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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六 深入暗网(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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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昔酒的确不知道俄罗斯警方的办事风格,但出于惯性思维,她没有听祝东炎的话,而是拿着米歇尔拍下的照片,去了警察局。
受理这个案件的警官看到照片后,立即请出了他的上级马特维。马特维年约三十出头,自我介绍说,是这个案件的负责人。
丁昔酒道:“这么说,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还成立了专案组?”
“是的,女士。”马特维对待丁昔酒的态度很客气,但很明显,对她并不完全信任,“过多的细节,我不方便向您透露。”
丁昔酒微微点了点头,见对方是这样的态度,便也没有说起安妮的事情。她正要起身的时候,马特维问道:“你们的团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何会关注这个案件?”
丁昔酒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道:“没有团队,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被莫名地抓去做了人质,而我的男朋友天生很有正义感,得到这些照片后,他就去救那位朋友了。”
“哦。”马特维夸张地抬了抬眼珠,“你和阿纳托利在谈恋爱?”
“是的。”丁昔酒惊讶道,“你认识阿纳托利?”
“何止认识,我早年还参与审理过他的案子。”马特维意有所指地看着丁昔酒,“从你的签证信息来看,和阿纳托利认识不久吧?这么快就和他恋爱了?”
丁昔酒立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指控祝东炎弑父的案子。她一来警察局报案,他们就猜到是阿纳托利,说明警方对海豚组织的行动是有所了解的,这让丁昔酒不由得有些紧张,支支吾吾道:“年轻人嘛……你懂的。”
马特维和大多数俄罗斯人一样,习惯性板着张脸,道:“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懂。”
马特维自然觉得她的话漏洞百出,但眼下也没有理由把她拘留起来审问,便问道:“你知道你的男朋友去哪里解救人质了吗?”
丁昔酒道:“不知道,所以我才会来寻求你们的帮助,希望你们派出警力,找到他们,并保护他们的安全。”
“会的。”马特维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像你们这么有正义感的市民了。”
丁昔酒道:“可惜我不是你们的市民,不然还能申请一笔奖励金。”
马特维不禁愣了愣。
“开个玩笑,我可没有勒索你们的意思。”丁昔酒站起身,“我回家等你们的消息。”
马特维道:“麻烦留下你的地址和电话。”
丁昔酒写下了自己在俄罗斯的号码,又解释道:“我这个人呢,安全意识比较强,不会连着两天住在同一家酒店,所以,没有联系地址,有什么事情就打这个电话吧。”
马特维收起了她留下的纸条。
出了警察局才发现,手心里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祝东炎一行四人已经找到了那个位于哈巴罗夫斯克市的小农庄,他们乔装成当地的农民,花了半天的时间,打听到了阿尔杰的具体位置。在当地人看来,那就是一个厌倦了城市生活、来这里度假的富豪。
阿尔杰从农民手里买下了十几间房子,从地图上看,这些房子正好围成了一个圈,而最中间的那一间,应该就是阿尔杰的住所。
雷恩决定,事不宜迟,行动就定在今晚。他在村口坐镇,伊万是狙击手,托尼做观察员,而祝东炎,深入敌营去救安妮。
因为上午丁昔酒的那一通电话,祝东炎显得有些烦躁,伊万劝道:“谈恋爱吵架,常有的事,别放在心上。”
祝东炎道:“凭我的直觉来看,她很可能会擅作主张。”
伊万反倒显得十分轻松,道:“她真去找了警察也好啊,这说明我们还有后援,胜算更大。”
祝东炎默默看了伊万一眼,伊万立即禁声了。
阿尔杰的住所,今天戒备格外森严,他约了瓦拉,晚上过来谈判。
天一黑,瓦拉带着自己的人到了,接待他的,却是陈陨。
陈陨把人恭恭敬敬请入,瓦拉一进房间就黑着脸问:“阿尔杰人呢?是他让我来的,自己却不出面吗?”
陈陨道:“他马上就来,让我向您表达歉意,也真是不巧,今天下午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他需要亲自去处理。”
陈陨当着瓦拉的面给阿尔杰打了个电话,对方表示,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不会太久,大约一个小时。
瓦拉听完,冷笑一声,“你的老板,这是在故意给我难堪?”
陈陨陪笑道:“哪敢哪敢,真的是事出有因,他刚才在电话里还说,为了表示歉意,收购的价格,可以比原来高一些。”
瓦拉脸色依旧不好,理所当然地说道:“如果还是原来的价格,我根本就没有亲自来一趟的必要了。”
“没错没错,是我传达得不对。”陈陨忙不迭点头,抬起手比划了一下,“他的意思就是,再高一点。”
桌上摆满了茶水点心,但是瓦拉一口都没碰,从进入房间开始,他就正襟危坐,所有手下都站在他身侧,一刻也不敢松懈。
陈陨倒是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在旁陪坐着,吃着点心,喝着咖啡。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此时夜深人静,四野寂寂。因为是冬天,农庄里连一丝虫鸣都没有,只有远处人家养的狗,偶尔传来一两声叫唤。
瓦拉看了看时间,越想越不对劲,忽然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豁然站起身来。
陈陨一惊,也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道:“您有什么吩咐?”
瓦拉道:“我不想等了,另外约时间吧。”
陈陨试图阻拦,道:“您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他指不定已经到村口了,马上就回来。”
瓦拉一把把陈陨推开,就这一瞬间,两边的人都气势汹汹地拿起了武器。
陈陨笑道:“干嘛呢这是……好好的来谈生意的,别这么剑拔弩张。”
瓦拉看了陈陨一眼,道:“你的笑容,看得我很不舒服。”
陈陨立即就把笑容收了起来。
瓦拉说完就要往外走,恰在此时,村中的一条狗狂叫起来。紧接着,所有的狗都跟着叫起来。
瓦拉的人刚放下的枪,又都拿了起来。
陈陨故作轻松地笑道:“一定是老板回来了,村里这些狗不认人,每次见到都乱叫。你们稍等,我这就去接他过来。”
陈陨话音刚落,一声消音枪响起,离瓦拉最近的一个手下倒了下去。
瓦拉惊怒交加地大喊:“有狙击手!走!”
场面一时混乱,陈陨此时离大门最近,率先冲了出去,同时把大门从外锁住。他脱下外套后,就是一个普通村民的穿着,按照事先选择好的一条小道,飞快地溜走了。
祝东炎等人的到来,都在陈陨的预料之中。他给阿尔杰出的,是一条鹬蚌相争的计划:让安妮放出位置,把人引来,然后借海豚组织之手,干掉瓦拉。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两败俱伤。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一分钱不花,吞掉那批军火。
计划出奇地顺利,等到海豚的小分队进入那间房间的时候,阿尔杰的人,已经撤退得干干净净。
祝东炎也是一副村民的打扮,脸上沾满了黑漆漆的灰烬,一冲进屋子就大叫:“着火了,着火了,你们快离开这里!帮忙一起救火!”
瓦拉的人本就对这里不熟,听他这么一说,还以为是阿尔杰放火要把他们烧死。瓦拉一把抓了祝东炎,威胁道:“带我们从这里出去,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按照海豚的原计划,雷恩在村中放火之后,祝东炎趁乱将安妮救出。但行动之际,托尼忽然通知,计划有变,阿尔杰不在现场,反而有另一拨人来了,看样子是入了阿尔杰的圈套。
箭在弦上,仓促之际,祝东炎来不及推翻计划,只能在散播着火消息后,让伊万配合狙击。
伊万连着打出好几发子弹,为祝东炎开出一条路来,祝东炎几乎是踩着倒下之人的尸体,冲入了地下室。
瓦拉的人此时已经意识到,祝东炎不是一个普通的村民,他此来一定是另有目的。但这是别人的地盘,他们当然不会傻到去地下室追杀祝东炎,万一另有埋伏呢?这个时候,大门已经被打开了,逃命才是第一要务。
地下室很小,祝东炎一进来,就看到了被绑着手脚的安妮,她看上去很憔悴,好在并没有受伤。
安妮看到祝东炎进来,激动道:“外面什么情况?”
祝东炎快速替她松绑,道:“阿尔杰的人已经撤了,瓦拉的人也顾不上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他拉着安妮跑出地下室,再次回到地面的时候,瓦拉的人果然已经全都跑了,地上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
耳机里传来伊万愉快的声音:“计划顺利,前路无阻,撤吧!”
三人带着安妮,快速撤离了阿尔杰的聚集地。不料快到村口的时候,他们听到雷恩的提醒:“小心,刚才那伙人还没有撤出村庄。”
一声枪响,祝东炎大喊:“趴下!”
所有人快速扑倒在地,托尼一声闷哼,肩膀中枪。
“跟我来!”祝东炎冲在前面,快速闪进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茅草屋,其余人也依次跟了进来。
瓦拉他们还没有走,一定是撤到了这里的时候,发现阿尔杰的人根本就不在这里了。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便不急着逃跑,而是要把看到了他们的祝东炎一行人灭口。
这个茅草屋很小,只能短暂躲藏,如果对方人数够多,对他们进行扫射的话,根本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安妮迅速给托尼做了包扎,绝望道:“都是我的错,我真是个没用的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祝东炎警惕地端着枪,“全部趴下,他们总共剩下不到十人,带的弹药也不多,应该不敢贸然行动。”
伊万急道:“这村子里都是死人吗?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人报警!”
祝东炎道:“这里地处偏僻,警察没那么快来。”
瓦拉的人连发了几枪,试探之意明显。好在他们全都趴在地上,没有人中枪。
又是一枪,打在很低的位置,从祝东炎的脸部擦过,火辣辣的。
“他们已经开始往下打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托尼咬牙站起身,“我出去引开他们!”
“胡闹!”祝东炎一把将他拉了下来。
与此同时,又一发子弹打进来,就打在托尼刚在站立的位置,若不是祝东炎把他拉开,眼下已然中枪。
祝东炎沉声道:“要引开敌人,也是我去,你们,见机行事。”
“阿纳托利!”
“别废话!”祝东炎跨出一步,打开了门。
然而,他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警笛声,混杂着村中此起彼伏、无比疯狂的狗叫,把这个漆黑的夜晚,搅动得更加不安。
祝东炎听到了用喇叭喊出的,一句非常熟悉的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手里的武器!”
警察来了。祝东炎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报的案,他有些哭笑不得地念出了那个名字:“丁昔酒!”随后,他对众人道:“一分钟时间,我们统一一下怎么面对警方的审问。”
小农庄位置封闭,三面环山,一旦被警方包围,根本就没有逃走的可能。除了隐藏在暗处没有暴露的雷恩,祝东炎、伊万、托尼和安妮,以及瓦拉和他的手下们,全都被带回了莫斯科的警局。
马特维神情严肃地坐在祝东炎的对面,话语中竟然带着几分老友重见的味道,他问道:“说说你们这次的行动。”
祝东炎面色平静如常,双手抱胸,道:“我选择保持沉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的律师。”
马特维道:“律师也掩盖不了你们杀了人的事实。”
祝东炎道:“我没有开枪。”
在现场开枪的,只有伊万一人。
马特维又去从伊万那里找突破,但是伊万也一口咬定,从来就没有什么团队计划,自己只是只身一人去救女朋友,至于在现场出现的祝东炎和托尼,伊万也很惊讶他们的出现。
警方对了所有人的口供,没有出入,十分默契。
最让人费解的,是安妮的口供,她坚持说劫持自己的就是瓦拉的人,他们用一张带有她女儿的照片误将她骗了过去。而最终她确认,照片上的女孩并不是她的女儿,也就是,一场误会。至于什么鲨鱼平台、一号管理员,安妮从来都不知他们的存在。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马特维接到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后,他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他对手下道:“把阿纳托利那伙人都放了。”
那个年轻警察一脸诧异,问道:“都放了?”
马特维不耐烦道:“废什么话?还不快去!”
年轻警察尽管一头雾水,但还是出了门,立即去办。
马特维刚刚接到的,是他顶头上司的电话,无条件要求他释放,没有说任何原因。
雷恩在海豚基地,坐在他早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一把古董沙发上,平静地把玩着手机。沙发很旧,好几处都被磨破了,就连覆盖在上面的一层薄毯,都显出一种被岁月浸泡的柔和。手机是老式的翻盖,只有一块拇指大小的显示屏,翻着绿悠悠的光。这台手机里只存了一个电话号码。
就在刚才,他给一个几年前认识的客户打了电话。海豚成立之初,那个人被政敌暗杀,雷恩和另外两个成员把他从层层包围中救出,另外两个成员当场丧命,雷恩和那个人也身受重伤。因为政敌之狠厉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醒来后,那个人问雷恩,要额外增加多少费用?雷恩一分钱也没多要,换取了对方的一个私人号码和一句承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雷恩打通这个电话,他将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多年过去了,雷恩从来没有打过那个电话,但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人的存在。
而今,那个客户已经是俄罗斯内务部的要员,手握重权,叱咤风云。鲨鱼平台之所以可以在俄罗斯横行无阻,就是因为每年给他上供巨额的卢布。只要他们不对俄国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警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雷恩多年来从没有想过寻求警方的帮助。
百忙之中,那个人抽出了三分钟时间和雷恩打这通电话。雷恩说明了自己的诉求,最后得以用大量的保释金,把所有人带出警察局。过不了多久,阿纳托利他们就能回来了。
雷恩将那个号码删除后,把手机关机。他知道自己和阿尔杰不一样,无法用金钱去维系这段关系,也难以应对这盘根错节的局面。
他脑海中还在回荡着那个人的话:“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赚到花不完的钱?还是青史留名?我直接可以帮你完成心愿,这比你现在迂回的方式,简单多了。”
雷恩刚才的回答是:“我只是希望身边不要再有人离开。”
年轻时,他从战场上回来,没有家人,失去了健康的身体,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他从不觉得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有什么值得为之庆贺或者追逐的东西,反而很多张濒死的脸深埋于他的记忆,这让他确定了下半生的方向——尽管对任何新生的生命没有什么期待,他却希望已经存在的生命可以尽量免除痛苦。
阿纳托利、伊万、安妮、托尼、拉□□亚、亚历山大,还有米歇尔,他们每一个,都是他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