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徽猷审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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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后！”
一声尖锐刺耳的女声划破殿宇的寂静，那充满恨意的叫嗓音，令人不寒而栗。
谢朝颜抬眸望去，但见大殿中央，一名宫女被两名健硕的宫女死死按在地上。那女子青丝散乱，却仍昂首嗤笑，口中不断咒骂着“妖后”二字。
寒风穿堂而过，卷起帷幔翻飞，地面尘土随之盘旋升腾。
“你叫什么名字？”武曌端坐高位，语气平静无波。
“牡丹。”地上的宫女抬头，轻蔑地朝武曌翻了个白眼。
谢朝颜缓步走入殿内，身后沉重的殿门便“咣铛”一声重重合上，那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荡。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谢朝颜感觉惴惴不安，只得俯身向武曌深深一礼，然后退至一侧。
武曌端坐正殿之前，装束淡雅，发髻略微低垂，并无太多装饰，素色襦裙饰以简洁织金纹理，竟缺了往日那副威严气质。
谢朝颜余光扫过那名唤作牡丹的宫女，见她鬓发散乱，额间花钿却精巧别致。虽穿着寻常的宫装，却显出一份与众不同的风华。
尤其那精心描画的妆容，衬着青春正盛的容颜，与武曌素雅沉稳的气韵，恰似盛放的牡丹与深谷幽兰，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姓什么？”武曌正色询问道。
“冼氏。”那宫娥倔强地扬起下巴。
“冼......丹，”武曌突然停顿，意味深长地漏了一字，“你为何要谋害朕？”
“妖妇！人人得而诛之！”
冼牡丹在两名宫娥的钳制下奋力挣扎，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仿佛恨不能扑上去将武曌生啖其肉。她凌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前，更添几分凄厉。
谢朝颜局促地立在殿侧，目光在武曌与那宫女之间游移，“妖妇”二字尤其让她感到不适。那些男人对女性当政者持有偏见也就罢了，为何同为女子，也要用这般恶毒的称谓？
武曌却浑不在意，只是微微侧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的名字犯了先太后的名讳，朕尚未治你的罪，你倒先骂起朕来了？”
原来如此，谢朝颜这才想起，传说武曌的母亲杨氏讳牡丹。古人对名讳尤其重视，即便是专有名词，也必须避讳。
“我全家都被你杀了，还怕你诛我三族么？”
这句话让谢朝颜心头一颤。武曌究竟诛灭了多少家族？她紧蹙眉头，胸中郁结难解。既然选择了辅佐武曌，她本不愿直面这些事，此刻却不得不正视内心的矛盾。
大殿之上，武曌声音陡然提高：“说！可还有同党？”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冼牡丹嘶声喊道，脖颈上青筋暴起。
谢朝颜不忍再看，转而望向窗外萧瑟的冬景。心想如果武曌把她交给丽景门审问，那她会遭受什么......虽然她行径乖张，可终究事出有因。想到此处，谢朝颜不禁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是不是因为这个？”武曌唇角微扬，指尖轻捻着几张泛黄残破的宣纸，在冼牡丹眼前晃了晃，“这可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
略略扫了一眼，武曌竟笑出了声：“文笔倒还过得去，可惜翻来覆去，不过是些‘不忠不孝’、‘不守妇道’的陈词滥调，难为他能写出这么多花样来。”
她越看越觉可笑，笑得停不下来。
任谁读了这些文章，怕也不会觉得武曌当真“违逆纲常”，反倒会觉得执笔之人迂腐至极、不通人情。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这样的无稽之谈竟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武曌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若我是你，早一把火烧了，留着这东西，不是自寻死路？更何况......”
她又抽出几封折叠齐整的信笺：“你拿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近几日知匦使送来的信件里，常常夹杂这样的信件。”
随后缓缓起身，她步履沉稳地走到冼牡丹面前，将手中信笺如扇面般展开，冷冷道：“说吧，你行刺朕，可是为了救他？”
冼牡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她不明白，为何短短时间内，武曌竟已将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可刺杀之事，本是她一人所为。她孑然一身，死不足惜，可他身后还有整个家族……她该怎么办？
殿内死寂，唯有呼吸声清晰可闻。
谢朝颜攥紧衣袖，心跳如擂鼓。她默默数着时间，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忽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一道瘦削的身影闯入。那男子身着粗麻孝衣，被侍卫推搡着跌倒在地，浑身颤抖如筛糠。
“瞧瞧，你这情郎穿得如此寒酸，你倒舍得打扮得花枝招展？”武曌嗤笑一声，“平日里也没见你拿俸禄接济他？说说吧，你们是什么关系？”
冼牡丹回首望去，见是阔别已久的未婚夫，眼眶瞬间红了。他竟落魄至此……若今日真要共赴黄泉，倒也算成全了他们的姻缘。
地上的男子抖若筛糠，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是我未婚夫！”冼牡丹嘶声喊道，眼中毫无惧色，只有赴死的决然，“都是你害的！我全家因谋反案被诛，我们两家早有婚约，他父亲受牵连被罢官，最终郁郁而终……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她眸中寒光凛冽，竟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
武曌轻蔑一笑，踱至那男子身前，居高临下道：“她说的，可是实情？”
随即，她扬了扬手中信笺：“这些，可是出自你手？”
男子抖得更加厉害，半晌才挤出一个字：“是......”
“你骂朕不忠不孝，可你自己呢？”武曌讥讽道，“收了百姓银钱代笔，却只写这些谩骂之词，连半分信义都不讲？”
说罢，她随手一扬，信纸如雪片般纷纷扬扬，洒落在二人身上。
“哈哈哈！”冼牡丹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夜枭，在殿内久久回荡。下一瞬，她猛地挣脱钳制，拔下铜簪便朝心口刺去。
“让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要出人命了！谢朝颜心头一颤，下意识闭紧双眼，不敢再看。
然而，预想中的惨状并未发生。只听得“啪嗒”一声脆响，待她睁眼时，铜簪已被一枚飞射而出的琉璃片击落在地。
“辛夷，做得不错。”武曌侧首，唇角含笑，眼中带着赞许。
殿侧阴影处，辛夷微微颔首，无声退下。
地上的男子仍在瑟瑟发抖，而武曌傲然伫立，雪白的锦袍与他的孝服相映，竟显出几分讽刺。
她回眸一笑，语气轻佻：“瞧，你这情郎，可不如你有骨气啊……丹儿。”
冼牡丹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她不过是在避讳先太后名讳，才这般称呼自己。
武曌缓步走近，衣袂飘然间似有暗香浮动。她俯身，在冼牡丹耳畔轻声道：“其实，我挺喜欢你。”
冼牡丹愕然抬眸，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别怕，只是欣赏罢了。”武曌笑意更深，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你是个敢爱敢恨、有勇有谋的女子……所以，我喜欢你。”
冼牡丹彻底呆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轻柔的嗓音再度响起，如蛊惑般低语：“其实，我可以放过你……当然，还有他。”
放过他们？这妖后怎会如此仁慈？
武曌瞥了眼那抖如筛糠的书生，转而凝视冼牡丹，轻声问道：“丹，说实话——若不是为了救他，你可会想到杀朕？”
时间仿佛凝滞。
冼牡丹望向身旁的男子，心中挣扎良久。最终，她低下头，极轻地吐出一个字：
“不会。”
“很好。”武曌没有进一步问话，而是给了个台阶下，“既无弑杀之心，亦无弑杀之罪。”
地上瘫软如泥的男子抖若筛糠，从齿缝间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谢......谢神皇......不杀之恩......”
冼牡丹抬眸望去，那张曾被她在心底咒骂过千万遍的妖冶面容，此刻竟如秋水般澄澈，连嗓音都似三月春风般温软。
她不禁恍惚——这与她想象中那个蛇蝎心肠的妖后，分明判若两人。
武曌眼波流转，掠过谢朝颜紧绷的面容：“你很好奇朕为什么不杀他们？朕已对三世诸佛立誓，今年新春佳节，无论对何人何事，都不能起杀心。”
见谢朝颜仍蹙眉不解，武曌仰首望向殿外流云，眸中倒映着天光：“既无杀心，自然也不会有秋后算账之说。”
就这样不追究了？谢朝颜心中一震。这可是谋逆大罪，竟能如此轻飘飘揭过？
“不过......”没等谢朝颜继续疑惑，武曌忽然话锋一转，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两个孩子，一个敢杀朕，一个敢骂朕，可真是大胆。朕若不处理，永徽律岂不一纸空文？”
武曌缓步走到那书生面前，垂眸俯视，语调轻柔却不容置疑：“你写了这么多骂朕的话，以后你在铜匦旁边给人代笔时，若有人打算写告密信，你不能给他们写，而且得告诉他们铜匦不是用来告密的，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书生嗓音发颤，冷汗涔涔。
“带下去吧。”武曌一摆手，侍卫立刻上前将人拖走。
她旋即转身，裙裾轻曳，行至冼牡丹面前，唇角微扬：“你既盗了谢朝颜的花，那便交由她处置罢。”
“什么？”谢朝颜险些咬到舌尖，武曌竟要将这烫手山芋抛给她？
武曌忽然绽开明艳笑容，眼角细纹如涟漪荡漾：“朝颜，你手底下还缺人吗？今后她便归你调遣了。”
谢朝颜瞳孔骤缩，眼中写满不可置信——让一个刺客近身？这分明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徽猷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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