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轻人不讲武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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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妹和亲后，宫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现在小一辈里，只剩下我和刚出生没多久的五弟刘婴，他的生母贾才人也荣升为了贾贵人。母后喜欢热闹，于是经常让女官们传召，请各家的夫人、命妇进宫坐坐，陪她说说话。其中最得母后喜欢的，居然是徐青平的妻子薛如月。薛氏嫂嫂如今身怀六甲，不过她一向身体康健，能吃能睡，叫宫中各位娘娘羡慕不已，尤其是贾贵人，抱着五弟就向母后请旨，说将来薛嫂嫂生的若是个男孩，就给五弟当伴读，若是个女孩儿，就给五弟当媳妇儿。
“嫂嫂怎么回的？”妇人聚会，我一个大男人当然不能参加，不过青临在，很多事情她都转述给我了。
“嫂嫂说一切听我大哥的。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应。”青临说的没错，当然不能应。徐家贵为国公，太岳父和岳父都是边陲名将，大舅哥身居工部左侍郎的高位，徐青临又是太子妃，已经是满门荣耀，可谓皇族之下第一家，连母后的娘家闽中陈氏都不能相比。如此煊赫，不知招了多少人的嫉恨，只是我父皇就是对徐国公一家偏心，徐家的家风又清正，没让人抓住把柄，才能平平安安。如果徐家的第四代，再出一个皇子伴读或皇子妃，那就太过张扬了，难免有管束不住家族子弟的时候，然后再被御史参上一本，大厦倾塌，也不过瞬息。
下一次薛嫂嫂进宫时，果然婉拒了贾贵人要结亲的想法，说五皇子跟太子殿下是亲兄弟，自己腹中孩儿是太子妃的亲侄儿，姑侄嫁兄弟，于礼不合；若是将来孩子不太蠢笨，贵人幸不嫌弃，给五皇子当个研墨的书童，徐家就感激涕零了。
“嫂嫂也来我宫中坐坐。今日太子哥哥不在宫里，无须避讳。”
在昭阳正院是外命妇拜皇后，在东宫里只当是走亲戚，没了许多忌讳，薛如月也松快了许多，半靠着椅背，伸手让王珪搭脉，扭头却问青临：“大妹妹，你和太子殿下近来可好？”
徐青临道：“太子哥哥总是忙，偶尔闲时倒是去见陈良娣的时候多。嫂嫂，我也不瞒你，我有时候好羡慕你，大哥只有你一个……”
“咳咳。”王珪刻意咳嗽两声，打断徐青临的话，接口道：“少夫人胎相稳固，孩子很健康。嗯，这位女官，请你随我去给少夫人取几味安胎药材。娘娘，少夫人，妾先告退。”
待王珪等退出去，徐青临长舒一口气，笑道：“方才好险，口不择言，差点让外人听了去。”
“怎么了？”薛如月显然不太明白里面的弯弯绕儿。
徐青临微微一笑：“嫂嫂不必知道这些，你和大哥好好过日子就行。等下王珪会给你带几味药材，你出宫了就扔掉吧。安胎药这种东西就是骗人的，多吃鱼虾瓜果，还有牛乳和豆类，就能保证营养了。”
“到底怎么了？大妹妹，你这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薛如月还是一头雾水。
徐青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嫂嫂你相信我，我们都不会害你的。”
另一边，王珪带着那个女官去太医院。走不几步，那女官突然顿住脚步，道：“这不是去太医院的路！王良娣，你这是何意？”
王珪转过身来，冲那女官微微一笑，一包麻沸散就按在她脸上了。我从花树之后转出，朝王珪略一点头，将那昏迷的女官五花大绑，抱起她迅速往归生堂去了。
哗啦一瓢冷水，泼在了那女官脸上。她悠悠醒转，眼前是我和王珪冷漠的脸庞。
“啊——”那女官惊声尖叫，我和王珪都没有阻拦。除了我们三个，这附近不会再有别人，包括王珪的大宫女茯苓，都已经去太医院取药了。
果然她叫了一阵，没人来救，自己就乖乖闭嘴了。那么轮到我说话了：“路二小姐，我请你来这归生堂，暂时还没有恶意，只是有几件事情不明，想请路二小姐告诉我。”
那女官正是御史台台令路简的次女，大理寺少卿周普的妻妹，路家的二小姐路书言。她似乎冷静下来了，嘴角勾起一丝蔑然的笑意：“太子殿下有话，问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不是还不想得罪路台令嘛。你放心，也算不上问话，就是哪里有错漏的，还请路二小姐补充。”我侃侃而谈。
“去年中秋家宴，平王妃郑氏在平王献上传国玉玺后，以巫蛊偶人构陷东宫。当时她的说法是，从我东宫的一个小宫女手里拿到的偶人。父皇不想深究，也不愿伤了一家和睦，我就按照父皇的意思，定那小宫女为主谋，平王妃不过是受人蒙蔽。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偶人怎么可能是从那小宫女手里出去的，只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欺骗平王妃的也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当时我还不曾想到是你，只觉得是平王的哪个谋士，甚至我怀疑过他的原配何绣，毕竟平王妃失了圣心，得益最大的就是何绣，而平王和吏部的关系，不会因为郑氏失宠就断了。
“接下来是重阳节，母后的侄女陈鸑鷟进宫拜见母后，顺便探望了她的堂妹太子良娣陈氏，还送了陈良娣一对代表长情的大雁，接着时疫就爆发了。最开始我们怀疑是大雁的问题，但养雁的宫女都没有发病，只有接触过陈鸑鷟的几人发病了，可见问题是出在陈鸑鷟身上。可是我们赶到她家时，早已人去楼空；去寻她丈夫，又被她丈夫摆了一道，差点没能回京，好不容易回来了，还险遭刺杀。不过最后我们还是问出了她的下落，也从她口中得知，布置这一切的是一名女官。只是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的是太子妃身边的女官，也就是蔻白。不久前，她就死在这里。
“路二小姐，路女官，你很精明。我们查过了九月十四到十六日出入过宫中的所有女人名单，其中没有你，因为你根本不必亲自出入宫廷，只需要让染病的陈鸑鷟进来就行了。而面对陈鸑鷟，你又自称是太子妃身边的女官，将自己抹得干干净净。但是你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中秋巫蛊一次，重阳时疫一次，你都在有意无意地挑起东宫的妃妾之争，分明是后宅手段，我就是在这时，将两次的幕后之人联系起来的，而且排除了出身民间势单力薄的何绣。但是你至少有两个疏漏，其一是我带着证人嫣丹回京时，曾遭遇刺杀，可是后来上朝，御史台竟然既不曾提起我闯城门杀守将的罪过，也不曾提起我差点被人刺杀，实在不像他们平时死盯着我，打个呵欠都要参我一本御前失仪的风格，很有可能，是有人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另一个疏漏就更早了，我从安北都护府回来时，收到了一大摞参我的折子，大部分都是无理取闹，其中有一个叫陆疏的，勉强算言之有物，可是后来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个陆疏。直到这个时候我怀疑的还是两条线，女官，御史台。但是很快，两条线收束成一条了，女官，也可以出身于御史台，所有的推理都指向你，路二小姐，路书言。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能通过御史台上书，指出我在安北都护府以身犯险是对大越江山的不负责任，可你后来行事，从巫蛊到时疫，无不是祸国殃民的举动。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奇女子，短短数月间就变成一个不顾国计民生，散播时疫残害百姓玩弄阴谋的奸邪小人？而且仅凭你台令次女，七品典仪的身份，如何能调动那许多人手？还请路二小姐为我解惑。”
路书言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了这么多，你有证据吗？”
我笑了笑：“路二小姐这话问得天真了，皇家之事，有多少是讲究证据的？你若需要证据，我也可以做出来。我正是不想冤枉了好人，才特意请路二小姐前来一问的。”
路书言依然嘴硬：“殿下手眼通天，非要冤枉臣女，臣女也无话可说。只是臣女清清白白，断不能受这种冤枉。”
我最讨厌“清清白白”这几个字了，每个恶贯满盈的人犯在东窗事发前都是这么给自己开脱的：“路二小姐，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就是不想冤枉你才来问你的，你不解释，那就是承认了。你的所作所为，干系不小，不止你一条命，你父亲路台令，甚至整个路氏宗族，都要受你牵连，你都不在乎？”
路书言撇过脸，看来是真的全不在乎。
我接着说道：“我去查了你的履历，路氏书言，二品御史台台令路简之次女，生于建兴五年七月十一，于建兴二十二年九月十五通过女官选拔，任礼部女官署正七品典仪。建兴二十三年也就是去年七月，既望日，曾于家中失足落水，昏迷三日后甦醒。据路府丫鬟使女描述，路二小姐刚醒来时，曾经短暂失忆过，连贴身丫鬟都不认得，但很快记忆就恢复了，行为举止，一如往常。接下来，路二小姐行踪成谜，似乎去见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那些人的保密工作可比你强多了，我到现在也只找到两个。可惜啊，他们和路二小姐你一样嘴硬，我七十二道刑具流水般用了两轮，他们都没开口。所以路二小姐，将来你若是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记他们的忠义啊。”
路书言仍不说话，只是一张脸吓得惨白，浑身微微颤抖。
我朝王珪点头示意，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路书言盯着她，强自镇定，道：“那是什么，你要杀我？”
王珪摇摇头：“我从姑母留下的书里研究出来的，她写了一个很长的名字，我没记住，就另外取了个名字叫麦角粉（注）。殿下说可能可以当吐真剂用，我就在几个死刑犯身上试过，未必吐真，但每一个都发疯了，只是有些疯了几个时辰就醒了，有些就一直疯下去，也有死了的。不过我做出来的纯度不高，给路二小姐用，应该也就是让你发疯。”
我补充道：“路二小姐，我劝你不要冒险，你若是见过他们发疯的惨状，绝对不敢存有半点侥幸之心。”
我那时还不知道她要保守的秘密有多么地匪夷所思，只是替她不值，又有些好奇，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宁可发疯都不肯说的究竟是什么。王珪强行给她喂下了麦角粉，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发疯。她的胡言乱语，甚至让我怀疑，我才是那个疯子。
她说她不是路书言，她叫萧绽。梁朝飞霞公主，萧绽。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