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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梨落如歌 ...

  •   一.
      三月好春,柳絮飘飞,桃梨初绽,少年少女春衫菲薄,正是踏春时。
      天京郊外,琉意亭边,流水曲曲,二三乐伶弹着琵琶,扬琴,清脆悦耳。
      七八青衫学子席地而坐,分坐在一条流水两侧。
      一个清秀瘦弱的小公子带着小厮笑眯眯地坐下。席首的齐相一看那小公子,就瞪大了眼睛,怒色在眼中一闪而过,却顾忌着什么,没有出声。
      “小姐,相爷生气了!我们快回去吧。”小厮在公子耳边小声说道。
      却原来这位小公子正是这齐相爷的独女,向来教授诗书,作男子教养的齐梨落齐小姐。
      “怕什么!爹顶多责备我一顿,他不会拆穿我们的。”齐梨落笑着说道,又悄声道:“听说今天这参加流水曲觞会的都是春试的前二甲,还有三元呢,我倒要看看,他们文采如何。”
      正说着,一阵车轮声响起,只见一辆桐木黑马车慢悠悠地驶过来。
      车辕上坐着一个黑衣青年,眉眼凌厉,神情冷峻,虽然做着车夫的活计,却不见卑微。
      “这不是今年的武状元风轻扬吗?看来文武状元私交甚笃不是传言那。”一个青衫学子一脸惊奇,感慨道。
      齐梨落看着那黑衣青年,一时眼神对上,不由得被他凌厉冰冷的目光所振,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心里却满是好奇地想着这就是武状元呀,那文状元是什么样子呢?
      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帘掀起,一个青年从车中走下来。
      月牙白衣衫是古时样式,宽袍大袖,梳着高冠,风流雅致之气扑面而来。
      青年眉目温雅,神情却是洒脱不羁,气度好似窗前明月,庭前芝兰。
      齐梨落呆呆地看着青年,为他风姿所惑,只觉心如兔跳。
      “曲如歌拜见恩师。”青年弯腰行礼,广袖飘扬,更添飘飘欲仙之感。
      “好好,雅艺且坐,今日你可是晚了。”齐相眼睛里满是笑意,虚扶了一把。
      “学生甘愿自罚,且作一首晚行歌如何?”曲如歌笑意温雅,淡淡说道。
      当即就望向天京方向,短短十五息,就开始作歌,字字天然,雅趣自成。在座学子无不叫好,曲如歌拿起飘到身前一个酒杯,一饮而尽。
      齐梨落看着他潇洒自如的样子,低下头来,不再做声。
      二.
      齐相府,高门朱户,亭台相映,楼阁起伏,虽然只是五进的宅子,却极尽雕琢之事。
      曲如歌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精巧的宅子,站了片刻,轻声道:“逸之,今日我们终于到了这齐相府。”风轻扬不语,只是坐在车辕上看着大门,身上衣衫在风中飘动。
      曲如歌一路跟着小仆到了一处别阁,齐相坐在一张圆桌旁边,身后立着一架雪原白鹿的屏风。
      齐相今年大约不惑之年,留着修剪得宜地短须,儒雅温煦。
      眼见曲如歌进屋,就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雅艺。”
      “雅艺今年二十有二了吧,可有婚配?”齐相戏谑地道。
      曲如歌低下头,“学生尚未婚配。当年武帝曾说过“作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如阴丽华。学生不才,也想求取贤妻,做一番事业。”
      齐相摸着自己的胡子,笑了笑:“不知如何才是贤妻?”
      “知书达理,不慕富贵。”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屏风处露出纤纤指尖,削白如葱根。
      “不如将东床为你所待如何?”
      “学生心向往之。”
      曲如歌低下头,自房间壁上取下一把古琴。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弹,清音徐徐,饱含倾慕之意。
      次日,天京城里传出消息,今科状元曲如歌聘定于丞相独女,只待枫叶红时,就行嫁娶之礼。
      三.
      齐梨落坐在秋千上,看着远处荷塘里亭亭玉立的荷花。
      她穿着一身鹅黄衣衫,眉眼灵动,额间贴着一朵木槿样式的花钿,映着少女微红的脸颊,略带忧愁的脸庞,更显娇美动人。
      秋千慢慢荡着,微风习习,将衣衫吹起,露出一点坠着明珠的鞋尖。
      “小姐,小姐,相爷找你。”
      少女从秋千上下来,身上的汗巾轻飘飘落下,她却没有看见。
      待得那鹅黄身影消失在重廊里,墙头飘然而下一个身影。
      一身黑衣,眉眼凌厉,风轻扬拾起地上的汗巾,看向少女消失的方向,良久,离去。
      齐梨落急匆匆走到前堂,还未进门,就从长廊里看见一片青衣。那人的身姿挺拔,风度翩翩,别有一番浊世佳公子的风范。
      她没有再前行,只是站在一丛竹子后,静静地听着从前堂里传来的琴声。琴声旷远,让人想起无月的夜晚天空,一望无际的旷野。
      “小姐,相爷让你到前堂去呢。”
      齐梨落慢慢从竹丛后走出,听见琴声骤停,竟是弦断之声。
      她一抬头,就看见大厅里端坐在古琴后的公子眼神看着这边,两人的眼神竟撞在了一起。
      那眼神深幽邃暗,仿佛静水深流,幽暗下,有无数暗流涌起。
      曲如歌看着少女从回廊处缓缓而行,纤细秀挺的身体好像新竹一样清新。她的神情天真自然,面上带着羞怯的红晕,眼睛水光流离,粉面映射着阳光,几乎可见脸上微小的绒毛,那么美好。
      断弦还在手中抓着,弹琴的指尖和抓住琴弦的指弯,都划出细细的血线,血珠红如珊瑚,落在琴上。
      “啊!你的手在流血!”少女的惊呼唤回神智,曲如歌微微笑着“无妨,只是小伤。”
      很快有丫鬟拿来药膏,将他的手包扎好。
      “前几日在街上看见一些小玩意,颇有野趣,特地带来给你把玩。”
      青年笑意□□风,丫鬟呈上一个竹编的小筐,筐上点缀着几朵野花,的确雅致。
      齐梨落接过小筐,里面是一只草编的蝴蝶,还有几支木簪,两个草编的小首饰盒子。
      少女久居深宅,唯一一次出门也不过是那次流水曲觞会,哪里见过如此有趣的东西,顿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些东西,又抬起头,满是感激地看向曲如歌,然后发现了自己的轻狂,不由得低下头,脸上红晕更深,连耳朵尖都红起来,好像红宝石雕成。
      曲如歌看她如此模样,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刻,只是眼神愈发幽深。
      四.
      九月,秋色已深,天京城里人们一早就站在自家门外,看丞相嫁女。
      曲如歌穿着一身红衫,骑在马上,青年眉目清朗,在红色喜服映衬下更显俊美。身后是迎亲队伍,武状元,榜眼,探花均在马上,青年才俊让路边的女孩子们红了脸。
      马蹄在丞相府前停下,新郎潇洒下马,面带笑容迎上府前。
      红裙翩翩,少女蒙着红色盖头被喜婆扶出。
      上轿,后面跟的是长长的马车队伍,十里红妆。
      天京成立的人们津津有味地看着这队伍,感慨丞相对这唯一的女儿的珍爱。
      新人执手而立,先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对拜,新娘被送回新房,新郎也被同僚好友拉住,不断的灌酒。
      拜酒拜到最后一桌,曲如歌已经有些醉了,往日总带着春风般笑意的脸缓和下来,嘴角微勾,却让人真正感觉到高兴。
      “轻扬,我敬你一杯。”
      人们这才发现新郎的好友竟然坐在最后一桌。
      风轻扬抬起头,一声不吭,将酒一饮而尽。
      曲如歌深深看他一眼,终于离去。
      儿臂般粗的蜡烛燃烧着,整个新房亮如白昼。
      红色绡帐绣着鱼戏荷叶,华丽精巧。帐下,红色盖头绣着凤舞九天,四颗明珠坠在角处,将新人头上发髻钗环的模样透出来。
      听见脚步声进屋,低头的人慢慢抬起了头,明珠晃悠起来,似乎是有些紧张。
      “今日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曲如歌慢慢说道,他坐在一张小凳上,看着灯火下红色的新房,眼神明亮而深沉,表情奇异,似乎是兴奋,又似乎是痛苦。
      用喜秤挑下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美的小脸。
      少女弃去少女髻,换上妇人髻,似乎成熟了几分。往日带着天真娇怯的脸似乎也透出几分妩媚味道。峨眉如淡月,脸颊如桃花,如此颜色,叫人见之忘神。
      曲如歌看着妻子的样子,脸上浮现出爱怜的表情。
      “喝交杯酒吧。”
      双臂交缠,醇酒入喉,眼神交汇处,好像万千花开,星辰起落。
      一件件卸去女子头上的钗环,一件件脱去她身上衣衫,曲如歌的动作极慢,似乎是要好好体会这滋味。
      他的眼神好像冰下的火焰,压抑而热烈,扫过女子的身体,让她不由自主地轻颤。
      云山雨付,帐帷深处春浓。
      五.
      “醒了?”
      齐梨落睁开眼睛,就看见丈夫侧身微笑着看着她,眼神温柔宠溺。
      新嫁娘脸颊猛地红起来,想起昨夜场景,不胜羞怯。
      “怎么,还在害羞?该起床了。”曲如歌手指轻轻划过妻子的发鬓,怜爱无比。
      曲府并无高堂,无需请安,新婚夫妇起床晚了,倒也没人说什么。
      新婚自然有婚假,曲如歌不用上朝,索性带了妻子去郊外游览一番。
      马车徐徐出府,竟是到了琉意亭边。
      曲如歌揽住妻子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里就是你我初见之时,第一面,我见你娇俏灵动,就知你是女子。”
      “啊!”齐梨落惊呼一声,随即脸色暗淡下来,咬着嘴唇,有些羞愧地说:“你是不是看低我一个女子抛头露面?”
      曲如歌万万没想到妻子会这样想,顿时有些无措,抓住妻子的肩膀,面对她的眼睛,焦急的说:“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娇俏活泼,我正是喜欢你这样。”
      “嗯。”齐梨落脸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红,低下头,不再说话。
      看着女子低头露出的一段脖颈,雪白细腻,曲线优美,曲如歌的眼神暗了一暗,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印上她柔软的樱唇。
      秋色萋萋,黄色的树叶簌簌落下,落在人头上肩上,恰似柔情,落地无音。
      一双壁人在如此胜景相拥,真真是令人向往。
      风轻扬站在远远的一处山坡上,看着这边。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那娇羞的女子,看着她在曲如歌怀里露出幸福满足的表情,心中滋味难言。
      马车回府,才一入门,就见风轻扬在院庭站着,看着府中开放的秋菊,玄色衣袂飘扬,几分萧瑟,几分孤寂。
      齐梨落慌忙避下,经过风轻扬身边时,却看见他幽深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一惊。
      六.
      曲如歌和风轻扬站在庭院中,两人相隔一段距离,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秋菊流水,枫叶顽石。
      “你还不曾放弃?”许久,风轻扬轻轻说道,说话时,往日孤傲眉眼有几分阴沉压抑。
      “我怎么能放弃,这是我的责任。”
      “你现在可幸福?”
      “幸福,行走在悬崖边的幸福。”
      彼此之间静默了一会儿,风轻扬眉目凌厉,看向曲如歌。“我想带她走。”
      “不行。”曲如歌眼中浮现阴霾,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这样只会伤人伤己!”风轻扬一把抓住曲如歌的衣襟,怒道。
      “即使如此,我也绝不放手!如果将来有她要离开我的一天,我就把她囚禁起来,也绝不放手!”曲如歌一字一字说道,声音虽轻,语气却让人从心里冒出寒气。
      气氛紧张起来,两个男人针锋相对,彼此都用强势的眼神看着对方。
      最终,风轻扬先转移目光,“你一定会后悔!”说罢,转身离去。
      这场景,齐梨落却一点不知。
      三日之后,新妇回门。
      齐梨落穿着一件粉色百花穿蝶短衣,下穿海棠绣襦裙。
      曲如歌扶着她的肩膀,两人并肩而行,进入相府大门。沿路的下人恭敬行礼,心中默默感慨着如此天作之合的一对。
      “爹。”齐相坐在前堂,一看见女儿就喜不自禁,虽然只是三日没见女儿,但这孩子在眼前如珠似宝养了十五年,突然离开自己,当真让人处处牵挂。
      “落儿,雅艺,你们来了。哎,老头子我就等着你们来,酒菜已经备好,可是饿了?”
      落座之后,齐梨落就和齐相撒娇起来,曲如歌坐在一侧,温柔地笑着。
      “雅艺最近颇得圣宠,切莫迷了眼,韬光养晦最好。”齐相看曲如歌坐在一侧,忽然说道。
      “岳山说的是。”曲如歌笑应道。
      看着妻子的眼神愈发深沉,笑意却是从心底发出来,直让那俊美容貌愈发耀眼。
      七.
      这日清晨,齐梨落服侍曲如歌穿了衣服,看他去上朝。
      青年走到门口,深深回头看了一眼,在妻子耳边轻声道:“落儿,我有没有说过我想与你执手与共,共赴白首?”
      齐梨落的脸瞬间烧起来,呐呐无言,半晌,才用蚊呐般的声音说道:“与君同志。”
      说罢,就急急忙忙进了屋子。
      曲如歌站在屋外,从窗口看见女子半伏在桌子上,脸上红晕如霞,一双秋水明目半敛,睫如鸦羽,将欲语还羞心思尽锁在眼底。
      一只手不由自主抓住胸前衣衫,好像心痛难忍。
      这一去,直到夜晚,也未回来。
      齐梨落站在庭院里,望着大门,迟迟不见人归,连个消息也未传回来。
      正在焦急,却见门外走进一个男人,一身玄衣,冷峻眉目,此时带了几分焦急,走到齐梨落面前。
      “风大人,我家老爷还未回来。”齐梨落退了几步,说道。
      “我知道。你快随我走,曲如歌他……你快随我走!”风轻扬一脸急躁,就要来抓齐梨落的手腕。
      齐梨落慌忙避开,又焦急地说:“我家老爷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没有事!非但没事,反而要加官进爵,倒是你,你还要不要见你爹最后一面?”风轻扬有几分气急败坏地说。
      “我爹!我爹怎么了!”
      此时倒也顾不上男女之防,齐梨落随着风轻扬快速朝齐相府走。
      刚走到齐相府,就见许多持着兵戈的士兵站在门前,相府一众下人被推推嚷嚷押在一边,相府里不断有凶神恶煞的士兵抬着器皿家具出来。
      “这……这是怎么了!”齐梨落几乎站不稳,看着眼前一幕,再扫一眼,却没有看见齐相。
      “我爹呢?我爹呢!”她急急忙忙就要冲进去。
      风轻扬拦着她,看着眼前一幕,神色深沉。
      “别拦着我!我要去找我爹!”齐梨落拼命挣扎,却逃不脱他有力的手臂。
      正在此时,就见一队士兵走出来,高声说:“那齐老贼畏罪自杀了!大人,尸首就在这里!”
      两个士兵把一个人粗暴地扔在地上,齐相一身青色儒衫,相貌依旧儒雅,只是胸口插了一把匕首,血迹蔓延在胸前,像是绣了一朵极艳的花。
      齐梨落只觉得血腥气扑面而来,眼前景物似乎模糊不清,四周的声音越来越远,“爹……”
      醒过来时,齐梨落还有些迷茫,呆呆看着帐顶,似乎做了一场梦,一场莫名的极其悲伤痛苦的梦,梦的内容却记不清了,只记得浓厚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你醒了。”清冷的男声在室内响起,齐梨落转过头来,就见风轻扬坐在一个圆桌旁,看着自己。
      凌乱的灯火,凄惨的叫喊声,还有,那一袭青衫上蔓延的血迹,血腥气扑面而来,艳丽的红色将眼睛刺痛。
      记忆纷至沓来,齐梨落落下一行眼泪,“爹……”
      声音嘶哑,几乎不成声。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坐在桌边的青年轻声说道,不等回复,就缓声讲起。
      “十六年前,江南盐政台副使曲清鸿因为同僚的告密,被圣上以贪污罪抄家,一家老小都被下狱,曲大人被判了问斩,他的妻子儿女也被充了奴籍。
      幸亏这曲大人家有忠仆,这位仆人已经出了奴籍,早已不再曲家做事,才未被牵连。
      这忠仆将自家的两个儿子换了曲大人家的两个儿子,将他们当作自己儿子教养。
      这两个孩子天资聪颖,六岁年纪已经记事,所以他们一直想查出告密的那个人报仇。
      他们认真学习,不畏艰难,十六年勤修不缀,终于,一个连中三元,得了状元,一个剑挑众敌,得了武状元。
      也就是这年,他们正好查出了当年真相。
      当年那个告密的小人如今已经成了丞相,手握大权,不可撼动。
      只是或许是上天惩罚,他没有子嗣,只有一个独女。
      于是,这对兄弟想到了一个方法,他们决定娶了那个小人的女儿,再收集那人的罪证,一把把他扳倒。”
      讲到这里,风轻扬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床上的女子。
      “哈哈,原来如此。”齐梨落大笑出声,“你家是被小人告密,可是难道那曲大人手中就没有无辜人的鲜血?我虽然是女子,也知道官场黑暗,没有人是干净的。”
      她坐起来,看向桌子旁边的男人,“你如今又为什么讲起这事?难道是叫我死个明白?”
      “我想带你走,我喜欢你。”
      八.
      “喜欢?你我从未相交,连面都未见过几次,你为什么喜欢我?”
      “你出嫁前,我曾观察过你。”
      风轻扬想起当时少女娇憨模样,再看如今那女子脸上难言神情,只觉得心中如刀绞,“是我兄弟对不起你,我来补偿你。”
      “这事想来是我相公做的,就是要补偿,又何须你来。”齐梨落低下头来,声音冷静下来。
      “送我回家吧,多谢你让我知道一切,又让我见到我爹最后一面。”
      风轻扬从未想过她会是这种反应,一时无措,但看着女子冷漠抗拒面孔,终是把她扶起,雇了一辆马车,朝曲府而去。
      还未到曲府,就见冲天火光燃起,浓烟滚滚,正是曲府方向。
      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齐梨落快速向曲府方向走去。
      原来精巧雅致院落,火光将一切掩映,齐梨落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表情。
      “呵呵,曲如歌……给我一切幸福虚妄,又如此收回……这笔债,莫非你想不负……”低声说道,齐梨落的眼泪从脸颊划过。
      风轻扬站在一边,惊愕神情从面上现出。
      那人的性格,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当初,是他说绝不会放手,如今却这般场景,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要去找他,我要问清楚,问清楚……”问清楚什么却并未说出。
      一夜之间,京城风涌云起,齐相一朝被抄家,连尸首都未被好好安葬,献上齐相罪证的圣上新宠曲如歌大人却失踪了。
      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一出女婿踩着岳山上位,却无故失踪的戏码,只是,不少人奇怪,那齐相的女儿又去了哪里?
      “你可知他去了哪里?”风轻扬驾着马车,问着车里的人。
      齐梨落轻轻掀起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色,眼睑半敛,神色平淡。
      “不知道。但是,我会找到他。”
      “天地之大,你如何找到他?”
      “他欠着我,我对他自然有感应。”齐梨落似乎是低声笑了一声,抬头说道:“你又为何要陪我去?”
      “你是我重要的人,他也是。”风轻扬看着远处天际模糊不清的树影,淡淡说道。
      “第一面见你时,我看你气势凌厉,神色冷傲,有些怕你。”
      风轻扬露出一个微笑,素来表情冷峻的人露出微笑,就如冰山初融,花开叶出,齐梨落不禁微微失神。
      “其实你们眉目之间还是很像的,只是平时一个笑如春风,一个冷如冰雪,才不觉得相像。”齐梨落忽然说道。
      九.
      酒坛子凌乱地堆在地上,青年往日干净讲究的衣服满是褶皱,就像空气里漂浮的酒气一般,满是颓废和放荡。
      “梨落……”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又将酒坛放在嘴边,粗鲁地喝着,酒液从嘴角留下,湿了衣衫。
      江南三月,莺飞草长,春雨如线。
      齐梨落穿了一身鹅黄春衫,女子往日的娇羞柔软几乎都消失了,现在的女子落落大方,眉间甚至染上了一抹沧桑。
      身后,风轻扬撑起一把雨过天晴绸伞。
      这两年来,两人的关系似乎是成为了朋友。
      在一日日的追寻中,当年的种种一点一点在齐梨落心中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轻狂的初见,少女心事的偷看,甜蜜幸福的相处,那人的体贴温柔和最后狠绝的对待,离开。所有的事,在脑中交织。
      爱是不爱?她不清楚那人的心思。但是,她当真是爱他,即使父亲被害死,她依旧因为往日恩怨,不能对他忘怀。
      日日夜夜,想问一问,你是否曾经挣扎过?痛苦过?真心爱过?
      心中微微一动,若有所觉,她抬头看向街边。
      二楼窗口,那男人仍旧如同初见般风华高绝。
      “落儿。”男人自若地说道,好像是老友在街上偶遇,欣喜虽有,却淡不可见。
      齐梨落手指轻轻颤抖起来,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上楼来吗?”
      齐梨落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来,只是一迈步,才觉得腿都有些软,几乎坐在地上。
      风轻扬也看见了曲如歌,窗边的男人对他轻轻一笑。
      两人走进酒楼,上了二楼,心情已经稍稍平复。
      齐梨落坐在桌边,看着对面的男子。心里涌起踊跃浪潮,许多话哽在喉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倒是风轻扬先开了口,“你当初明明说过不会放手。”
      “当时年少,现在想来,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坚决,失去她和拥有她,对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曲如歌淡淡说道,明明脸上带着□□风的微笑,话中意思却残忍的很。
      “我原谅你了。”齐梨落突然说道,“当年的旧事已经因为我父亲的死过去了,我不愿再追究,不管你是否爱过我,我曾经爱过你。”说罢,也不再看对面人的神情,站起身来。
      曲如歌看着两人的背影走出雅间,狠狠闭了闭眼。
      他没有看见风轻扬回头看了他一眼。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曲如歌才从身边拿出一根竹拐,费尽力气站起身来。
      马上有小二从另一隔间搬出一架轮椅,扶他坐在椅上。
      “曲相公,可要小心些。”
      轮椅被人从二楼抬下来,掌柜的也似是习惯了,只是殷勤说道:“曲相公,我那儿子最近可有长进?”
      曲如歌露出一个微笑,“黄文其实是个机灵的孩子,最近学得很好。”
      待到轮椅出了酒楼,那小二才倚在柜台处,道:“可惜曲相公这样才学,却是不良于行。掌柜的,你可没看见,今日雅间里找曲相公的那一男一女,一身锦绣,风采宜人,可不是寻常人家。”
      掌柜的摇摇头,“莫要多说。”心里却是想着曲相公这样人品相貌也一定不是常人。
      曲如歌一路扶着轮椅,身后一个小仆,却是刚才在一楼大厅里坐着的孩子。
      渐渐出了闹市,还未到私学,路边一棵树后突然转出一个人来,唬了那小仆一跳。
      “什么人!”
      那人背对着光,走近前来,曲如歌才看出是风轻扬。
      初时,有些难堪,随即却冷静下来,既然已经被看到了,他也不躲,抬头看着风轻扬,“你怎么没走?”
      风轻扬也不答,只是瞪大了眼睛,常常冷峻的脸做出吃惊痛惜的表情,“你就是因为这才离开?”
      “齐相虽被扳倒,他那些手下却不是省油的灯。”曲如歌只是淡淡的说。
      他抬起头来,脸上已没了往日如面具一般的笑容,“你好好照顾落儿,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她。”
      “不,她是你的妻子,你却要我照顾她,我却是不肯,我已经和她成了朋友,并不是她的情人,又为什么为你照顾她!”
      “你既是不愿意当情人照顾她,就当朋友照顾她,我知道你对你的朋友有时比对妻子更加用心。”曲如歌却不接他的话,只自顾自说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照顾她?”
      曲如歌沉默了许久,“我愿在她心中留下月影水痕,却不想让她见到我如今的模样。相见,争如不见,如今我们前缘已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风轻扬看他坐在轮椅里,被小童推着渐渐走远,恍惚间,又看见当初风采。
      齐梨落从树林里慢慢走出来,牙齿已将嘴唇咬出血来。
      “你为何不亲自见他?”
      “他既然不想叫我见到他如今的模样,我就只当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在我心里,永远是琉意亭边翩翩君子。”
      齐梨落落下一行泪来,脸上却带着笑。
      “相见争如不见,相见争如不见,我就要定居在这里,不见他。”
      曲如歌命小仆将轮椅推到私学门前,小孩子们欢呼着“夫子,夫子!”
      他只是仰起头来,看着面前一株十分粗的梨树,正是开花时候,一树繁华白花,开得极盛极艳,只有春风吹过,几片花瓣悠悠落下树来,落在肩上头上,无声无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梨落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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