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临溪·溪深似海》无情道剑修

6、六，溪深成渊

　　原君白被祯兮的拜跪吓了一跳，急忙让他平身。

　　他看向应歌，百感交集，不知应当说些什么，最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转而问祯兮究竟是什么意思。

　　祯兮见他一无所知的模样，表情十分精彩。

　　“陛下，您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原君白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是摇头。这一摇头，把祯兮气了个半死，险些倒在地上，把原君白吓了一跳。

　　“气煞我也！你，我说你——”

　　祯兮指向应歌，对着那张俊脸骂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说我要是敢否认这个身份就将我就地正法！结果这皇帝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应歌气定神闲，看着气急败坏的祯兮，悠悠地问：“是我说的，怎么了？皇帝不知道，你就可以当自己的身份不存在了吗？”

　　“我呸！”祯兮丝毫不顾此前气质非凡的道人形象，揪住应歌的衣领：“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得到传承！既然如此我、我们，凭什么还要继续服侍他？！就因为他是皇帝？别开玩笑了！就因为那该死的使命，老子都龟缩在这葬剑谷两百年了，已经受够了！”

　　应歌抓住他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眼神变得犀利，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选择背叛？”

　　祯兮虽然无法挣脱应歌的束缚，却依旧面色不改，冷笑道：“背叛？皇帝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如何能被称作是背叛？”

　　两人互相对视许久，一时间周遭安静得可怕，不远处的原君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看着这两个人的纠缠。

　　最终，还是应歌先放了手。祯兮被松开后，也立刻和应歌拉开了距离。

　　应歌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未尝不有理。既然如此，我也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不过——”

　　祯兮原本脾气已经收敛了起来，但听到后面还有转折，顿时拉下了脸。

　　“你还想做什么？”

　　应歌瞥了他一眼：“你急什么，等我说完不行吗？”

　　祯兮：……

　　应歌这才缓缓道来：“你既然不想要再效忠没有得到传承的皇帝，我们也可以放你自由。只是事到如今，皇帝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这也许是天意。”

　　听到“天意”二字，祯兮的面上露出讽刺，特意看向了听得懵懂的原君白。原君白十分茫然地回应了他的视线。

　　祯兮问：“天意是什么？”

　　应歌看向原君白，答道：“皇帝现如今正是危机时刻，这个时候遇到你，说明‘天’要你帮他一把。而作为‘没有得到皇帝传承却驱使了皇室杀手’的代价，则是答应你的请求，放你彻底脱离皇室，不再与皇室杀手有任何关系。”

　　原君白恍然大悟，心道难怪。方才他看得一清二楚，这个谷主根本不是应歌的对手。若按照应歌的实力，想要早些远离葬剑谷中的禁卫军的话，早就应该已经把谷主打趴下，然后找到他赶紧溜掉才对。

　　应歌这是在给他找帮手，找机会反杀原七。

　　祯兮沉默了一瞬，便同意了应歌。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这小皇帝是否同意？”

　　原君白蓦然对上祯兮那双瞪圆的眼睛，心中鼓起气，从容地说：“我自然同意。说到底，我当初也是临危受命，很多秘密并不应该由我知道才对。”

　　祯兮颇有些意外，不过想到在葬剑谷中一直是应歌做主导的那一位，也能理解原君白的言行。

　　说到这里，原君白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既然都已经被我知道了，就把秘密都说了吧？不然你们总憋着，我一知半解的也很不舒服……”

　　祯兮立刻翻了个白眼，应歌也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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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室七杀手，最初本是先祖创立的暗卫组织，其名为“天机楼”。天机楼遍布五洲，成员皆是从小培养起的死士，一生不涉红尘，一心一意履行自己的使命。

　　然几千年过去之后，皇室式微，自北洲皇室灭亡起，天机楼的势力便越来越小，各洲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疏远。在千年前，中洲皇室灭亡之时，天机楼便彻底解散。

　　祯兮所在的皇室杀手组织，则是东洲的天机楼残部，和从前的天机楼一样直属皇帝本人。天机楼解散后，人数便越来越少，到最后也只剩下几位。当时的东洲皇帝便决定不再特意培育死士，只要遇到一个武艺高强且自愿忠心的臣子，便可签下血契，使之成为皇室杀手一员。到如今，皇室杀手一共为七位，因而唤作皇室七杀手。

　　听完之后，原君白便问：“既然是皇帝直属的暗卫，为何你却在葬剑谷待着？”

　　说到这个，祯兮便满面愁容，似乎有些苦恼：“原本我一直追随在那位皇帝的身边，他也很清楚我是他的父皇留下来的人。但……”

　　但他真没想到，自己被遣至此地的源头，竟是因为意外救下了当时皇宫中唯一一位公主。

　　公主对他一见钟情，越是拒绝，她越是难以自拔，最后酿成了大祸。那以后，皇帝看他实在是不顺眼，便找了个理由将他丢了出去。往后的生涯，祯兮便与这荒无人烟的剑谷作伴，再未离开。

　　原君白顿时明白祯兮一心要脱离皇室的原因，便道在这之后，必定还他自由。祯兮不喜皇室中人，见他如此，面上也没有褪去嫌弃，不过语气不再咄咄逼人。

　　瞥见原君白那剑时，他有些心烦，片刻后道：“你手中的那剑，是千年前的墨梅尊者留下的兵刃，昔年他投剑入河，这剑谷的祖师为寻墨梅，投身而下，险些命丧黄泉。幸而老天眷顾，这剑完好无损地到了他的手里，便将它作为剑谷至宝镇压在大阵中央，并将剑谷更名为葬剑谷。”

　　“你将它带走之后，这葬剑谷也将坍塌，往后便不复存在了，这势必引起其他势力的觊觎——墨梅在葬剑谷这件事，一直以来都不是秘密。日后你要多加小心，不是谁都能方方面面护你周全。”

　　说罢，他还有些挑衅地看向应歌。

　　应歌察觉到他的目光，但如他所说，原君白的未来确实会很麻烦。

　　剑尊当年的佩剑……别说他人了，就算是自己，也难以克制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心思。

　　原君白抚摸剑身，说：“它应该已经认我为主了，看起来很喜欢我。”

　　祯兮叹气：“说明你们有缘。三百年来，来到葬剑谷的绝大多数人，其实想要的都是墨梅，可惜从未有人成功找到。你这家伙倒好，逃个命都能拿到神兵，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该嫉妒死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了！”

　　“啊这……”

　　原君白从前也不过是从九江邢那听说，并不知道外界对剑尊的崇拜有如此狂热，对于这样的疯狂行为，他有些难以理解。

　　但一想到这墨梅剑如此有灵性，想必最初的主人应当也是倾注了无数心血和情感，便又觉得既然是这般神品，自然应当被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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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歌与祯兮默契地走到了另一旁，说起葬剑谷事宜。

　　“这葬剑谷中除了我们三个，应当再无他人了吧？”

　　祯兮确认了一番，不仅皇家禁卫军，连同其他门派弟子也已经远去，葬剑谷即将关闭出入口，然后在山体内瓦解消失。

　　“需要一会儿的时间，你们准备好便是。”

　　应歌点头：“届时禁卫军肯定感应得到葬剑谷的法阵反应消失，他们必定会重返山中，我们沿河而下，分开行动。”

　　祯兮告诉他：“你们出去不要放松，得防着无声堂。”

　　“徐无声连花月无声都送了，会对墨梅剑持有者大动干戈？”

　　“嘁……他好歹也是东洲第一铸造师，虽说唯独不会铸剑。”

　　“……你说的也是，我会注意。”

　　一切事宜准备完毕，三人站在破旧的小木屋前，脚下的地面显露出许多光芒形成的花纹。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法阵，整个葬剑谷依托着它才在山体内部维持着假象。

　　原君白问：“那些剑，还有那些小童，该如何是好？”

　　一路走过的时候，他见到不少神情冷淡却积极做着向导的道门弟子，褐色的道袍与这位谷主样式相似。

　　祯兮却摇头：“葬剑谷并无弟子，那些皆是我的神识所化。”也正是因为这个，在与应歌第一次擦肩而过之时就被认了出来。他不经意间瞥向一边的应歌，只觉得这人的双眼如有神光，能看穿一切。

　　原君白愣住，并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法术。应歌还替祯兮补充：“那些剑早已收在了他的收纳灵袋之中，假以时日去往别处，依然能开启一个新的剑谷。”

　　“……原来如此。”原君白有些沮丧，即使九江邢教的已经足够多，放在这世间也是微乎其微，他仍旧如同一张白纸。若是卷入旋涡中，也不知道凭借运气还能挣扎多久。

　　应歌及时提醒他：“来了。”

　　刹那间，昏黄的天空消失不见，周围的风也不再卷着沙起舞，远方连绵的山变成了长满青苔的岩石，四周的光亮也黯淡了下来，最终只剩下头顶泛着萤光的钟乳石。

　　“那是山萤之火，终其一生都在山的内部，到老死之时，它们会寻找最喜欢的一处地方安息，尸身化作萤火依附在这些石头上。”大约是看到了原君白微微讶异的模样，应歌为他解惑。

　　祯兮收起了自己的法术，布下了新的法阵。“果然，禁卫军很快就调头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两拨人也原路返回中。”

　　原君白收起其他心思，严肃点头：“那我们按计划行事。”

　　应歌便拉住他的手，道：“沿着这些水潭往低处走，不要被其他人发现。装作我们早已离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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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延在葬剑谷的镇山法阵动荡之时便停住了脚步，带着人在原地等候，不久法阵的反应便彻底消失。

　　几个禁卫军有些吵闹地问了起来：“副统，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出来葬剑谷就没了？”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高延伸手，他们立即安静下来。半晌，他下达了命令：“返回。这个变故，恐怕与我们的目标有所关联。”

　　然走到半路，一位禁卫军却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走了？”

　　“快跟上！别等会被人跑了。”

　　高延听到后，与其他人一样回头看过去。那禁军名为何平，为人有些木讷，平时并不爱说话，却也最是听话。

　　“你怎么了？”

　　何平对上了高延的目光，并不畏惧，眼神中仅有敬仰。只是他伸手指向了另一个方向，道：“副统，那个人似乎是……”

　　众人连同高延一并看过去，这一看，均是面色大变。

　　有一个人，也和他们一样原路返回，应当是也感应到了葬剑谷镇山大阵的变化。只是从他的身上不断掉下来的，却是一枚又一枚花纹精致、色泽亮丽的金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