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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生如梦 ...

  •   序
      破落的宫室,蜘蛛网结在梁上飘飘荡荡。
      皇宫里最冷清最可怕的地方,冷宫。不知道葬送了多少女人的青春。
      一阵冷笑响起,在空荡的宫殿里显得诡异又阴森。
      看守的太监啐了一声:“又开始发疯了!疯婆子!”
      半垂落的帐幔里,一个脸色灰败的女人躺在床上。女人脸上带着冷笑,看起来凄厉可怕,已经没有了呼吸。
      微风轻熏,花柔柳嫩,栏下春水粼粼,柔软的水波像是碎金。
      一袭红衣倚在栏边,云鬟雾鬓,青丝如墨,只是一个窈窕背影,便有无尽风流妩媚。
      粉衣小婢奉着茶盘自廊上而来,看见那一道背影,微微叹了口气,疾步向前,轻声道:“小姐,天还凉,你身子刚好,还是回屋吧。”
      倚栏的身影转过头来,饶是见惯了,那小婢还是倒吸了一口气。只见肤如白玉,眉似远山,色若碧桃,更有眉间一点轻愁,似有若无,添了许多风姿。
      可惜这般绝色,作为庶女,在这园子里只会添麻烦。
      小婢看着美人,心中有些同情,马上小姐就要嫁到柳尚书家了。听说那二公子阴沉狠厉,暴虐无端,不知这懦弱的小姐嫁过去又会怎样。
      花盈碧随着婢女向屋子里走,看着那九曲回廊,葳蕤花木,心中恍然似做了一场大梦。
      她明明记得自己死了,然而撕裂的痛苦过后,再转眼,她却发现自己到了一处玲珑画阁,一看就是女子闺房。
      她明明死在了冷宫里,又怎么可能会醒在一间闺房。更何况,那也不是她少女时的闺房。
      直到看到铜镜,看到那里面远比上一世要美丽的容貌,她才恍然知道这已不是自己的身体。这便是所谓借尸还魂
      花盈碧笑了笑,无论如何,上一世已是尘烟,借尸还魂又如何,她会好好过这一辈子。

      一.
      花盈碧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莲鸳鸯,恍恍惚惚。

      “小姐,你可真美!简直比画儿里的仙人还美!”
      惊呼声呼回了思绪,花盈碧看向铜镜。镜中的人发如云堆,生得一张娇小的鹅蛋脸,眉间一点洛神花钿,美艳照人,恍若神仙妃子。
      她忽然想起那青楼女子,到底是哪里不如她?心里涌起不甘,凤帔披上,才恍惚想到,是了,他根本不在乎美丑,所以她只能爱而不得。不,这一次,她不再求了。既然上天给了她又一次机会,她不愿再为情蹉跎。
      花轿有些微不稳,晃晃悠悠中,花盈碧慢慢想着,少女时她身为庶女,也曾恨不为男儿身,也为自己争取父亲的欢喜青睐。为此,她曾偷偷扮男装到自家奴仆开的店铺里观察过,也曾摸进亲弟弟的书房学习过,因为不受重视,反而没被发现。
      到了十四岁,美貌初见端倪,为了给花家带来利益,父亲才着人教导她,娇养她,可怜她曾经还以为是父亲终于发现了自己,欣喜不已。不过,还可不也是发现?自那以后,她再未有过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倒是可以拾起少女时的幻想了。
      “迎轿”喜娘的声音嘹亮,似乎有光映进来。花盈碧心里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心脏“怦怦”直跳,手在袖中转攥紧,修剪得当的指甲将手心刺地生痛。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手掌滚烫,比常人温度高一些。
      “走吧。”声音冷淡。不知为何,花盈碧突然恼怒起来,挣脱他的手,“妾身自己走。”
      “花家的庶女不是温柔端庄吗?原来是这样端庄法。”那声音里说不尽的讽刺。
      花盈碧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会作出这样的动作。以后还要依靠他的面子,是她冲动了。她定了定神,柔声道:“妾身失礼了。”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倒是未说什么,抓住了她的手。
      三拜天地,两人牵着红绸被送进新房。新郎出去喝酒,花盈碧坐在宽大的喜床上,忽觉疲惫。就是从这一天起,她的悲剧已注定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穿着嫁衣的人一动未动。
      房门被打开,红衣男人垂眼进来。薄唇削鼻,因为喝了酒,凤眼微眯,有些迷离,脸上也有几分红晕。然而神色却无半分新婚的欢欣。
      喜娘悄悄退下,在柳之轩耳边轻声回报了新娘子一个时辰的行为。
      柳之轩看向床上的人。他进门并未放轻脚步,那红艳艳的喜帕却没动一下。
      他脸上稍微露出点兴味的表情,攸忽,却变作冷笑。
      凤帔被喜秤挑起,露出一张明丽娇媚的小脸。柳之轩眼中划过一丝惊艳,转瞬即逝。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挑起女子的下巴。
      那双水润通透的眼睛和他对视,那一眼有无数种情绪,悲痛、屈辱、愤怒、恨意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然后垂下眼帘。
      柳之轩愣了一下,从未见过人的眼中竟能表达如此多的情绪,那种灵动,让他这般冷情的人也不禁失神。然而下一刻,他的食指也放在女子的下颚处,两指稍稍用力,女子的脸有一刻扭曲。
      还真是有意思,这应当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罢,她竟露出这样神情。他的妻子似乎有一些可以探究的事情呢,无趣时也不妨来找些乐趣。
      双臂相交,两人几乎鼻息相闻,旖旎暧昧。然而双方神情却都说不上愉快。
      交杯酒尽,柳之轩似笑非笑站在床边,伸开双臂。婢女已经被遣下,这幅样子,分明是要她服侍了,明摆着是要羞辱她。花盈碧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一声不出,竟真的伸出手来为他更衣。
      柳之轩看着低头的女子,挑了下眉,心下有几分讶异。看她方才的样子,本以为是个恃貌自傲的傻女人,这会儿,他却猜不透这女子的心思了。
      看来很有必要查查这女人了。毕竟,花家的心思应该是拉拢他们家,否则,凭这女人的脸,完全可以送到宫里去。
      男人身上的红衣委地,花盈碧几乎无法克制身体的僵硬。
      猝不及防,手腕却被男人抓住了。花盈碧惊异的抬头,却见阴沉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仿若冰消雪融,春风送暖,一时间竟迷住了她的眼。
      “我为你脱。”男人猛然抱起她,放在床上,身子也随即覆上。
      花盈碧小声惊呼了一声,在男人抱起她时,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衣服一件件剥落,花盈碧闭了眼,手指抓住了床单。
      芙蓉锦帐,兽炉生烟,床帏紧闭,满室生香。
      二.
      此时此刻,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
      花盈碧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眼神不自觉的描摹起他的眉眼。细眉凤眼,说起来是偏秀丽
      的,但在男人略阴沉的表情下,不见女气,反添阴霾。
      我该如何做她在心中暗暗拷问自己,前世今生,两世纠缠,老天既然执意要把我送到他身边,是否饱含深意
      难道他是我必须经历的一道劫只有勘破打碎,才得解脱
      刚刚重回现世的那一天,心中还是无止尽的恨。恨他冷落自己十年,却爱上一个妓子,恨他不辨是非,为一个妓子欺她辱她,恨他竟能不看十年相随,一剑杀了自己。
      然而又一次躺在他身边,却不得不承认,恨正是因为爱。
      上天把我送回来,到底为了什么让我看清到底为什么这男人不爱我让我改变上一世的悲惨结局
      我到底还爱不爱他我到底还该不该爱他
      一个个问题在心中翻涌,却找不出答案。花盈碧闭上眼,不再想。
      身边的男人翻了身,在她看不见的背面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清明凌厉,清醒的看不出睡了的痕迹。
      现在,他倒是很好奇,这女人的心思了。刚才的灼灼目光,她看着他在想什么抑或,在想谁
      想到第二个可能性,他心中有些不悦,她已经是他的妻子,怎么能想着其他的人!
      日光渐盛,两个侍女依次而入,为二人穿衣奉水。
      阳光穿透窗棂,将屋中照得明明暗暗。爱恨别离,谁看得透?谁说得清楚?
      三.
      新婚半个月,花盈碧恍然有一种如在前世的感觉。那个人仍旧叫人捉摸不透,两人依旧相敬如宾,或者说是相敬如冰?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是困在了庭院里,而是拿了院里的分例和自己一部分的嫁妆,聘了一个掌柜,从江南运了些胭脂绫罗,开了庄子,也好收些体已钱。
      店铺三天前开了张,在皇京倒也激起了一点波澜。花盈碧回想起前世,那妓子便很会做些胭脂,还会做一种叫做香皂的东西。
      那妓子刚进园里,为了讨好她,倒也教过她那么一两种。
      她依着模糊的记忆,倒也弄出了一两种,为了稀奇,又在里面加了些合欢香一类的东西,全送进了庄子里。
      果不其然,皇京里的小姐夫人们都喜欢得紧。
      窗外芭蕉初初生叶,玉兰倒是开得盛极。
      花盈碧叫婢子在玉兰树下放了张软榻,趁着下午时候,翻着书。书是叫丫环买来的,也就是些话本小说,尽是些才子佳人、狐妖鬼怪的故事,看得她昏昏欲睡。
      意识沉浮,竟梦见了前世的场景。她看见柳之轩揽着那妓子的腰正在喝酒,那女子一脸潮红,满脸迷恋地看着他。男人脸上带着少见的温柔笑意,花盈碧远远看着,只觉得似乎又经历了一遍当时的痛彻心痱。
      她压下心中情绪,告诉自己这已经过去了。如今,她已不愿再为这种事心痛。再一抬头,便看见那妓子已不见了,只有柳之轩一人独酌,那神情冷淡的很,看了看那女人坐的地方,脸上竟露出厌恶之情。
      厌恶?柳之轩难道不是很爱那女人?心中疑惑翻涌上来,她第一次怀疑,前世种种,当真是自己眼中那样吗?莫不是另有隐情?
      “砰”的一声,似从远方传来。花盈碧猛然醒来,却原来是一朵玉兰落在身上。
      拾起那朵玉兰,唇边露出一点笑意。脑子里却还在回想方才梦中所在,那件事是发生过的,心里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她不由回想起前世所见,那两人种种相处。
      “怎么,醒了这一会儿还没看见我?”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一转头,便见男人站在身后玉兰树下。
      玉兰花朵朵盛放,犹似白鸽枝头欲起。阳光如醉金,洒在男人玄色长袍上,那往日阴沉的脸此时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温和。
      “听说皇京里那家芝兰阁是你开的?”男人慢步向前,漫不经心地问道。
      “妾身闲来无事,便弄间庄子。”花盈碧垂下眼帘。这事,她并未在府中遮遮掩掩,他应当是知道的,只是不知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嗯。”男人应了一声,又看她手中话本道:“不如明天叫庭墨给你送几本风景地理志罢。”
      “好。谢谢相公体贴。”花盈碧自是应下。
      暖风轻柔,花开绚丽,或许是风景太好,两人皆默默无语,待小婢奉了茶点,便饮茶并看园中胜景。
      “待到冬日,温一壶清酒,点一盘腌渍梅子,供一支虬枝红梅,赏雪看景,才是人间真味。”柳之轩眼帘半合,轻声道。
      花盈碧一时间不知其意,但思及他所说场景,也觉风流雅致,便只 “嗯”了一声,并未多说。
      一盏茶尽,男人放下杯子,道前厅有事,匆匆离去。
      花盈碧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觉她对他当真不了解,虽然知晓他的性子,却从未探究过他爱什么、厌什么,亦不知他想要何种生活。
      前世遭他厌弃,也可说是情有可原吧。
      之后的一段日子,柳之轩便常常到后院来。起先只是喝茶赏景,过几天似透出几分焦燥,便和她多说了些话。
      花盈碧遥想前世,此时皇宫里的那位身体渐衰,几个儿子已开始笼络群臣,为自己造势。柳之轩前世跟着六皇子,位极人臣,但起先也是犹豫过的。毕竟六皇子母家势弱,难借外力。
      花盈碧知他心中属意六皇子,她是女人,不便议论朝堂之事,便为他弹琴解闷,借势略略铺垫几句。
      这阵日子,几乎是两人两辈子来最贴近的时候,竟显出几分情渐日浓的样子。
      四.
      转眼已是盛夏,花盈碧数数日子,自己已经重回现世四个多月了。
      窗外那棵芭蕉长得极盛,翠色叶子舒展,将窗口处遮出一片阴凉。玉兰树叶盛枝繁,也甚喜人。
      院里荷塘里荷花一枝枝开得妍艳,墨绿圆叶高高擎出水面,错落有致地围在荷花旁边,将那荷花或是半遮半掩,或是堪堪衬出。
      花盈碧坐在窗口,喝着一碗冰镇酸梅汤,眯眼看外面娇荷。
      平日里伺候她的一个小婢子慌慌张张从外面跑来,穿过一丛丛茂盛的花木,还没进屋就嚷起来:“夫人,夫人,不好啦!”
      花盈碧看她跑得满头是汗,叫身边丫头递条手绢,看她喘着气擦汗,才开口道:“这是怎么了?大热天的,这样跑,慢些说有什么事。”
      那婢子喘匀了气,看向花盈碧,眼眶顷刻红了,“夫人,老爷赎了一个妓子回来!安置在东院,现在全皇京的人都知道了!夫人!”
      花盈碧呼吸一顿,心里沉了下去。那女人前世明明是在她成婚三年后才出现,在皇京出了许久的风头,艳名远播,第二年春天入了东院。
      这一次,那女人她还没听说过,就入了东院!有什么变了!
      不,不,不一定是那个女人!但若是别人,她更不能接受!
      心里的思绪还未理清,便见园门口柳之轩领着一个女人过来了。
      “阿碧。”男人走到门口就开口,看了她桌上瓷碗,“酸梅汤啊,给我也来一碗。”
      身后婢子迟迟不动手,花盈碧看了她一眼,她才磨磨蹭蹭去倒酸梅汤。
      这会儿,花盈碧反而冷静了,看了他身后女人一眼,见果然是那女人,便不出声,垂下了眼帘,静等柳之轩开口。
      柳之轩喝着酸梅汤,对着身后女人道:“过来见过夫人,以后东院里有什么缺的,就来找夫人。”
      “是,琉雪见过夫人。”那女子进前一步,先是带着爱慕飞快地看了柳之轩一眼,才便向花盈碧见礼,眼里隐约闪过一丝轻蔑。
      “你先回东院吧。”柳之轩淡淡说了一声。那妓子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柳之轩静了片刻,突然轻轻笑了出来。花盈碧惊异地抬头看他,愉悦的笑容在柳之轩脸上流淌。他看了花盈碧一眼,眼中竟显出几分戏谑,慢悠悠开口道:“阿碧可是吃醋了?”
      看花盈碧脸上显出几分恼意,才收起笑意,叫身边婢女都下去,这才开口道:“那女人有几分古怪,似有先知之能,又蠢的要死,不知掩饰。你先派去几个可靠的侍女,把她的言行记录下来。再常常叫她来说说话,探探消息。事情不要对别人说,侍女就告诉她们你是在找那女人的错处,好把她赶出府去。”
      花盈碧惊异地看着他,只觉得上辈子许多说不清的事情都有了答案。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只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柳之轩突然叹了口气,抱住她,摸着她的秀发,道:“委屈你了。”
      一听这话,花盈碧只觉委屈突然涌出,上一世,这一世,纠纠缠缠,叫她视野模糊,泪水突然落了下来。
      柳之轩觉出胸前一片湿润,将怀中女子脸庞抬起,见她满脸泪痕,一时间,不知所措。手抚上她的脸,抹去泪水,柔声道:“这是怎么了,你若是不想看见她,我把她安到别的地方算了。”
      “不,妾身只是太高兴了,相公这种事也肯向妾身透漏。”
      “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本是一体。我自然不会瞒你。”
      此时此刻,花盈碧心中才生出一些真实感。她重回了现世,竟和柳之轩情深意浓,琴瑟相合了。
      只是短短四个月,她竟将上一世十年都未完成的事情做成了!她知道柳之轩此时至多是喜欢她,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对她善解人意的信任。并且一定是查清了她在家中不受重视,和家人关系疏远。
      但是,她还是欣喜的,对于柳之轩来说,信任是比爱更难给的东西。
      五.
      秋意渐浓,园中已见草木衰落。
      池中尽是残荷,不显萧索,倒见几分疏朗。
      东院里的女人倒未闹出什么出格事情,时不时到这里来说话,还为芝兰阁的生意提了许多建议。花盈碧直接将阁里送来的进益拨了她四成。
      本以为日子能安静地过下去,偏偏天不遂人愿。
      近些日子,柳之轩很少来这边,东院里却是日日笙歌。
      每晚,远远便可看见东院明亮的灯火。丝竹声轻浮撩人,调笑的声音隐隐约约,仿佛带着醉人的甜香,奢靡的酒色。
      花盈碧静静靠在窗前的软榻,屋内冷清黑暗,身后的侍女想去点上灯火,却被她阻止了。她遥遥的看着远处橙黄的灯火,听着隐约的浮嚣喧闹,室内安静的可闻落针声。
      “夫人……”侍女有一些踌躇,期期艾艾,似乎想要宽慰她几句。
      花盈碧闭上眼睛,疲惫不堪的样子,“你先下去。”
      近些日子,宫里头形势不稳,柳之轩早早叫他的人给她传了信。六皇子的亲信,只要拿捏住了,那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如今的情景,她是他的弱点。
      既然东院的女人嘴里的东西已经套的差不多了,她最后的价值,无非是做一回靶子。
      即便如此,对这段感情,她始终没有安全感。前世发生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了无法消除的印记。尽管现在,她发现前世的事情好像不是她看到的那副样子,可还是,担心这一世,重蹈覆辙!
      不安的感觉如鲠在喉,叫她明知道那一片灯火只是在做戏,甚至是为了保护自己,却还是无法不介怀。刚才,她并不只单单在做戏。借着冷冷夜光,看着手心一缕印记,叹了一口气。
      她果然还是无法做一个通透的人,再来一世,非但没有远离柳之轩,倒好像是越陷越深了!
      六.
      一场大雪刚刚停下,院子里花木凋零。天际是厚而深沉的乌云,压得人心生抑郁。
      京城的空气沉闷阴郁,像泥潭一样。死寂的表面下是欲择人而噬的危机,飙雪狂风顷刻而至。
      柳之轩已经半个月没有进过家门。宫里的那位贵人已经在垂危之际,几个儿子都守在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却不知是不是真的是尽最后的孝道。
      天家无情,她心中其实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悯。不过,那其实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那位贵人仙去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这些日子的平静想来会带来更不平静的未来。
      天已黑尽,冷月高悬,明亮月光和雪光交映,将窗外树影憧憧刻画地格外阴森狰狞。
      将睡未睡之际,只听见外边喧哗起来,隐隐有些尖叫声。与此同时,沉闷的钟磬声从皇宫方向传来,皇上驾崩了!
      花盈碧匆匆穿上衣衫,打开房门。
      还未走出内庭,一队身披甲胄的卫士迎面而来。当头那人见她就跪了下来,“夫人,大人让我们保护夫人,还请夫人和我们走。”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花盈碧被士兵护在中间,匆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东院那边……”她已见试过,那个女人好像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留着总是让人不安心。
      “夫人还请放心,那位被大人带进了宫里,大人说还有些用。”
      卫士刚刚走到门口,便见门外一片光明,灯火照耀将一队队士兵身上的甲胄照得像流淌的水银,脸上的表情也纤毫毕现。
      门口骑在马上的那人见有人走出,脸上露出欣喜,等看清了花盈碧的脸,却又变成了失望。
      “琉雪呢?”那人焦急地问。
      花盈碧看他面貌,慢慢回忆,似乎是……八皇子!
      这种时候,这位不在宫里,竟是想趁乱带走一个别人的姬妾!上一世,她就听说这位是个草包,没想到草包到这种地步!
      要是今晚一切尘埃落定,这位又不表达立场,又不安分,是想去死吗?
      花盈碧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八皇子,琉雪如夫人被大人带进了皇宫。”
      八皇子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带着人向皇宫赶去。
      花盈碧一队人借着这群人做掩护,快速向城外撤去。
      皇京八个门全部戒严,一队人换上寻常布衣,拉着马车,扮作出行的普通商户,从朱雀门借着自己人的接应匆匆出城。
      七.
      皇宫,门口。
      柳之轩着一件精钢甲胄,手持兵符,骑在马上。
      面前一众御林军将士,身披轻甲,军容赫赫。
      “兵符在此,御林军将士听命。”
      “御林军但凭大人调遣。”御林军统领马前行一步。
      柳之轩看了他一眼,“先皇遗诏,着六皇子登大宝。为护新皇安危,还请各位入宫。”
      兵戈迎着月光,锋利,冷硬。
      皇宫门口留下守卫,城外也已戒严。
      今夜,一切都会改变。
      此时此刻,六皇子面前跪着一众大臣,正在恭贺新皇登位。
      三皇子,五皇子站立的样子在一群低着头跪伏的人里格外与众不同。
      “怎么?明佑,明德,你们是想造反?真是不懂规矩,还不跪下!”
      新皇声色俱厉,“来人,先将这两人拖下去!”
      “老六,你也不用急。今夜的事还未完。”五皇子眉毛一挑,慢慢悠悠地说,语气却是越来越凌厉。“不过是一个才人生出来的,你算什么东西!”
      “五哥,三哥”,新皇突然该改了称呼。“你们这个样子,难道是还等着城外的私军?现在御林军守住了宫门,城外还有我带回来的剿匪军士,你们以为,还有翻盘的机会?”
      三皇子,五皇子瞪大了眼睛,半响,跪了下来,“恭贺皇上。”
      天边逐渐泛起一丝紫意,四周逐渐亮起。
      城郊的一片树林里,花盈碧被一队侍卫环卫,看着慢慢清晰起来的枯枝,心中焦急不安。
      她知道六皇子今日会登基,柳之轩会毫发无伤地回来。但不看到他的身影,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就焦急不安。
      远远的,一阵马蹄声传来,听声音,人数众多,还在逐渐接近。
      紧张的氛围扩散开来,所有人都收敛了声息。
      马蹄声骤停,随即是悉悉窣窣的踩碎落叶,衣料摩擦的声音。
      “夫人,是我们,柳大人回来了。”还未见面,对面便传来声音。
      花盈碧心中一喜,立即想要出去。
      “夫人,我先去看看。”侍卫首领阻止她,派人去前面。
      “大人!是大人!”
      伴着这喜悦的声音,柳之轩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男人身上轻甲未卸,面上带着疲惫,眼眶下有一些青黑,下巴处也是冒出一点青色,看起来憔悴的很。
      花盈碧一时间就痴痴地看着男人,既是心疼,又是思念,一颗心沉沉浮浮,说不出的涩然。
      “阿碧,我回来了。我来接你回家。”男人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如冰山雪消,坚冰融水,一时间春暖花开,温暖万分。
      “嗯。”她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顾不上矜持礼节,将自己投入柳之轩的怀中。
      “那个琉雪哪里去了?”一路回府,才终于想起来。
      “那种妖女自然已经处置了。”柳之轩垂下头,淡淡说道。
      回想起最后一幕,那女人靠在墙角里,大声嘶喊:“我怎么可以死!我不会死!我知道所有的一切!你们这些古人,也不过是愚昧的人,你怎么敢杀我!”柳之轩面色不变,一剑穿胸,“妖言惑众,胡言乱语,自然该死。”
      鲜血喷涌出来,那女人面目狰狞,“柳……柳之轩,你…你以为…你可以活多久?…也…也不过是…鸟尽弓藏…兔死…”
      “那还真是多谢你提醒我……”柳之轩声音极低,似乎消散在了风里。
      尾.
      “臣多谢皇上厚爱,只是臣身心俱疲,想去过逍遥的日子了。”柳之轩恭谨地站在御书房里。
      皇帝一片沉默,许久,才道:“阿轩,你怪不怪我?”
      “臣不敢。”柳之轩仍是恭敬地答道。
      “罢了,我知道你怪我。朕不怕你怪朕,朕没有错。这江山,是朕隐忍十数年,才夺来的,朕自然要守好。”
      “我明白,我不怪你。”柳之轩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君父,终是泄了气。
      刚从那个女人口中听到时,自然是怪他的。怒火,委屈,都有,现在,看着那人孤寂的眼睛,终究还是释怀。
      “柳之轩克己奉公,在任功绩卓越,又有克反平叛之功,特封一等逍遥侯。钦此。”帝王慢悠悠地说出这话,“碟书一会儿给你送去。”
      一辆马车静悄悄的从柳府驶出,向着城外而去。
      三年后,江南,春日。
      柳絮翻飞,一处富丽园林,一个美貌少妇抱着一个粉嫩嫩的男孩子坐在屋檐下。
      阳光之下,一个俊美男子站在书案之后,手执紫豪,在纸上细细作画,画中正是檐下两人。
      日光生尘,今生如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今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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