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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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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外
“请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女儿在失去美貌之后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纵使头发花白,疲态尽显,德拉库尔先生在城堡外质问他的时候,还是很难抹去骨子里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他消瘦不少,精致的小胡子变得有些杂乱,身上的深色礼服也不太合身,这样的形象,实在是与比尔之前见过的那个幽默风趣、注重仪表的德拉库尔先生相去甚远。
“当然不是…”比尔低声说,神情慌乱而惭愧。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女儿在你的国家、在你的身边遭受到这样的伤害,就应该对她的伤痛和损失负责?”
比尔茫然地抬起头,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难道…不应该吗?”
德拉库尔先生目光忽地转来,锐利得如同刀锋扫过,让他不由得一阵瑟缩。
“假如我没有听错,在我女儿强烈要求与你解除婚约之后,你还是坚持想要娶她,是不是?”
“当然,”他嘶哑地说,已经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我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她…她是因为来找我…才会…才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霍格沃茨…她本不用来的…”
德拉库尔先生心底一阵隐痛,但他硬下心肠,继续追问:“是因为愧疚,还是感激?”
“……”
“是出于责任,还是同情?”
“……”
“是迫于道德的压力,还是出于对承诺的坚持?”
“……”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紧紧追随着比尔的眼睛,仿佛追逐猎物的鹰隼。但眼前这个高个子的青年却不配合,始终避闪着保持沉默。
“也许…都有吧…”终于,他才艰难地开口,垂着头的样子宛然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德拉库尔先生眼底掠过一阵显而易见的失望。他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领口。“我感谢你的诚实,年轻人。”他冲比尔点了点头,停顿片刻,复而用最笃定却也最骄傲的口吻说,“可是抱歉,这些,我女儿都不需要。”
比尔皱起眉,并没有没有完全领悟话中透露的意味。
“你知道吗?我曾经拥有世界上最可爱的两个女儿,”他昂起头,语气淡淡的,眼神中却同时闪动着哀伤和骄傲,“但是现在,却有一个在英国永远的丢掉了她美丽的容颜,并留下了足以让她整个后半生都夜夜惊梦的可怕经历,你否认这些吗?”
“我不否认…我…我很抱歉…”比尔愧疚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只能暗自攥紧了拳头,借此来抵抗那一阵阵没来由的心慌。
“所以,我想带我女儿回家。”沉吟片刻,他缓缓道出了自己真实的目的。
比尔忽而抬起头,攥紧的拳头忽然松了,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回家”这个词深深地铭刻在那里,刺目又耀眼。
“回家?”他虚弱地重复一句,费力地说,“你是说…你也希望…我和芙蓉…解除婚约吗?”
德拉库尔先生点点头,没有作任何解释。
“可是…我不能…我怎么可以——”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把所有的愧疚都抛诸脑后。
“这是芙蓉的决定,也是我的决定,”他淡淡地说,眼中却显露出一丝疲态,“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包袱。我只希望你能尊重她。”
“可是我爱她!我想要娶她!这一点不会因为她的外表而有丝毫改变!”他急切地说,血液冲上头顶,让他的后颈和耳朵变得通红。
德拉库尔先生精明地看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反问,“难道你以前不爱她吗?”
比尔被呛得哑口无言。
“这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不是吗?”德拉库尔先生苦涩地一笑,移开视线。他沉默片刻,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你爱她,但是却无法保护她。那天晚上我见到她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痛得不能哭,而我却哭了,因为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是她?她有什么错?她是一个那么漂亮的孩子,和她妈妈一模一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多么希望那些伤口都落在我身上,但这却没有任何用处,一切都太晚了,”他深深地吸气,眼中潮湿,语调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请原谅——”他颤声说,慌忙背过身去。
比尔抑制住想要扶住他的冲动,他知道自己此刻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只需要留给他几秒钟的时间来平复情绪。
果然,他渐渐平静下来,但却目光散乱,呼吸粗重,再也没有刚才质问他时的气势。整个人仿佛缩水了一般,甚至显出一丝老态。“孩子…那天晚上,我看到女儿的状况激动了些,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我…”
“不——您不必道歉——”他慌忙道,“我十分理解——”
“谢谢,”他沙哑地说,点了点头,“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明白……一个父亲的心情,”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拍了拍比尔的胳膊。“你是个好孩子,我女儿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早点回去吧,年轻人,别有压力,你以后的路还很长。”
德拉库尔先生的眼神让他觉得心中又被剜了一刀。
“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补偿她,我希望我能做点什么…”他气若游丝地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你不欠她任何东西。”
“可是,您能不能…能不能再劝劝她…”
德拉库尔先生深深地望向他,表情耐人寻味。“也许芙蓉没有和你提过吧,”他叹了口气,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什么,“其实…我从一开始我就不赞成你们的婚事…父母的心都是自私的,我希望我女儿幸福,但我更希望她平安无事。所以我反对她搬到英国来,反对她参与凤凰社,更反对她卷入这一切的纷争当中。但假如我能劝得住她,她就不会在这里了,”他苦笑着摇摇头,说:“我已经把我的女儿们都宠坏了。”
比尔愕然。
“芙蓉也许娇惯了一点,但她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德拉库尔先生眼底浮现出那种父母提及儿女时惯常的骄傲,“她很优秀,也从来不愿意让我们担心,只有这一次例外——”他眼神又暗了下去“——也许你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好像已经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了,但事情却不是这样的。我清楚地记得,在她受伤的第二天晚,伤口还没有结痂,每说一个字都痛得倒抽冷气,可是她还是拉着我,问:‘爸爸,他们都说外表不是最重要的,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没了外表,就一无所有了呢?’那时候的她眼神呆滞,头发凌乱——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变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她受到的打击已经远远超越了她可以承受的范围了。英国给她带来的伤痛和不幸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我想带她离开这里,我希望她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虽然,这只是我的奢望吧。”说完,他如释重负般地出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比尔,“你能理解吗?”
比尔无言以对。德拉库尔先生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着城堡走去了。
“那天我真的让她回家了——”一句话挣扎着冲口而出,但是话出口的那一刹那,他就后悔了。这算逃避责任吗?比尔懊恼得简直想要打自己一顿,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懦夫。
德拉库尔先生回过身,古怪地看向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摇了摇头。蹒跚离去。
比尔注视着他沧桑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这时候,旁边的树林里传出吱呀一声。
“谁?”他警觉起来,手立刻伸向魔杖。
“哦,我的潜行和追踪真是学得太糟糕了。”唐克斯从树林中显出身形,灰褐色的头发,和周围的树干几乎融为一体。
比尔松了一口气,甚至不关心唐克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两天,他的神经也太紧张了。
但唐克斯显然不这么觉得。她摘掉粘在衣服和头发上的枯叶,朝着比尔走来。“我不是有意偷听…但是…”她咬了咬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安地瞟了一眼比尔。但是后者仍然注视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背影,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
“比尔,你该不会真打算让芙蓉就这么离开吧!”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气愤地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