纸,字苍劲有(点)神。她满意又翻开文言文对照译文,意外地发现书页下方有个历史小知识拓展——历史十大刺客:荆轲刺秦王。
      她感兴趣地翻过一页。专诸,鱼腹藏匕。伪装成厨师行刺?为啥不直接下毒哦,省时又省力。
      想想刺客兼职厨师者,突然拔出一只鱼大吼一声“拿命来!”——哈哈!也是很有喜感!
      再一页。
      豫让,夙愿难成,但求刺衣。改名换姓,冒充罪犯;油漆改貌,吞煤变声……最后都还是伪装刺杀失败,只能请求刺穿目标衣服来圆梦……呃……只能说如此认真?可怜人。
      再下一页。
      要离,因英勇感人被对方放过,却又自杀死了?嗯?!
      傻不傻?傻不傻?!
      阮言摇摇头。生命无价啊。

      刺客之道,托付性命于对座上君王的忠,对王国百姓的义,对自刎高士的信,相较未竟前程的渺茫希望,无所作为的茫然无措更让人心生不安。
      荆轲刺秦王是我们知道的历史上最著名的刺客故事之一。
      多少刺客前仆后继,意图一挽狂澜,却又谁人知晓成败几何?
      不过乱世求生。

      “放课。”史先生手上书一合,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踱出了学舍。
      留下身后一大片无力倒下的少年。
      他们尽力了。他们对这些夹杂着复杂政治关系和利益纠纷的陈年旧事实在提不起兴致,能不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名和友敌关系中直接睡下已经是对史先生的最大尊重了!
      “好在快回家了,熬过这阵就不用这么难过了。”
      而阮言瞪着手上的书持续惊呆中。一本盗版《史记·刺客列传》?模仿太史公司马迁,又有所延展?
      一页一页翻过去,全是刺客史啊!这是哪里来的野外史学?
      书名:《客史》。作者:史不知。
      阮言深深感觉自己被老院长骗了。
      前一个月里,她可是老爹手把手地教习字了的,还稍以身高优势混在山下蒙馆一群六七岁小矮个中间听课了的。那些功夫可不是浪费时间的。他以为这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她会不认识吗?

      “走了走了,再待下去,我就要壮士一倒兮不复醒了!”
      “霍柒,今天我们再比一场啊。”
      “快到秋狩考核,得抓紧时间练了!”
      “知弗?”
      “等等。”身后的那个女声正回答着,阮言后肩一重,回头,是坐在后桌的小师姐,气质温婉,她柔声问:“你要同我们一起吗?”

      “小生君纪。”
      君纪从袖中掏出信,恭谨地递上。
      老院长看着那熟悉的信封,一阵无语。
      “看吧,就说是找你的。”老爹笑道。
      “你倒是厉害,这么快就寻过来了。”老院长打开信封,确认是自己亲笔。他回想起这封是月前才寄出去的,受某人之托,给他居住晋阳的书呆子外孙一次考核机会。
      呵,早年请他一同过来不过来,如今又巴巴地来求机会。
      想来就是这小子了?看着倒不像一个书呆子。
      “不敢托大,实则思索良久、又求助他人才解开先生谜题。”君纪龇牙一笑,实则帮助最大的就是您的得意弟子啊。

      是嘛。
      老院长故作为难地沉吟一声:“唔,可惜……”
      “你来的有些早,也有些迟。”老院长说,“如今正当十月底。我倒低估了你,本以为明年这个时候你也不定能寻过来,所以忘了说,应是来年三月应试入学。”
      君纪:“……”
      “咳咳。小子,此学年已近尾声,自是不适合。但若是不急立时返程,可有地方安住?”老爹插一嘴,目光移向自家客栈。
      “自是租住客栈。”君纪立马肯定地回答。
      “啊,那不错,可以与我家二姑娘同行。”老爹拊掌一笑,转头对老院长说,“看在老友面上,就让这小子提前些时间熟悉环境?别人千里迢迢赶来多不容易。”
      老院长甩脸色:“……先说好,再有十日便是结业,你也没什么能学。只有明年再行安排正式入学。”
      “无妨。”君纪轻嘘口气,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想起晨时发现自己被那引路商人丢在城门口的经历眉头还跳,临门一脚,差点以为自己走错路了。
      一路的谜题可把他累得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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