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檐上雪

89、以命换命（十）

　　林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应欢把被脚步声分去的心神收回来，捏住周婆婆的手微微用力，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我妈妈的姐姐还活着吗？她现在在哪儿？”

　　周婆婆大概是透支了太多精神力，侧着脸靠椅子上睡着了，应欢手没有松开，林玉端着盆路过，“老太太又睡着了吗？”

　　应欢缩回手，“嗯，既然她睡着了我就先走了。”

　　林玉一堆活要干，没时间招呼应欢，笑着应了声，“有时间多来和老太太说说话，平时院子里就我和她，冷清得很。”

　　“好的”，应欢点点头，站起身。
　　等应欢走出来，顾译敏锐地觉察到她情绪不高，但这种表情他不是第一次见。

　　“没问到？”
　　应欢摇摇头，“相反，收获还挺大。”

　　“那怎么这副表情？”
　　应欢低着头，提起脚尖来回蹭着地，“我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宅子里藏有这么多秘密呢？”

　　额头都皱出川字纹了，顾译手伸过去用拇指轻轻抹，似是想将褶皱熨平整，“平凡家庭里也会藏秘密，不止你家才会这样，有些事值得追根究底，就一点一点去查，如果觉得有没有答案都可，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这辈子总要有难得糊涂的时候。”

　　应欢拉开他覆在眉心上的手，扣在手心里，“道理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最终查出来的不一定会是我能接受的结果，但这桩疑惑像一枚尖刺戳在心脏里，不拔就是不舒服。其他事暂且不说，单说应瑶的事，如果真的是她为我换了命，这么大的一桩债，我却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应瑶该有多寒心。”

　　顾译回扣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既然做好决定了又何必再苦恼，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套完话倒真可以去镇上转转，散散心也好，应欢拉着顾译往外走，“还真有一件，你家那吉祥物有没有把人魇在梦境里的能力？短期内无法醒来的那种。”

　　“梦里的事极少有梦饕办不到的，你让我帮的还正好是梦饕能办到的，我需要那个人的血。”
　　***
　　过了两天，应家出了件大事儿，把上上下下的人都急坏了，连常年闭门不出的老太太都惊动了。

　　起因是应蘅的母亲见自家女儿到了中午都没出房间，以为应蘅又犯懒于是骂骂咧咧得去推门，进去一看，应蘅闭着眼睛没醒，嘴里不停说着胡话，应蘅她妈一看就着急了，抱着女儿又是喊又是摇，应蘅都像是听不见一样，任别人怎么喊都醒不过来。

　　那个年代的人都信鬼神那一套，当即有人就说二小姐是被噩梦魇住了，怕是在哪里招惹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去镇上请了先生到家里来驱邪，照样没醒过来。

　　既然迷信那套起不了作用，应蓉当机立断找人开车把人送到医院，怕镇上不够先进的医疗条件耽误应蘅，直接拉着人上市里最好的医院去了。

　　常年幽居自己院子里的老太太不放心，不顾应蓉的劝阻非要跟着一起去，一家管事的都出去了，应欢就借口家里不能没人留在了宅子里。

　　应蓉上车前看了应欢一眼，把福铃也留下了。
　　应欢回到房间把茶杯重重砸在桌子上，“我妈真是个老狐狸。”

　　跟她一比顾译平静多了，坐下来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推给应欢，“应蘅是你表妹吧？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

　　应欢看起来一点儿愧疚心都没有，“哪里不厚道了，只是让她多睡两天而已，对她又没有损伤。”

　　她一口饮完杯中的茶水，手指点着桌面默默盘算，“把福姨留下肯定也是为盯着我的，我得想个办法引开她。只是，她既然听了我妈的话，那我用什么办法都显得刻意，反而让她更加提防我了。”

　　顾译端着茶杯斜睨她一眼，眼皮微微上抬，这使他眼角的弧度更为明显。等他喝完一杯茶，才淡淡开口，“我倒是有个办法。”

　　应欢偏过头，唇角也牵出一线弧度，“说来听听啊！智多星。”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俗语总有托大的嫌疑。她和顾译加起来不一定抵得上一个诸葛亮，但抵三个臭皮匠是不在话下的。

　　“找个理由把她支开确实难度大，但如果你有正当的理由能让她放弃跟着你呢？”顾译偏过头，迎向她那带笑的眼睛，“去而复返的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牙齿轻咬一下茶杯边缘，应欢眼里都是笑意，扬起茶杯一点一点浅啜茶水，后面的不用顾译说两个人就能想到一处去。

　　应欢楼下福铃正装模作样地指使人擦着扶栏，顾译走过来人模人样地喊了声“福管家。”

　　福铃转过身，笑起来，“你看着跟欢欢差不多大，就跟着她喊我福姨就是。”

　　“福姨”，顾译半点不扭捏，无论于面上不清不楚的朋友关系，还是他与应欢的“私交”，这声“福姨”他都喊得心安理得。“我来这里一方面是顺路来看看应欢，另一方面也是有事情要办，打扰两天了，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继续待下去还要你们分心来招待我，更是过意不去。”

　　福铃习惯将两只手交叠轻放在腹部，笑容温温婉婉，语气清浅柔和，“既然是欢欢的朋友，说打扰就太见外了，宅里的空房间多的是，你想住多久都行，千万不要不好意思。我家老太太性子虽然古怪，但也一定不会说什么。”

　　顾译家里也有一窝这种段位的大家长，长这么大别的不敢说，应付长辈是肯定不在话下，摸清长辈的性格，从而判断长辈的喜好，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他当即就听出福铃的言外之意，明着欢迎，暗地里撵人，想必也是应蓉授意的。

　　看来，这一家子都还打着同夏家联姻的主意，与分家闹僵以后就迫不及待找其他摇钱树了。他突然冒出来，看起来还与应欢关系匪浅，怕是现在不撵，也容他待不了两天。

　　“他想走让他走就是，倒像是我们家多稀罕留他一样。”应欢从背后走来，目光一寸也没分给正看着她的顾译，“不高兴”三个字写得满脸都是。

　　顾译一直盯着应欢看，眼里的笑意非常细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福铃嗔怪地瞪了应欢一眼，“远来即是客，有你这样说客人的吗？你就是被你妈宠坏了。不过如果顾译坚持要走，我们也不好留，你妈不在，你就替你妈送送他。”

　　应欢扭过头，“不送。”

　　福铃故意在应欢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你这孩子，教了这么多年的礼节都被你吃到肚子里去了，你妈妈不在，不就该你送吗？行了，别闹脾气，送完人赶紧回来。”

　　应欢撅着嘴，脑袋偏向一旁，谁也不看，顾译忍不住笑了，对福铃说，“那我先上楼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