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生香》春落花还在

22、广元剑尊

　　星宫飞塔四分五裂，一团浓稠黑水从塔中涌出，朝四下潮涌而去，不出数息，方圆数里皆笼罩在这稠墨般的黑水中。
　　“臭道士，你的剑再利，能斩得断我的阴幽玄水么！”黑水之中，传来一声冷笑。那声音忽近忽远，不见人踪却又无处不在。
　　沈浮正站在于问星法驾上，忽见天际一道黑线，转眼间那黑线便化作滚滚洪流，自天边奔涌而来，所过之处尽如墨染。
　　“阴幽玄水？”于问星眉头一挑，“嘿”了一声，“那飞塔中还藏着这样一个好手！”
　　眼看那黑水犹如海上狂涛般当头卷来，幽寒之气已侵入骨髓。
　　于问星当机立断，驾着葫芦朝外飞遁而去。那黑水在后头紧追不舍，一去数里，终于渐渐显出颓势，似是知道追上无望，又倒卷了回去。
　　沈浮望着那倒卷入天的玄水，如此声势，必然是元婴境的妖修施展出来的手段。贺卿他们行在前头，不知安否。
　　于问星似是知他所想，在一旁笑道：“广元剑派练的俱是杀伐之剑，一往无前，锐不可当，更何况还有静山在，勿要担心。”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那玄水之中点点亮光一闪而逝，数道剑芒撕破水幕，脱困而出，正是贺卿一行。只是数人颇为狼狈，真元不济，脚下飞剑光泽也暗淡许多。
　　于问星道：“上来。”几人都收了剑，上了他法驾。于问星又掏出一只玉瓶，抛给了贺卿。
　　贺卿一开瓶塞，便有一股异香透瓶而出，竟是上好的玉芝丸，此物补气养元最为有效。几名弟子纷纷露出感激之色，谢过之后，便服了药打坐。
　　于问星索性也盘腿而坐，任法驾漂浮在云端，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
　　此时，目之所及，尽是滔滔黑水，已望不到何所道的身影，但仍能感到一道蓬勃剑意，任那玄水涤荡卷噬，不减分毫。两个元婴真人斗法，能将一方天地灵机搅乱，腾龙峰上空风卷云涌，将于问星法驾也吹得颠簸不已，迫使他不得不将紫金葫芦降落在地，撑起屏障，挡住那不受控制的灵力乱流。
　　是时，玄水中生出八足，如擎天巨柱，狂飞乱舞。
　　妖身法相！
　　沈浮神色一变。妖修与人修不同，大多专注于锤炼自身□□，所化法相皆是原形，乃是它最大的战力。
　　那妖怪藏于玄水之中，以玄水为寄体，阴幽玄水所到之处，皆是它的藏身之所，凭一道道剑斩很难伤到它。更何况这阴幽玄水沾之极重，还能摄人真元，防不胜防。
　　一昼夜转瞬而逝，一轮红日又从东方升起。
　　贺卿等人也从入定中醒来，目不转睛地望着腾龙峰上空。纵使何所道久未回归，他们也不显一点担忧。这种近似于盲目的自信，源自于对他超卓剑术的崇敬和信任。
　　“三万六千剑。”贺卿道，黑瞳微亮，“方才日出时刻，一共出了三万六千剑。”
　　每一剑都是同样的杀伐果断。
　　“这世上，凡有形之物，无有杀伐之剑斩不断的，一剑不够，便复起一剑。”演剑坪前，何所道平板无波的话语又回响在耳边。
　　他入门十余载，便功至金丹，已是此间翘楚。然而修道之路多崎岖，并非一路坦途，亦有受挫之后的彷徨。
　　“世人都说广元剑派的杀剑是至利之器，能斩一切有形之物。可弟子日日行劈剑之术，为何总也斩不断这无生化木？”
　　他一剑斩之，剑刃深入无生化木，但当他抽出剑刃时，那木桩便复又恢复原状。他已在这演剑坪练剑数载，寒冬酷暑，风雨无阻，日日挥剑上万次。砍不断这无生化木，便无法再继续修炼下一层剑经。彼时他正惑于手中之剑，满目迷茫。
　　便听一人淡淡语声。
　　“这世上，凡有形之物，无有杀伐之剑斩不断的，一剑不够，复起一剑。”
　　话音未落，他只见到眼前剑影一闪而逝，面前无生化木劈作两半。
　　“前辈！”他振奋精神，四下张望，月色下只余树影摇曳，风声回荡。
　　后来他上了北斗峰，才得知，那日一语点醒他的，是北斗峰上的剑尊。何所道醉心练剑，一向不理外物，那日恰好路过演剑坪，见他练剑勤奋，困于心结，出言提醒。
　　如今何所道面对阴幽玄水，正是如此施为。
　　贺卿凝神关注战局，方才何所道出剑，每一道剑挥出的轨迹竟被他全数捕捉到了，数万道剑轨，如同星空之中繁星轨迹，构成一幅宏大的星图。
　　他隐隐有所触动，突然感到长久以来境界的桎梏，在这一刻有所松动。
　　玄水之中传来那妖修的大笑：“我道广元剑派的剑尊是何等威风人物，今日见到也不过如此！我这玄水源源不绝，断水更流，你却只会拿剑来砍？”
　　何所道仍在挥剑。
　　每一剑看似平平无奇，每一剑却都是三万六千剑。
　　只是他的速度太快，快到让你以为只有一剑。
　　剑轨构成的星图愈来愈繁复恢弘。
　　阴幽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包覆，一头恐怖的巨型海妖猛地收拢八足。
　　“受死罢！”
　　腾龙峰上，风停云止，骤然静了一瞬。
　　那海妖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来：“我杀死了广元剑派的剑尊！”
　　于问星挺直的肩背蓦地一松，哼笑了一声：“不自量力。”
　　贺卿也垂下了眼皮，仿佛这场相斗已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沈浮若有所思，他从何所道的剑中悟出了一些东西。何所道剑心圆融，将剑术练到极致，便可以不变化万变、应万变。若是刀术练到极致呢？
　　正当时，那剑轨构成的繁复星图骤然一亮，万千道剑光冲破玄水的桎梏。剑光太多、太锐，竟将阴幽玄水撕扯得粉碎。半空中蓦然传来凄厉惨叫，那妖身法相八足尽斩，若非它断足求生，那法相定会被活活斩毁。饶是如此，它也受伤不轻，元气大伤，若再将法相凝成，也不知要到多少年后了。
　　何所道仍板着一张脸，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提着一人，施展遁光，朝众人走来。他手一松，手中之人便委顿在地，半死不活地躺着。这妖修长得奇丑，头尖嘴阔，目如铜铃，迥异于常人相貌。
　　于问星笑道：“原来是只海妖，难怪能修成那阴幽玄水。”这阴幽玄水无法凭空修炼，需得用到海底深渊下的玄水，极难采摄。也只有像他这样的海妖才有可能深入海渊修得。
　　何所道将此妖一扔，便不再管这事，淡着脸走到了一旁。于问星见状，从他那葫芦上一跃而下，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剩下诸人都面面相觑，眼看着两位真人将这摊子卸在他们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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