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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四 这里最冷,这里最暖(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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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东炎忙完,从楼梯往下走的时候,听到一个声响。他快走几步,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丁昔酒缩在地上发抖。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毯子将她裹起来,抱着往卧室走去。
“别怕,这是正常反应,撑过去就好了。”祝东炎将丁昔酒放在床上,一手抱着她,一手给拉□□亚打电话。连打两个,对方都没有接。他记得拉□□亚提醒过,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说明毒素还在她的体内发挥作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生扛。
祝东炎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道:“能跟我说说话吗?什么都行,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丁昔酒抓着他的手臂,哭着说道:“我难受。”她已经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身体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所支配着,她恨死了这股力量,却又恨不得对它下跪求饶,求它减轻她的痛苦。
“什么样的难受?”祝东炎捧着丁昔酒的脸,帮她擦去眼泪。
“我不知道……”丁昔酒挣扎,撕扯着被子,“又冷又热,有什么东西在咬我,把我骨头也咬碎了,牙齿也裂开了……”
祝东炎把她固定在床上,不让她乱动,道:“别咬着牙,把牙咬坏了,还怎么吃零食?”
丁昔酒呜呜哭泣,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疯长,利刃般刺着她的五脏六腑,像是要把身体刺出个洞来,才能安生。
“给我把刀。”丁昔酒抓着祝东炎的衣服,“好想扎个洞,放点血,就能好些……或者给我打一枪,你的枪呢……”
她在他腰部摸索着,却什么也没找到。冰冷的手指,穿过贴身的T恤,触摸在他腰上,燃起一片灼热。
就在丁昔酒发疯似的乱叫,要从床上跳下去的时候,祝东炎霍然翻身上床,将她压在身下,单手架住了她的双手,单膝压住了她的双腿。
“借个肩膀给你咬。”祝东炎大方地提出了这个建议,但是丁昔酒已然没有思考的能力,一张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会要人命的。”祝东炎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他捏住丁昔酒的嘴,把她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思考了几秒种后,覆上了自己的唇。牙齿对牙齿,势均力敌,才不至于伤亡惨烈。
“占我便宜……”丁昔酒以那仅存的一丝清明,感觉到身体再次升温,吞噬掉了那种冰冷的感觉。她挣脱开双脚,乱踢乱蹬的同时,也被祝东炎占了可趁之机,来到她的腿间。
“我不介意用这种方式来转移你的注意力。”祝东炎拉起丁昔酒的上衣,“你介意吗?”
丁昔酒没说话,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抬头咬住了他的唇。
莫斯科的冬夜,冰天雪地,悲伤入骨,但这郊外地下的小小房间里,如岩浆滚过,流金铄石。
天色将明,祝东炎便醒了,看丁昔酒睡得安稳,没有吵醒她,写了张字条叮嘱几句,就穿上衣服出去了。
祝东炎的家乡在一个距离莫斯科六百公里的小镇,同往年一样,他买了束鲜花,去墓园看望父亲。父亲的名字是卡尔洛维奇·安德烈·库尔布斯基,刻在石碑上,小小的一行字。墓前已经摆放着一捧黄白相间的雏菊,每次来都是这样,这个人永远比他先来一步,祝东炎隐约能猜到是谁。如果想要见到这个人的话,只要提早一天来就行,但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整个过程都很安静,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用纸巾把墓碑擦干净。内心里,他觉得父亲是一个悲哀的人,有一个离他远去的妻子,一个若即若离的情人,和一个害死了他的儿子。
祝东炎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照片,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手机响了。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来自中国。
丁昔酒曾经借他的手机打过电话,这应当就是她的家人吧?祝东炎原本不想接,但又想着对方联系不到丁昔酒会担心,便按下了接听键。
未及开口,电话里就传出一个着急的声音,说的竟然是标准的俄文,“不好意思,是丁昔酒的朋友吗?她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祝东炎听到那个声音,如遭雷击,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发颤。
他许久没有回答,对方又用中文说了一遍。
这回,祝东炎将手机放在墓碑上,看着父亲的照片,喃喃道:“你听见了吗?”他用额头抵在墓碑上,平复了许久,才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看着那一秒秒跳动的通话时间,挂掉了电话。
对方没有再打来。
祝东炎拿起手机,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去。
他走得很慢,眼中渐渐起了雾。雾气中有一张长长的桌子,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桌子那头,穿着俄式的连衣裙,却是用中文温柔地问他:“炎炎,我的宝贝,新年快乐,今天想吃奥利维尔沙拉还是鲱鱼甜菜沙拉?”
“伊万,麻烦把那个鲱鱼沙拉拿过来,我够不到!”海豚基地的客厅里,米歇尔翘着二郎腿,很不客气地喊着。她的头发长出来了一丁点,最近夸她发型的人多了,她也觉得很酷很喜欢,干脆就不戴假发了。
沙拉就在丁昔酒的面前,她顺手推了过去。
米歇尔道了声谢,狼吞虎咽吃起来,饿坏了的样子。
丁昔酒本以为,祝东炎不在的这天时间会很安静,不料今天一大早,伊万他们全都来了,抱着大包小包的圣诞用品,开始布置整个基地。
伊万扛着一颗圣诞树,亚历山大抱着两个人形大包裹,丁昔酒打开第一个一看,是个长得有些特别的圣诞老人。安妮给她解释,这不是圣诞老人,是严寒老人,另一个,是他的孙女雪姑娘。
整个上午,丁昔酒都帮着他们一起挂装饰物,忙完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两点,也难怪米歇尔饿成这样。
海豚基地的新年庆祝就从这个下午正式开始了,一直会持续到一月一日,也就是第二天的凌晨。
趁着还没被欢乐的气氛冲坏头脑,丁昔酒抓紧时间,又画了一张阿尔杰下属的画像。傍晚的阳光,斜斜地从头顶的小窗户里照进来,就那么一束,正好打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她想着祝东炎应该快回来了,不知不觉,竟然在画纸上画出了他的轮廓。那是在火车上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长长的黑大衣,侧脸氤氲在黑暗里,笔挺的五官隐约可见。她喜欢这样立体的脸,下笔的感觉舒服,成型的模样也好看。
手边是祝东炎买的零食,上方是祝东炎开的天窗,画纸上也是祝东炎的脸,丁昔酒清晰地意识到,他对她而言,不再是一个可以一笔带过的人了。
一张画画完的时候,米歇尔跑进来,让丁昔酒赶紧出去,烤乳猪新鲜出炉,让人迫不及待。
丁昔酒摸了摸还没觉得饿的肚子,道:“这就吃晚饭了?”
“新年就是要一直吃啊!”米歇尔说着,拉着她往外走。
客厅里放着愉快的音乐,暖色调的灯光下,所有装饰物都闪闪发光。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和酒水,众人都围着桌子跳舞。
在拉□□亚的首肯下,丁昔酒被允许喝一些鸡尾酒,她和大家一起举杯,觉得置身于一个奇妙的世界。
对于前天的事情,丁昔酒感到抱歉,她走到拉□□亚身边,“对不起”才出口,对方却笑着与她碰了碰杯,道:“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们都是成年人,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人。阿纳托利以前单身,我喜欢他就追他,现在他有女朋友了,我就祝福他。哦不,祝福你们!”
拉□□亚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凑近丁昔酒,耳语道:“我给他做过体检,在床上的战斗力应该很强,好好享受。”
丁昔酒瞬间满脸通红,好在灯光打着,没有太过明显。
电视机开着,正在直播俄罗斯各地的新年活动,莫斯科红场挤满了人,张灯结彩,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现场热闹的气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俄罗斯的所有电视台都开始直播克林姆林宫的自鸣钟,零点的时候,新年的钟声会敲响。丁昔酒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五十分了,但是祝东炎依然没有回来。也许是路不好走,都这个点了,估计无法在十二点前赶回来。
最后一分钟,所有人都开始倒计时,时针和分针重叠的瞬间,钟声想起,客厅里发出一片激动的欢呼。聚集在红场上的民众们也都高声呼喊,红场上空绽放着绚烂的礼花,把夜晚的莫斯科河映衬得更五彩缤纷。
客厅的门就在这时候打开,祝东炎踏着钟声进来,脱去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伊万率先冲过去,拥抱之后兴奋地大喊道:“阿纳托利,你真准时!新年快乐!”
祝东炎看向所有人,愉快道:“新年快乐!”
他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丁昔酒身上,走到她面前,神情莫测地说:“跟我过来。”
他转身往室内走去,丁昔酒默默跟了上去,身后,传来伊万他们夸张的起哄声。
这是丁昔酒第一次来祝东炎的房间,同样是一张上下铺,不过他是一个人住,房间里只有少量生活物品。
祝东炎一进屋就点了根烟,把口袋里的枪拿出来,放到桌上后,抱着胸坐进了沙发。
丁昔酒站在门口的位置,见他眼神有些古怪,试探性地说了句:“新年快乐。”
祝东炎看了她几秒钟,直白地问道:“来俄罗斯之前,你在做什么?”
丁昔酒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据实已告,道:“刚交完一本画稿。”
祝东炎问:“再之前呢?”
丁昔酒无语地笑了起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祝东炎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语气也沉了下来,道:“你在十六岁之前的资料是空白的,为什么?”
丁昔酒一听,心中顿时一沉,神情凝重地蹙起了眉毛,警惕地看着祝东炎,“你调查我?”
“你不值得调查吗?”祝东炎故作轻松地往后一仰,倚在沙发上,“你接近海豚组织的目的是什么?”
丁昔酒不知道他离开的这一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态度这样大变,但如果他重点关心的只是她来到这里的意图,那她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丁昔酒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道:“我只是想来度个假,这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祝东炎冷笑了一下,寒着声道:“丁昔酒,你大概没听说过我以前是如何审问敌人的,方法有很多,你想试试看吗?”
丁昔酒悚然一惊,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的确,她没听说过,但是,可以想象有多可怕。他会用那种方式对待她?或者只是在吓唬她?祝东炎的突然转变,让她心生疑虑,仿佛昨晚经历的事情,只是一场梦境。
“我没有危险到要你当做敌人来对待,祝东炎,这点你很清楚。”丁昔酒耐着性子,尽量保持镇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些联想,能告诉你的就是,以前的确发生过很难面对的事情,我是迫不得已才换了身份重新开始的。而这一切,已经过去很久了,与你、或者你们的组织,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祝东炎思索了良久,掐灭了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翻到那个号码,举在手里,问丁昔酒:“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丁昔酒看了眼那个号码,非常奇怪为什么祝东炎会这么问,但也很快就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我高中时候的英语老师。”
祝东炎:“只是英语老师?”
丁昔酒:“是的。”
祝东炎:“为什么你脱离危险之后,首先会想到给她打电话?”
丁昔酒:“你想知道什么,不妨把话说得再明白些。”
祝东炎:“她的名字?”
丁昔酒:“丁婉瑜。”
祝东炎听到这个名字,目光直直地看着丁昔酒,像沉默的暗流,野蛮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