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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陈事其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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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一行人去了几家有名的糕点铺。楚怀瑜带着几位孩子挑了许多,本来已经大包小包带着往回走了,见着一家铺里还有新出炉的糖栗梅花糕,气味实在香得醉人,于是便给每个人买了一块,热腾腾的捧着尝鲜,想了想,又替温雅言和小云舒多包了几块带着。
一堆子人笑语盈盈地走,楚怀瑜久久地望着手里那块冒着热气的糕团,眉头却不自觉地微蹙了起来。
“王爷?”
楚怀瑜抬眸,对上温泫点漆一般的眼。
二人对视,温泫眉眼一弯。
“王爷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楚怀瑜笑了笑,轻声叹了口气,
“冷不冷?”
他突然问。
温泫不言,而是向他伸出了手,楚怀瑜自然地握住了。
是温暖的。
“不冷就好,”
楚怀瑜替他掖好盖在腿上的鹿皮毯。
“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温泫微沉默片刻,忽然低声说道:
“王爷是不是有些在意,那裴小将军的话?”
楚怀瑜一愣,脑海里又浮现出裴铭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来。
残废。
他这两个字,确实太刺耳了。
楚怀瑜看着他的眼睛,道:
“那人口无遮拦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你我的伤都会好的。”
温泫闻言,摇了摇头,
“王爷也许不相信,我于自己是真的无所谓。只要您能好,阿泫别无所求。”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郑重,顿了顿,嘴角却突然勾出一抹笑容,
“其实比起自己站起来,我更想让您抱着我站起来,义父。”
他压低了声音。
这话说得楚怀瑜一晕,直不知道该如何去接。
“……唔,抱你?”
怎么抱,哪种抱,抱小猫那种,还是抱婴儿那种?
看着楚怀瑜困惑的模样,温泫眨了眨眼:
“义父,若是阿泫有些够不着的东西,或是有坑这轮椅推不过去的,您不能抱抱我吗?”
少年漆黑的瞳仁漆黑明烁,说出这种似是天真的话,不知怎么,楚怀瑜却觉得有些违和。
但他知道,抱着这样的他,自己是乐意的。
楚怀瑜摸了摸他的脑袋,少年的发也如瞳仁一样漆黑,手感出奇得柔软。
“好,依你。”
回到王府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令他没想到的事,门口正焦急地等着一个人。
“王爷!您可回来了,”
殷叔一见着他,便急急地冲了过来。
“您这是去哪了,我让人去啼云馆也没寻着。”
“绕路买了些糕点。怎么回事?”
殷叔平时办事稳重,此时却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府里有客人等您……”
殷叔说着,声音放低,
“来路不明,本是不能放进来的,只是那人说……那人说,温公子有危险,还说他……怕是凶多吉少。
“我听见这种话当然是不敢信,温公子昨还好好的怎么可能……
“于是我急忙去温府问了,那边说是温公子昨日午后出门说来找您……结果就一直没回来,
“温府想着温公子那性子,许是在外宿下了,以前也常有这样的事,也就没有去寻……”
“可是昨晚父亲不是差人说回去了么?”
温泫急道,言罢顿了片刻,
“看来那门外碰见的,只怕并不是温府的人。”
“哥哥……”
一向沉默的云倦忽然开口,素日无波无澜的眸子,掀起一阵恐惧与不安,握着轮椅的手攥得发白。
“那哥哥呢?”
殷叔叹了口气,急得直跺脚。
“温府也说没见着人!云舒昨晚也没回去,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投向楚怀瑜。自从方才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就一直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阿倦,”
一片紧张的沉默里,楚怀瑜忽然开口,
“随我,去一趟……”
说着,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望不见底的冰湖,
“不,请裴将军来淮南王府。快。”
听言,云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往裴府方向去了。
“进去看看是什么人。”
楚怀瑜道,
“还有,让齐小公子和阿泫先回房休息吧。”
齐旻毕竟是小孩子,方才被吓了一跳,才稍微缓过来些,此时心里正担心得打鼓一般,他强打精神,本来还想留在这里,却被楚怀瑜身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镇住了。
这人现在说话依旧如平时一般温和,却就是透着一阵寒意凌厉。
齐旻小嘴张了张,只得乖乖点了点头。
府里人听言过来要将二人带下去,温泫却突然道:
“父亲出了事,阿泫实在没办法休息。在这里和王爷一起,还感觉稍微安心些……王爷,我可以留下吗?”
少年的一副恳求的模样,楚怀瑜看了他一眼,语气也软了些。
“……也好。”
齐旻看着二人,小手揉了揉眼。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觉得温哥哥一句话,王爷周身,又变得柔和起来了呢。
客厅里侯着两个人。
楚怀瑜想象了无数种这两个人的模样,却还是在看到的一瞬间愣住了。
怎么会是……
“殿下!”
那人看见楚怀瑜,忙哭着跪了下来,一面还去拉身边的人跪下行礼。
“衔之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花衔之此时的狼狈模样,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到那个初见时的花魁娘子。
她正裹着一层厚厚的月白色绒领披风发着抖,脚边露出的一角红色衣裙不知被什么钩破成了条状。
这厚绒披风是王府上的,估计是殷叔翻出来给她应急。细看之下……被这样的素色包裹,花衔之也并不显得违和,依旧是美得勾魂。
她身边还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看上去像是婢女,垂着脑袋,见花衔之跪下,也随之跪了下来。
“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楚怀瑜沉声道。
婢女将发着颤的花衔之扶了起来。
花衔之哽咽着:
“王爷还记得昨晚……在留香楼外的发生的事么……
“当时妾被歹人劫持后,心里一直慌着,恍恍惚惚回到房里,直到夜深人静了也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坐在窗边往外看,毕竟太晚了,天又如此冷,那街上并没有什么人……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羽微颤。
“但是,妾突然看见……看见了温公子……”
“你看见他,半夜一个人在街上走?”
楚怀瑜眯着眼,皱眉道。
花衔之点了点头:
“是的……虽然妾与温公子是初识,但温公子……温柔雅致,长相也十分出众,不瞒王爷,妾心里对于温公子,存有几分好感,所以特意多看了几眼……”
她说着说着,脸上竟慢慢生出一抹红晕来,宛如青涩的少女,还是细嗅青梅的单纯模样。
楚怀瑜一愣,想起昨日侍客时,她那媚骨天成的老练之态。
这风月场的狐狸……还能对人动心?
楚怀瑜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温雅言,你这招蜂引蝶的本事,真可堪举世无双。
“……虽然是背影,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妾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在朝西边走去,
“妾心中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想起温公子的披风还在妾这里,唔……妾也很想再见见公子,于是便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抱着披风追了出去。
“可是……”
说到这里,花衔之整个人又颤抖了起来,她将披风裹紧了些,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无论妾怎么喊,温公子也不回头,只是一步一步朝西边走,妾追着追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停下了……结果,温公子居然也停了下来。
“妾见他这样……莫名觉得有股凉意,一时也不敢动了。
“就在这时……妾突然听见……嘣的一声,就好像什么东西断了的声音一样,那声音不大,但是因为街上太安静,听得很清楚,
“还没等妾反应过来,眼前的温公子却突然倒在了地上!
“妾吓坏了,第一反应就害怕得想叫,却发现自己只能张着嘴,叫不出声音。
“这时候妾突然感觉后颈被什么狠狠击打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说着说着,花衔之突然哽住了,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王爷……再醒来的时候,妾已经在西樵山下了……而且,兴许是被推下山的,好在运气还好……竟没有受大伤……可是,可是温公子,温公子他不知道怎么样了……”
“妾觉得,这一定是一伙人干的,实在是害怕又担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立刻就来找您了……”
“那歹人掳了你,有对你做什么吗?”
楚怀瑜问。
花衔之摇了摇头。
“倒算是万幸。那姑娘身上可少了些什么?”
花衔之又摇了摇头。
“不……妾身上什么都没有少……啊,除了,除了温公子的披风……也许,是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楚怀瑜眉头紧锁。
不为色,不为财。能为了什么?为了仇?
这事情听完花衔之的讲述,实在显得太反常,太诡异了。
那日温雅言与衙门的人处理案件,应该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解决才是,怎么会半夜,又怎么会一个人,在路上走呢?
更别说不理会身后花衔之的叫喊声,还没有预兆地突然倒下。
诸多疑点,根本无法解释。
除非,
……
除非,这件事,非“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