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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四 这里最冷,这里最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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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基地地段偏远,祝东炎开了很长一段路,才在一家餐店门口停下来。由于新年快到了,店里都贴着各种可爱的装饰,但是如祝东炎所料,这里不卖奶茶。
“俄罗斯人不喝奶茶。”祝东炎这般解释。
于是,丁昔酒买了两杯店里特色的奇怪饮料,并坚持由她来付钱,理由是,祝东炎已经请她吃过巧克力了。
祝东炎又要了一块巧克力慕斯蛋糕,问丁昔酒:“你要吃什么吗?”
丁昔酒道:“不用。”
店员正在打包的时候,挂在墙上的电视机播放一条新闻,俄罗斯警方日前破获一起案件,捣毁了一个名叫ACW的暗网组织,屏幕上出现警察羁押几个首脑人物的视频。丁昔酒听不懂俄语,祝东炎在旁充当翻译。
丁昔酒看着新闻,问道:“这个组织,做的事情和鲨鱼差不多吗?”
祝东炎道:“差不多,但势力范围没有鲨鱼那么大。”
丁昔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店员将打包好的蛋糕和饮料给他们,他们没有坐在店里,而是去了室外。今天没有风,往台阶上一坐,正好可以把全身都浸在阳光里,即便在这样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里,也觉得有了些暖意。
祝东炎一出门就点上了烟,然后掏出一副手套,让丁昔酒戴上。他的手比她的长出一大截,手套自然也是这样,松松垮垮地套在手上,有些滑稽。
丁昔酒问祝东炎要烟,被拒绝之后,伸了个懒腰,然后捧着饮料喝了一口,夸张地哈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笑起来,道:“真好喝啊。”
祝东炎尝了一口,意料之中,觉得非常难喝,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想的,大概是好不容易才体会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吧。
丁昔酒忽然转过头看着祝东炎,认真地问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可以和警方合作吗?”
祝东炎吐了口烟圈,问道:“是刚才那条新闻给你的启发?”
丁昔酒道:“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应该是找警察。”
“你说得没错,他们的侦查手段和设备都比我们强太多,但是……”祝东炎顿了顿,掐灭了烟,“我不相信他们。”
丁昔酒脱口而出道:“是因为他们冤枉你坐牢?”
祝东炎的目光中掩藏不住自嘲的意味,开始吃他的蛋糕,同时问道:“你怎么就断定是被冤枉的呢?”
“好人也许会变成坏人,但坏人不会变成好人,只会越来越坏。”丁昔酒喝着饮料,“如果一个人会在二十岁的时候杀掉自己的父亲,那么到老到死,他都会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真要有幡然醒悟的那天,也只有是面对死亡的时候——也只有那时候才没有机会再作恶。”
潜意识中,她已经把他当成了好人。好人的定义十分模糊,而她所认为的,就是祝东炎没有做那样的事情,即便他拿起武器,也一定是因为有什么理由。
祝东炎安静地着,感受到她话中对他的善意,不由得心中一暖,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温柔深邃起来。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祝东炎解释道:“你刚才看到的新闻,只是播出的人想要让你看到的东西。”
丁昔酒问:“那我看不到的是什么?”
祝东炎道:“警察抓到的是网站的建立者,以及在网站工作的人,对于客户买卖的物品,他们可以以自己工作不当为理由,强行说不知道,然后,用大量的保释金来换取自由。网站被关闭了,但是交易双方都是匿名的,警察根本找不到他们。”
丁昔酒道:“你是说,那些用户会换一家平台继续作案?”
祝东炎点点头,吃完了手中的蛋糕,将包装纸一层层叠起来,道:“现在能确定的是,阿尔杰他们今晚很可能会开个派对庆祝。ACW一倒闭,他们的客户,很多就会去鲨鱼网站。”
丁昔酒的饮料也喝完了,祝东炎拿过她手里的空杯子,站起身,把垃圾都扔到店门口的垃圾桶里。
丁昔酒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沉思。他觉得俄罗斯警方做得不够,那么他呢?他想怎么做?把整个鲨鱼平台和上面所有的犯罪用户都一网打尽?凭他们几个人的力量,真的可以做到吗?
祝东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丁昔酒皱着眉头在那里发呆。他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丁昔酒问:“你后面打算怎么做?”
祝东炎没有回答,只是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显然,他对她还没有充分的信任,不愿向她透露后面的行动计划。丁昔酒觉得无所谓,她也没有对他信任到,可以告诉他留下来的真正原因。
临走之前,祝东炎又去店里打包了两杯饮料,作为丁昔酒明天的精神寄托。丁昔酒拎着袋子,质疑道:“你确定不会过期吗?”
“可以放冰箱里,要喝的时候拿出来热一热。”祝东炎一本正经地说。
两人上了车后,丁昔酒发现他没有往的来的路开,又问:“还要去什么地方吗?”
祝东炎道:“明天我不在,所以现在带你去趟超市,看看有什么要买的。”
丁昔酒问:“有任务?”
祝东炎道:“没有。”
丁昔酒想着,或许人家不方便告诉她,也就没有再问。但是过了一会儿,祝东炎自己解释道:“是我父亲的忌日,要回趟家乡。”
丁昔酒“哦”了一声。
祝东炎看了看她,费解道:“正常的逻辑,不是该安慰我两句吗?”
丁昔酒不着痕迹地说道:“我妈过世十多年了,也没谁安慰过我。”
祝东炎也默不作声,神色未变地开着车。不完整的家庭,他见得太多了,稀松平常。
他们都不善于安慰人,但到超市门口的时候,祝东炎还是十分诚意地说了一句:“可以多买点零食,我请你。”
丁昔酒蓦地笑了,道:“我会吃很多的。”
她说到做到,下手毫不留情,把整个购物车都塞得满满的。
走出超市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好在雪不大,祝东炎抬起手挡在丁昔酒的头顶,拉着她快步跑向停车场。
回去的路上,丁昔酒坐在副驾驶,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哼着小曲,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她明明是出来旅行的,但自从踏上俄罗斯的土地,就没有踏踏实实过上一天。而现在,看着飘落在窗前、又很快被雨刷器清理干净的雪花,终于有了那么些许安宁惬意。
祝东炎把车停到海豚基地门口,看着丁昔酒进门之后,才去停车场放车。他一路小跑回去,发现丁昔酒竟然还没下楼,问她:“站这儿干嘛?”
“等你啊。”丁昔酒回答地很理所当然,然后自己拎起一个购物袋,“还有两个你拿。”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见拉□□亚正独自坐在吧台上喝酒。她看到他们手上的东西,苦笑着问:“阿纳托利,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祝东炎没有说话。
丁昔酒道:“你别误会……”
祝东炎把她拉到身后,生硬地对拉□□亚说:“是的。”
“好,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拉□□亚放下半瓶没喝完的酒,急匆匆穿上大衣,出去了。
“拉□□亚!”丁昔酒要去追,被祝东炎拉住了。
丁昔酒有些不悦,道:“外面下那么大的雪,她还喝了酒!”
祝东炎道:“别小看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丁昔酒气道:“你不应该拿我做借口!”
“不是借口。”祝东炎悠悠地抽了口烟,道,“我没撒谎,不过‘和你在一起很高兴’这种话,显得特别幼稚。”
丁昔酒:“那你想说什么?”
祝东炎:“你让我产生了欲望。”
丁昔酒:“然后?”
祝东炎看着她的眼睛,道:“等我回来,一起过年。”
丁昔酒拎着购物袋,呆呆站在那里。
俄罗斯像中国一样,除公历外,还有古老的民间历法。根据东正教的历法,圣诞节和新年要比欧洲的节日晚两个星期。而现在的俄罗斯人已经习惯,把公历一月一日当做新年。祝东炎父亲的忌日,就在新年的前一天。
丁昔酒有些恍然,看到吧台上的酒,喃喃道:“我能喝一点吗?就一点。”
祝东炎给她开了一瓶林德曼的樱桃酒,3.5的酒精度,和饮料没什么区别。为了不引起丁昔酒的嫉妒,他自己也没有喝高度酒,开了一瓶山梅味的,度数更低,只有2.5。
两人默契地碰了下瓶子,祝东炎问:“你为什么喜欢喝酒?”
“不为什么……”丁昔酒忽然又反应过来,“哦,大概是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酒字吧。”
祝东炎挑了挑眉,在火车上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跟他胡扯的。
“酒是好东西。”祝东炎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兑上可乐,“尤其这么寒冷的天气,可以驱寒。但是胡乱酗酒,喝到最后连酒和水都分不清的话,就是浪费了。”
丁昔酒满眼羡慕地碰了碰他的杯子,道:“我不浪费。”
因为天一亮就要走,祝东炎喝完酒,就去楼上,连夜安装丁昔酒房间的天窗。丁昔酒说是在一旁打下手,但丁点忙都帮不上,祝东炎看时间不早了,就赶她下楼去休息。
丁昔酒好奇地问:“雷恩真的住在这里吗?为什么几乎看不到他?”
“他很少出房间。”祝东炎搞定了一扇窗,开始转战另一扇。
丁昔酒下楼,去房间拿了条毯子之后,躺在了客厅火炉边的沙发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在贝加尔湖的时候被冻坏了,她最近特别喜欢在火炉边盖层毯子睡觉,暖得发烫的温度,仿佛能一直烧到心里,使她不再害怕,睡得也安稳。
将睡未睡之际,丁昔酒想到祝东炎刚才说的话,“你让我产生了欲望。”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听的时候没觉得,回忆起来却耳朵发痒。丁昔酒抱着毯子,觉得那种痒在肆意蔓延着。她周身发热,这热度和平日里感受到的体外温度很不一样,它从体内升腾起来,瞬间就氤氲了四肢百骸。
丁昔酒摸摸自己的脸,不会吧?因为祝东炎?虽然是成年女人,但这样突如其来的炽烈感觉,真有点超出她的认知。热度持续上升,不一会儿,她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滚烫起来,放佛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都一点点张开,热切又贪婪地想要吸食什么……吸食,丁昔酒猛然醍醐灌顶似的明白——她最恐惧的时刻到来了。想到这里,一股冷意又涌上心头,在身体里流窜,和刚才的灼热冲击在一起,难受得她蜷缩起身子,咬紧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