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管家》好小Y

17、狭路相逢

　　这个东西能找到人间的父亲，这个东西能保泰儿平安，这个东西却让他失去了最亲的母亲。记忆里娘亲也曾经很疼爱自己，爹也常带着自己穿云越雾习武学艺，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记不清了。
　　重黎没有再看一眼母亲，他不想看也不愿意看，却不得不听她苍白冰冷的叮嘱：“记住，你是妖，不用再遵守什么天规戒律，而你的对手却被那些所谓的天条束手束脚。那些事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做，否则你做不到的事将会由泰儿接着做下去，你们两个本就是一体同源，你能做的事她当然也能做。”
　　换言之，她能用几枝竹造出一个重黎来，也能让泰儿取而代之。那个人真的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还是一个拥有他母亲的容貌躯壳的魔鬼。
　　遨游在天际，身边偶尔飘过洁白的云朵，仿佛能看到好多年以前，有一个叫青鸟的姑娘藏在里面冷不丁的扑出来吓他一跳。那个时候他总在心里想，她真美，和娘一样美。那玲珑笑颜在他眼前晃悠着，忽远忽近，突然变成泰儿的样子，调皮的撅着嘴巴，好象在怪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凶。命运就象那变幻不停的云霞，捉摸不透也无法再回到从前。

　　龙青跳过崖，沉过水，也被人拎着后颈根在天上飞过，在云里摔过，唯独没有象这样飘飘零零浮在半空里。风在耳边呼呼，脚下是密密软软云垫子，偶尔遇上一两只黑漆漆的大鸟瞪着圆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从夜幕降临飘到旭日东升又到日落西山，龙青不由得感叹，腾云驾雾实在是一桩寂寞的差事。
　　揣了两脚估摸着一时半会掉不下去，她安下心捞着后背心抚了两下，还好没长出鸟儿一样的翅膀和羽毛来。腹中空虚，心慌脚软，一看日头已落尽了，夜色又开始铺满头顶。
　　在黑兰谷拾了月余的柴枝，时不时的饿上两顿，隐约又有了原来在龙家村的感觉，力气大了不少，食量也大增。
　　先前被苍离掳到个不清楚的地方差点被人一刀结果了性命，多亏黑兰救了她，如今怎么可以再找上门去自取其辱，更不想回龙蟠山庄。除了龙蟠山，龙青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里，天下之大，竟似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在西宁山时曾以为再没机会见他，心痛难当，此时能见又不想再见，心头不由泛出淡淡的苦，手指早已自动自发攥了装龙鳞的荷包抚在心口处，如勒紧的绳索一阵紧似一阵。
　　算算时辰，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重黎应该陪着泰儿呆在山上，泰儿喜欢的糖糕点心估计早吃光了，果酒的存货还足，暂时不能和他们相聚，泰儿恐怕要念叨嘴馋了。
　　龙青犹豫着该去哪里落脚，一低头，猛的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红彤彤的嫁衣。
　　“还是先找个地方把这身衣裳换了。”
　　对着手里的羽毛轻轻吹了口气，心里想着离他越远越好，浑浑噩噩，从云垫子里砸了下去。
　　龙青没想到西宁的嫁衣还挺值钱，换了件普通的青绿色布裙，再添置了几套换洗的衣料，老板娘还笑眯眯的倒找给她几十吊铜钱，仗着这几十吊铜钱她过了几天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这日，龙青又在街上闲逛，街上的人一拨接一拨的往前涌，她也顺着人流往前挤。或许是在龙蟠山上寂寞久了，遇上这种群情鼎沸的情况由不得她不激动，心嘭嘭直跳，盼着快点挤到头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稀罕东西在前面等着。一激动一好奇，心底里压了许多天的悲苦顿时化成细细的湿汗贴着后背的衣料淌出来，烟消云散。
　　嘲嘲杂杂的人群里，龙青大约听出今天的热闹是因为太后亲自出宫迎接一位流落民间的公主。可惜，等她跟在人流里挤到皇城门口时早已人去楼空，该热闹的都热闹过了，光留了一地的杂乱不堪和细碎脚印。
　　守城的老兵光顾着和好事的没瞧上热闹的七姑八婆讨论刚刚过去的百年难遇的盛况，那边厢讲得是唾沫横飞，这边厢龙青跟在渐渐散落的人群后面顺利进了景城。
　　龙青进了景城，数了数身上的铜钱所剩不多，就挑了条细长的小路走，她想寻一处人烟少的地方用羽毛许个小亭子出来歇歇脚，再做打算。小路很细很长，一直通往的空处居然是一片微波荡漾的湖，镜子一样清澈透亮，映着湖边美人发丝般的垂柳泛着碧幽幽的纹理。

　　出了龙蟠山许多天，乍一见到水居然又勾起龙青心里的念头，一年多年前，她就是在和这差不多颜色的水边遇到的那个人，他穿的墨袍被她撕破，前不久才刚刚找了个机会还上欠得债，两清了。而水面上浮起的潋滟水纹亦象极了那个人脸颊上极为难得才露一露的绝美笑颜。
　　龙青发现自己想得太多太远都是因为面前的水，她实在不应该再靠近这样的好水，于是便倒退着想离开小路回转到大路上去。来时没留心，退时却发现来路上有一座不宽的小木桥，恰容一人经过。此时此刻，那桥上刚好有人。
　　红与黑的搭配原来是属妖魅的一类，春光明媚的时节，内里一身鲜红外罩敞开的深黑袍子，下摆随着气宇轩昂的走动向上翻卷落下又翻卷，一脸的细致妩媚尚算不失男子阳刚，竟把满目的嫩绿衬托的黯然失色。
　　龙青只是被那一身的颜色惊了一惊，并不算失礼的太过份，却让对面那人停了脚步堵在独木桥中央，不进亦不退。龙青便又转身朝后退，想退的更远一点好方便人家过路。

　　“姑娘好面熟。”
　　那人近了龙青的身旁，不打算离去，竟站定搭上了腔。龙青以为遇上登徒子，暗道可惜了好人材，又往后退了三步，她隔了千年才重涉人世不想惹出什么事端。
　　“姑娘可姓龙？”那人不死心，又往前逼近了三步。
　　龙青有些恼怒，心想是否要扯根头发变个捧子打他一捧，惩戒惩戒。恼怒中她猛抬头，想看看清楚面前的登徒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那里想到这一抬头，她也惊呆了。
　　那张脸的确似曾相识，可话已经脱了口。
　　“我甚名谁与你有什么相干。”

　　龙家村的烈日格外凶猛，春暖稍一晃就到了盛夏，种在田里的禾苗一天到晚半撑着怏怏的叶片等着雨水的滋润。山巫心情好就会求老天降几点雨刚好够潮潮裂口的枯土，可山巫一多半时候心情都不好，龙家村的人只好想尽法子找水源，人要喝，田里的苗也要喝。
　　龙青从小就和村里的人一道四处找水，夜里还要偷偷摸摸上采草药山扒山果。爹爹病着，也没有兄弟姐妹换手，她早就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天天早起晚晚摸黑。她人弱力小，要养活自己和爹爹还要给爹爹买药治病，年年还要向山巫纳岁供，不苦不累是不可能的，苦和累比起吃饱喝足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青儿，你在那边树荫下站一会儿，我帮你做。”
　　龙青最喜欢听长英说这句话，她总是脆生生的应了，欢天喜地的跑去歇一会儿，躲躲毒辣的太阳，喘口轻松气。
　　她是女孩子，也想和来妮一样有着圆润白晳笑起来就泛出粉红的脸蛋，玲珑有致的身段，甚至是那娇滴滴的声音她都羡慕的没办法。偶尔闲散时，她伸出自己粗糙瘦削的手，手背和脸是一样的黄泥土的颜色，手心里有长短新旧各种各样的血口子，摸在脸上象长了小刺勾一般。捏着拇指食指掐在自己的腰前后背上只感觉得到一把柴禾似的棱骨头，嗓子也因为长年的干噪变得发涩。可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吃饱穿暖和爹爹的药，都只是天边的浮云，飘过时就看一眼，没有也无所谓。
　　她只敢稍稍歇一会儿，长英也有自己的活要干。龙家村的人个个都很勤劳，这么个小村落才能在恶劣的环境里世世代代繁衍不息，生存下来。
　　长英的脸更黑更粗，在夜里几乎分辨不清哪个是夜晚的黑哪个是他。龙青每次跟着他上山捕野物，逢夜里总要紧紧盯着他的蓝衫子一刻也不敢放松，否则会跟丢。
　　长英的脸不如眼前的这张脸漂亮，虽然五官眉眼依稀有些相似，但终归不是同一类人，又隔了这么一千年的漫漫岁月，哪里还能在这世上找到长英。

　　微微的一怔神，跟前的那人已经把龙青的这张脸扫过来扫过去打量了个遍。只见他眉如剑目如星绽开一个无比魅惑的笑，语声轻柔的说道：“姑娘，对不住，我刚才略略走了神，错认了人，把你看成我的一位朋友。”
　　错身而过的瞬间，龙青恍惚觉得走神的那个应该是自己才对，他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