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雷鸣之探清水河》墨默君

42、我欲与君相随

　　大莲正准备好稍晚些偷偷潜出去找佟小六，该说的话说清楚，该做的事别耽误。
　　她已经一个夏天没见过佟小六了，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思念就像身上长了一个疮，表面看不出什么，内里却已是溃烂腐坏，其中的疼痛只有自己清楚。
　　“您里面请。”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松老三很狗腿的引着一群人进来，清瘦的而佝偻的身影，点头哈腰的模样看了好叫人心酸。
　　大莲已经好久没见过松老三两口子，近来，他们越发沉迷于大烟，已经到了不离口的地步，大莲感到很害怕，不知道他们还有几天会大限将至。
　　这样的事情她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多少人本是健健康康的一个人，自从吸食大烟以后变得萎靡不振，最后弥留之际空留一副包着皮的骨架子。
　　“林副将，您里边请！”松老三夫妇一左一右的招呼一行人进来。
　　为首的大莲认得，是大帅身边的副将林木，大莲猜测可能是他命里缺木，所以他爹给他取了个这么嫩油油的颜色。
　　他身后跟着一个肉嘟嘟的女人，年纪约摸四五十岁，满脸的富态和媚态的走位，让人一眼就看出她是一个媒婆，笑逐颜开的跟在林木的身后。
　　能为大帅府的少爷说媒，那是何等光宗耀祖的事，将来她在媒界那可就是响当当的人物，这对她日后的事业也算是打下了响当当的一个广告。

　　“哎呦！这就是大莲儿姑娘吧！长得可真是俊俏，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能嫁给大帅府的少爷，将来必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媒婆一进门就朝大莲一通夸，蒙管好赖话，夸就对了，日后的礼钱也是少不了的。
　　大莲一阵诧异之后清浅一笑，算是全了她的脸面，在让人看来，她这就叫矜持。
　　随行进来的一队人马抬着大箱小箱的一行红木箱子进来，打开以后除了金银珠宝首饰，就是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还有金钱财务作为聘礼。
　　其中一只雕刻精致的木盒中放着一件做工华贵的礼服，据林木说，这是他家少爷特意为她准备的结婚礼服，是按照西洋最流行的礼服做成的。
　　那是一件洁白而圣洁的婚纱，做工虽然很完美，可在中国人的眼里，还是不太能接受婚礼当天穿白，因为白色只有在丧礼上才会出现，大喜的日子穿白色不吉利。
　　大莲只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她总觉得这是黎诺在搞怪，既然咱们是中国人，就该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来，大喜之日就该穿出喜庆的颜色。
　　眼见着爹娘欢喜不已，想来其他的东西是推不掉了，只能将这件“异样”的嫁衣推掉，她还是希望大喜之日穿上神圣的秀禾嫁衣好。
　　“大莲姑娘，我们少爷留学海外归来，骨子里崇尚的外国人的礼节，他觉得中国几千年的传承太过老套，所以，奉劝姑娘一句还是随了我们少爷的心意好，别刚成婚就惹怒少爷不开心。”林木声音冷冰冰的，一副狗仗人势趾高气昂的模样。
　　大莲一怒之下将木盒子重重摔上，她也不是吃素的，本来她就心不甘情不愿这场婚礼，没成想对方得寸进尺到还来劲了。
　　“回去告诉你们少爷，本姑娘不吃国外那一套，本姑娘吃的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吃的是中国的饭，站的是中国的土地，受的是中国的礼仪教养，外国人的那一套做派，不好意思，本姑娘不识得，也不认。”
　　林木冷笑一声，“这怕由不得你吧。”
　　“由不由得了，也不是你一个副官可以说了算的。”大莲眼中满是轻蔑。
　　“大莲，怎么跟林副官说话的？”松老三瞪了大莲一眼，愤恨这个不识抬举的女儿，嫁进大帅府是何等荣耀之事，她竟还如此矫情，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丢尽他松家的脸面。
　　“就是，你一姑娘家怎么跟林副官说话的，林副官可是大帅跟前的红人，能得他亲自代大帅前来提亲，你别不识抬举。”松氏上前拉住大莲小声对她说道，因着距离近，周围人也都听了进去，林副官听罢得意的抬起高傲的头颅。
　　“娘，您也说了，他只是大帅跟前的红人，而我，将来可是大帅府的女主人，这天底下哪有主子给下人低头的，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松家低三下四嫁女儿呢。”大莲言辞激烈，嘴不饶人的功夫丝毫不减。
　　她心想着得罪了正好，他回去给大帅吹吹耳边风，兴许大帅觉得她实在配不上他们家的荣耀，然后坚决阻止这桩婚事。
　　大莲想法是美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看来大莲姑娘经一事，依旧自信满满啊！”林福将叹息一声，“临行前少爷交代，听闻火器营有一位先生曲儿唱得极好，不如就请他回去给少爷唱曲儿逗闷，我这也算戴罪立功，弥补我办事不利的罪名。”
　　大莲愤恨的瞪着林木，不愧是大帅府的人，阴损程度不亚于大帅府的任何一个当家人，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威胁她，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威胁，简直可恶。
　　好吧！她又被威胁住了，只愤恨了一刻就如笑面虎一般一反常态走上前再次打开盒盖，拿出里面洁白的婚纱，虽然说确实很漂亮，不仅白纱轻和柔软，就连胸前也点缀上上等珍珠。
　　美则美矣！只是白得太过耀眼，恍得人头晕眼花，相较起白色婚服，大莲的心中佟小六更为重要。

　　看着洁白得耀眼的婚纱，大莲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此刻，她真的好想念佟小六，她好想问一问他，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将嫁衣丢回盒子里，大莲不耐烦的说道：“林副官，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叹息一声，“你们谈吧，我这个“当事人”就不参与了。”
　　说得云淡风轻又好生无情，一切都好似是旁人的事情，与她无关。
　　当初她以为只是权宜之计，也未曾想过真的要嫁给他，可当见到那圣洁的嫁衣时，她终于发现，当初的权宜之计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以为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别人。
　　嫁人，成为别人的新娘，她魂牵梦萦多少个日日夜夜，眼见着一波又一波上门提亲的媒人被松氏夫妇气得摔门而去，又眼见着自己年岁一日日见长，再眼见着昔日好友一个个成家育儿，而她，依旧是那个青春的少女。
　　遇到佟小六的时候，她以为这辈子就是他了，她爱得那样深，爱得那样认真，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而情绪大为波动。
　　从未想过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的她在经过深深的爱之后，她以为就这样安定下来吧！
　　可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若是没有遇见佟小六，她也许就认命了，或者还会改变心意高高兴兴的出嫁，可没有如果，她千真万确遇见了佟小六，如果，没有遇见黎诺……
　　她更愿意选择后者，如果没有遇见黎诺。
　　暮色降临，大莲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吹着夜风，那一日她想去找佟小六，可后来被上门提亲以后，她再没勇气去找他。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大晚上的谁会来呢？不耐的起身去开门，来人是蓉丫头，今日的蓉丫头没有带小孩同来，而是拎着酒，拎着菜而来。
　　“来，大莲儿，咱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喝过酒了，今日咱们来个一醉方休。”蓉丫头的笑容略显苍白，眼中尽是苦涩之意。
　　“蓉丫头，你怎么了？是不是小山欺负你了？”大莲觉察出不对劲儿，忧心的问到。
　　“没有，他疼我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欺负我。”蓉丫头摇头苦笑。
　　“那就是小山娘又欺负你了？”
　　这一次蓉丫头不再说话，迟疑了片刻继续往酒杯里倒酒。
　　“因为什么？”大莲懒得啰嗦，直接问原因。
　　蓉丫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莲连忙阻止，“你还奶孩子呢！”
　　蓉丫头呵呵苦笑出声，“不用了，从今往后都不用了。”
　　大莲看出蓉丫头神情不对，忧心忡忡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你要急死我吗？”
　　蓉丫头沉默片刻，看向大莲郑重道：“我最近心事重重，已经没了奶水，兰妮儿饿得哇哇大哭，我婆婆眼见着心疼兰妮儿，就……就骂了我……”
　　蓉丫头努力隐忍着不想让泪水流下来，可越是如此，眼泪就越是不争气的掉下来，“你说，天底下哪有不疼孩子的娘，兰妮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疼她都来不及，我怎么会虐待她，我就是最近有些着急上火，奶水……我也不想这样，我已经很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了，可还是没有，越是没有我越是着急上火，越是着急上火就越是没有，她还这样骂我，我真的感觉快要疯了。”
　　说完，蓉丫头又喝了一杯，依旧是一饮而尽。
　　唉！婆媳婆媳，这个千古难题又有谁能解开呢！
　　“唉！你这婆婆也是，当初不喜欢兰妮儿的时候吧！坏得让人牙根痒痒，被你那老公爹一番歪理邪论劝说后，对这兰妮儿又疼得不行，唉～真不知道是该说她好呢？还是该说她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