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山海间》千秋旗

5、迷毂

　　图赞：爰有奇树，产自招摇。厥华流光，上映垂霄。佩之不惑，潜有灵标。

　　日上三竿，天光乍好。
　　我卷好了席子，把床桌上的东西满满当当塞进大书包里。背着席子和书包，和背着白菅的狌狌一起沿着河滩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行。
　　那个太阳落下的水泊真的是大海，名字是西海。身旁宽阔而平稳的河流叫做丽麂河。河两岸的高山是招摇山，而招摇山是鹊山山系最西边的山。
　　“三百里？”看着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预存的《山海经》里的文字，我感到非常吃惊，真是没想到这钟灵毓秀的群山竟然有如此之长。
　　“并没有三百里，写书那时候大荒人间尚未分离，算上并非山体的距离才有那么长。”狌狌走路的样子很有意思，大概只有一米高的它，时而直立前行，时而手足并用伏地而走。
　　沿着河岸走入山林身处，我跟着狌狌从一处不算陡峻的斜坡开始往北登爬，这时我的速度就明显比不上手脚灵活的狌狌了。
　　“不用刻意追赶我的速度”狌狌吊在前面的树上“你是人，没有穿鞋子是没办法在山林间快进的。”
　　说的没错，只是在脚上套上厚实袜子，根本不能起到保护脚底不被山石土木硌到，但是这样拖累狌狌为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慢行，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没关系，你帮我收了这么多白菅我才应该感谢你”就算是背着包袱，狌狌也能很灵活地在树枝间荡来荡去“水沾到身上很麻烦，淤泥对我也很不方便。”
　　“为什么是狌狌来这里收集白菅呢？你说过邻居家里有人族的孩子吧？”
　　“村里的男人们忙着稻田里的事，今年试种了晚稻，新开了一块水田，能去地里帮忙的都去了。”
　　“听起来就很忙碌啊。”
　　“嗯，我们住在村子里的狌狌负责打理村南面山上的果树，采摘山间的野菜和蘑菇。”它在前面的一处阳面的洼地停了下来，招呼我过去。
　　“这片祝馀长得真好，割一把再回去。”
　　这是一片细长叶子的草植，看上去十分的眼熟，碧绿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可爱透亮。
　　“是韭菜，吗？”我拔了一根叶子，的确是韭菜的香味，只是没有平时吃的那么浓郁。
　　“人间的叫法？的确是韭菜，山韭菜。今天早上吃的就是加了祝馀和菜苔的馅。说起来你好像不知道菜苔是什么？就是菘菜第二年生长出的比较嫩的茎叶，你们叫白菜比较多，可别说你连它能活两年都不知道啊。”
　　“这种程度的常识我还是有的啊！”
　　“真是奇妙。”我拿着小镰刀，割下汁液饱满叶片鲜嫩的那些。“在我们口中有着千差万别的叫法，却是一样的植物。”
　　这份熟悉感紧紧地联系着我和这个世界，让我有种曾经相识的感觉。
　　“为什么狌狌你会说，山海经，是曾经的人间呢？既然是同源的历史，为什么如今却是两个世界的区别？”
　　“曾经的意思就是曾经，大荒和人间本就是一体，渐渐分开了而已。”
　　不能理解。
　　“我也不太明白具体的缘由，等到了村里让村长和你说吧。”狌狌用一条细长的稻草杆把山韭菜捆了起来交给我。继续在前面探路，让我在后面紧跟。
　　“不过狌狌知道的真多啊，说话做事也很利落，简直和人一模一样没有区别了。”我由衷地感叹，外貌和动物园里的黑猩猩没有一点区别，但是属于文明的气息却从它的言谈与肢体语言中自然地表露出来。
　　“这个啊，很自然的吧，只要是和人居住在一起，我们就会被迅速地感化。”狌狌也慢下了脚步，只是比我略微前行一点，依然警惕地观察环境中的危险。
　　“最一开始的狌狌和猩猩，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它在和我讲述，狌狌的历史吗？
　　“我们吃住在一起，交互繁衍，虽然寿数和人相近，却因为恶劣的环境和普通的猩猩一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甚至因为在当时几乎毫无用处的神异，需要更长的孕育时间，这更是减少了我们的生存几率。”狌狌慢慢的回想，这些记忆和神异一起流淌在它的血液之中，只要它愿意，就能一点一滴于脑海浮现。
　　“我们和普通猩猩的区别，是在最早的人类出现之后才开始。”前面的草丛中匍匐着一条花褐色小蛇，狌狌指给我看后从旁边绕了过去。
　　“人类的火和工具，在我们见到的第一眼就明白了其意义。虽然苦于这身皮毛无法亲身点火，但是掌握了最早人语的我们很快就和普通的猩猩分离开来。”
　　“再然后，人类的每一点进步，就算不能实践，却依然被我们所掌握，直到天帝下令分割大荒与人间之后，我们才和选择留在大荒的人类慢慢共同生活。”
　　“说来惭愧，虽然因为神异的缘故开启了灵智，但我们毕竟只是野兽，在创造和谋划方面并没有什么长处。”
　　“并不是的”我这样说，天光黯淡下来，我更加小心地前行“能够充分理解和总结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了，就算是人类，在这些地方擅长的也只是少数。”
　　“我觉得能把过去这模糊的事物思考地这么透彻的狌狌，已经可以和人类相提并论了。”
　　好累啊，又累又饿，但是前面还有一个陡坡等着翻爬。
　　“啊，对了，一直叫你狌狌，这不是和你叫我人族没什么区别吗？你的，名字是？”
　　“三白，除了两只耳朵，我的后脑勺还有一撮白毛，所以我就叫三白。”
　　什么啊，这已经是很正经的名字了啊，这样的话不就和人类没有区别了吗。
　　“你好啊，三白。”在三白的帮助下，我艰难地登上陡坡，天已经化作了迷蒙的深蓝，接近完整的明月升上天空，前面好像有点点波光一样的亮处，是有水面反射了月光吗？
　　“啊，总算到了。”三白说，可我却愣在了坡顶。
　　那不是波光。
　　“这就是招摇山村。”三白指着前面说。
　　许多许多有着发出灿烂明光的高冠的大树生长在山坡下的村落和周围，照亮村南的果树和村北的水田，以及在水田忙碌着的人们。

　　那光芒堂亮却柔和，树枝上的光叶仿若明星，于是在清风的吹拂下，群山间环抱着一片流动的星辰，延伸而去，抵达目光的远方，连接了水中的银河和天上的银河——

　　天地被温柔的群星怀抱，明灭的华光便是宇宙的歌谣。

　　在来到这个陌生地域的第二天夜晚，我为这瑰丽的世界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