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二十一》沙滩白鹭

13、小饼干盒里的理想

　　耳边的“滴滴”声有序而又紧促，这里安静地只能听见我粗重的呼吸声，用尽全力，眼睛稍微张开一条缝。入眼皆是白色，周围有奇怪的仪器，我清楚地感知到我带着氧气，浑身插满了各种奇怪的管子，像是电视剧里那些重症患者……
　　“哐”一声巨响，我弹坐起来，环视周围，熟悉的上下铺，熟悉的桌椅，乱糟糟的阳台，原来刚刚不过一场梦。只是那梦里，我能够感知到难受与疼痛，大概是压力太大了吧，最近总是肌肉酸痛，还总是做噩梦。人总是这样，太过爱自己，稍微有一点身体不适，就觉得自己得了绝症，巴不得去挂专家门诊，以求心安。
　　“嗡嗡嗡~”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打断了我检查身体的思绪，来电显示是杨阳，我心里嘀咕“不是刚刚分开吗？”但还是接了电话。
　　从电话里，我得知宁远中学要来北京进行教师间交流学习，刚好这次来的几个是我们这一届的老师，要想和我们这些毕业生聚一聚，因为杨阳与班主任关系比较好，所以班主任先联系他。但是因为大家都比较忙，所以将时间定在今天下午，老师请我们一起吃顿饭，顺便聊聊。
　　简单拾掇自己一下，离约定的时间还有2小时。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似乎除了头发从短发变为长发以外，似乎没有太大差别。高三的时候，为了方便准备高考，我去理发店把头发剪得像个男孩子，换发型的第一天早上，很多男同学都开玩笑说“我们什么时候多了个兄弟了”，甚至有的人还会在我进女厕所的时候提醒我走错了，那时候我竟然没有一点生气，只是觉得这些人一点变化就大惊小怪的，没见识。倒是班主任，他总是跟同学说起“要好好准备高考，把自己搞的精神一点，就像夏流萤一样”。
　　我的高中班主任，是一个身材矮小，但霸气外露的数学老师，他总是理个寸头，夏天穿各种花色的花衬衫，冬天穿衬衫加毛衣，外面套个黑色短款羽绒服，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针见血，走起路来飞沙走石，像在追赶时间，他总是对着我们“智者，智者”的叫，所以我们私下里叫他“智者”。这个词在别人身上可能觉得是个玩笑，或者是讽刺，但在他身上，我真的觉得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描写他。智者不但是可以把难题讲得清晰，把数学当成艺术的数学老师，而且是一个洞察人心，一语中的的班主任，在我们班同学心里，他就像人生导师那样，无可替代。
　　智者上数学课的第一天，他就抛开课本，先讲了一句话“数学是思维的体操”，并且要求我们，要努力培养数学思维，没事做做“体操”，这样整个人的思路才会清晰，人生格局才会打开。他还说，像他这样每天都接触数学，而且深度接触，以后患老年痴呆的可能性肯定不大，他也希望我们不论干什么，都要好好保护自己，注意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然后，拿出一个曲奇饼干的盒子，我们很奇怪，没事吃什么曲奇，而且那么多人只有一盒。他看着我们不解的眼神，悠悠说到：“你们每人写一个志愿，包括姓名，想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想考几分。明天早上数学课，我把它们折好，放进这个盒子里。等三年后，我们再来开封。”
　　他的数学课，总是让我们想睡觉都难，因为讲得很快，思维很跳跃，只要慢一点，就会开始一脸迷茫。当然，有些时候，也不是大家都能跟上他的节奏，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看到下面一群群人，蹙着眉头，稍微眯着眼，微张着嘴，望着他。虽然他会重新慢慢讲一遍，但是我们依旧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关爱智障的目光。
　　也是因为他对于数学的认真和学识，带着我们班的数学一步步稳步提高，有时候考完试，我们班平均分总会拉第二名的班级近10分，记忆深刻的是有一次居然在满分150的数学上，我们班平均分就135，而其他班只有100分左右。他教的数学，要求从基层打好基础，然后稳步前进，步步突破，各个击破，他引导我们从题目根源破题，然后不断延伸。
　　虽然教的是数学，但是长大了，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竟体味出了人生。在我们心里，他更想是一个严格而又智慧的老父亲。
　　这三年，无论寒冬酷暑，不管十冬腊月，他总会准时或不定时出现在教室，每天陪我们上自习到晚上11点。
　　这三年，我们犯过各种小错误，他也讲过很多大道理，这些小错误他耳提面命，那些大道理我们时刻牢记。
　　这三年，他的脚步丈量了无数遍一班这个小小的教室，我们也喧闹过无数次门外窗前。
　　这三年，他无数次感叹过人生与社会，举例过说不清的豪杰英雄，我们也无数次憧憬过大千世界，幻想过成长和大学。
　　这三年，他的手写过无数个公式定理，解过无数道函数几何，我们也经历过数学危机，享受过巅峰之上。
　　这三年，他讲过好几次老师就像割韭菜，但是有的时候割着割着就会发现一窝一窝的珍贵的鸡枞，那些就是清北的。而我们也好几次内心告诉自己清北不是梦，又好几次暗自松懈。
　　这三年，他说有时担惊受怕，我们说有时如履薄冰。
　　这三年，他让我们写过《我的2035》，我们也认真为他唱了三年“生日快乐”。其中有一年附赠了“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把你永远留下来，留下来！”使得他眼含泪水。
　　这三年，他看着我们一步步成长，我们看着他乌黑的头发，渐有丝丝白发。
　　……
　　高三的日子，任谁回忆都是难熬且纠结。就在这些日子里，我们班里渐渐学习动力低下，渐渐地发现了很多课余娱乐。
　　四处传阅的娱乐八卦杂志，互相谈论的电视综艺走向，口口相传的校园轶闻……
　　“我知道，你们现在处在一个特殊的时期，但是顶住压力，再坚持一下，考完试任你们玩乐。”他看了看手下压着的最新八卦小杂志，继续说“我和二班的老师跟年级申请了一下，你们中午午睡过后去旁边的宁湖公园走走，晚自习之前回来，班长和其他班委要管理好秩序，要注意安全。”
　　大家忽然抬起头，眼里放着精光，强压着想要欢呼的心情，像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当智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几分钟以后，班级里小范围欢呼起来。
　　那一天，我们私下讨论，班主任帅爆了，同时内心也充满了感动。在那样的时候，他愿意自己担着巨大的风险，让同学们去放松，那一刻，我们都觉得这一生能在一班遇见这样的人，是一辈子的荣幸。
　　高考结束的第一天，智者就拿着那个三年不见的小饼干盒进来，整个班级静悄悄地，一言不发，他把这些折起来的纸片，一张张亲手放在每个人的桌上，然后离开。
　　我看着桌上的折纸，发现伸手竟有些艰难，三年，盒封三年，今朝见日，犹如深藏剑鞘的宝剑，终有出鞘之时，而我们就像那宝剑，只是不知道出鞘之后，是见血封喉的利剑，还是折戟沉沙的锈铁。
　　三年前，有的人满腔豪情，有的人悲观失望。有的人朦胧迷茫，有的人清晰明了。有的人志存高远，有的人思前想后。
　　三年后，这些人里，有的人热血依旧，有的人早早放弃。有的人日益坚定，有的人渐渐丧气。有的人千淘万漉，吹尽黄沙，有的人一帆风顺，直济沧海。
　　理想，与梦想，仅一字之差，而其中却充满着“梦”的区别。梦醒时分，梦想不过一梦黄粱，而理想却是真正切切的踏实追求。
　　不知道，当时的理想，有多少付诸现实，又有多少真的成为一场空梦。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呼吸一猝，只能大口呼吸才能缓解，手忙脚乱的翻出速效救心丸，良久，才缓过来。
　　收拾了碰倒的水，出门赴约。听说我们的语文老师、物理老师和高一政治老师，这次都悉数到场，不知许久未见，故人可还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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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快到某个奇怪的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