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采槐

8、腐草为萤，流年成殇（5）

　　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时间却已过去了三天。我低头看着怀里睡熟的小姑娘，留意到快子时了，可又不忍叫醒她。自那日以后，小姑娘特别嗜睡，几乎每天都要睡上十个时辰。
　　在这时，小姑娘睁眼了，碧色的眼眸宛如剔透的翡翠，她揉着眼睛道：“啊……又在听姐姐讲故事的时候睡着了……子时了，我们要去打酒了！”说完，我怀里一空，她已经抱着坛子直直地站好了。
　　看着她那还没完全醒过来的神色，我不觉笑了出来。
　　到后院，我一如既往地重复着每日的动作，一刻后，倒完了最后一桶水。
　　“姐姐，我有点事，你等我一下！”
　　“嗯？”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跳进了水井里，长长的发辫在空中留下残影，“流草！”
　　我扔下水桶，趴在井边往下看，水面上的涟漪渐渐消散，重新恢复了平静，并没有小姑娘的身影。我失落地坐在井沿上，小姑娘说了等她，应该不会有事，但我又忍不住担忧她。
　　半个时辰过去了，井里依旧没有动静。
　　天亮了，我还等在井边。
　　我不得不起身离开，因为栈道里随时可能会来客人。
　　整整一天，我都心神不宁，无数次回到井边，想往下看又不敢往下看。我怕看到小姑娘的尸体。虽然我知道小姑娘是妖，没那么容易死。
　　“君姑娘，一壶忘忧酒。”
　　在我抱着星芒草发呆时，那个青发青眸的男人又来了。
　　我松开星芒草花盆，从柜台下拿出玉瓶递给他，再把他放在柜台上的铜钱放进木雕盒子里。
　　做完这些，我又抱住星芒草花盆发呆。
　　“君姑娘，那个梳辫子的小姑娘呢，今天她怎么没在？”
　　我回过神，青发青眸的男人正在看着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因为栈道的缘故，我只要在柜台里，客人们就无法察觉我的气息，除非我主动出声，同样，青发青眸男人也无法辨认出流草是星芒草修炼而成的妖。
　　他没有再看我，喝完酒之后就离开了。
　　慢慢地，又到了子时。
　　我抱着坛子到井边打水，依旧不见流草小姑娘。打完水，我又坐在井沿上等待。
　　这夜的月光十分皎洁，我能清晰地看清北方栈道檐角上的刻影。
　　忽然，我身后的井里传来激烈的水声，我转头，一双湿漉漉的手从背后抱住我：“姐姐，我回来了。”这声音很陌生，但我还是从中捕捉到了熟悉的部分。
　　“流草？”
　　抱住我的手松开，我站起身转过去，一张堪称绝色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月光下碧色的眼眸好似鉴人的镜光，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她未着寸缕的躯体上，有些缱绻，有些旖旎，不完全的曲线更让人联想到那些丰满的、柔和的、馥郁的，让人深陷其中的触感、温度和情愫。
　　“是我，姐姐。”她对我眯眼笑，任何词语都不能形容那时她所散发的气息。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这是什么缘由呢？
　　明明我们都是姑娘，就算看到长大了的没有穿衣的小姑娘我也不应该有什么反应的啊。我不应该脸红，不应该心跳加快，不应该全身发热，不应该……可我就是该死的心动了。也许是因为流草的容色太让人惊艳了吧，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让人过目不忘的惊艳的人，所以才会有话本里佳人对才子动心的反应。
　　我觉得自己的解释根本没有道理，但又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解释。
　　“姐姐，怎么了？”流草察觉出我的异样。
　　“我……没什么，你快穿上衣裳，莫着凉了。”我慌乱地转移视线。
　　“好，听姐姐的。”她的手上忽然多出一条白色的裙子。
　　我看了看那裙子，总觉得不对劲，却想不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她轻嗔为什么衣带系不上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于是脸更烫了，帮她将勒紧她身体的裙子脱下来。
　　这是她还没长大时穿的裙子，现在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穿上呢？我真是……被她的容色迷昏了头脑。
　　（六）
　　“姐姐，我要和你睡。”我正给长大的流草小姑娘重新铺床，她却从身后环住我，将下巴磕在我肩上，在我耳边撒娇。
　　我无奈地停下掸被子：“你长大了呀，一张床睡不下我们两个。”
　　“不嘛，姐姐，我就要和你睡。”她的语气和还是小姑娘时一般无二，娇软得令人不忍拒绝。
　　“不然，我们把两张床合在一起吧。”她又突发奇想，语调活泼。
　　我只能依了她。
　　流草睡觉时，喜欢窝在我怀里，做了噩梦就拱我，嘴里轻喃着细碎的词，做了美梦便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我，像极了喜怒无常的孩子。
　　她早上醒得很早，之后就不见人影。等我准备好一切在柜台后等客人时，她就会从外面进来，提着一篮子人间的吃食，对我说：“姐姐，我带好吃的回来了哦！”
　　其实说是一起吃的，但基本上都是我吃，她看着，问起来就说她吃过了，这些是给我吃的。我不相信，每次都直接喂给她，她才乖乖地一起吃。
　　长大了的小姑娘不像以前那么默默无闻，几乎每个客人进来都要看她几眼，久而久之，我就让她在有客人的时候到后院去。小姑娘一开始是愿意的，后面就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
　　有一次趁客人少，我尾随她到后院，她见了我也不理我，爬上树一个人发呆。
　　我问她怎么了。
　　她还是不理我。
　　我有些莫名其妙，只好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我回前堂待客。
　　等客人走了，她又一个人走了出来，郁闷地看着我：“姐姐，我是不是太弱了？”
　　“嗯？”
　　“我想在这里时刻保护着姐姐。姐姐是不是觉得我拖累了你，才让我进去的啊。”
　　我心里咯噔一响，原来是这样啊。
　　“那流草不用离开了，坐在柜台下吧。”
　　流草坐在柜台下，不是特别高的角度，是察觉不到她的存在的。
　　“好的，姐姐。”小姑娘立即眉飞色舞。
　　在我给流草织辫子的时候，那个青发青眸的男人又来了。
　　“君姑娘，一壶忘忧酒。”他把三枚缠着红线的铜钱放在柜台上。
　　我抬头，很轻易就捕捉到了他眼睛里的惊艳之色，从柜台里拿出一只玉瓶放在柜台上，我不动声色地将那三枚铜钱收进木雕盒子里。
　　“这位姑娘倒是眼生得很，是田老板新招来的栈道看守人吗？”青发青眸的男人拿到酒后并没有立即坐到他时常坐的位置上，而是看着我身前的流草，问道。
　　我没有理他，继续给流草小姑娘织辫子。
　　但流草似乎瞪了他一眼，惹得那男人轻笑了一声。
　　“姐姐，他很危险。”青发男人走后，流草严肃地和我说。
　　“嗯，姐姐知道了。”我看向那个刻了半只凤鸟的木雕盒子，缠了红线的铜钱到底有什么深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