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檐上雪

82、以命换命（三）

　　应蘅为了接应欢起了个大早，把应欢安全送回宅子里就回自个儿房间补觉去了。应欢和福铃两人穿过正厅，绕到后院，院里本种着一棵蓝花楹，五六月的时候会开大簇大簇蓝紫色的花朵，这会儿过了花期，便只剩了叶子。

　　应欢在树底下停留了一瞬，惋惜道，“蓝花楹都开过了。”
　　福铃冲她微笑，“等明年还会开的。”

　　心情倏然变得失落，应欢有些闷闷不乐，跟在福铃后面继续走，背后的阁楼里忽然传来一身女人的尖叫，直刺耳膜，那声音没有停歇，一声高过一声。

　　福铃眉头蹙紧，没有理会，应欢看向阁楼的方向，“三姨的病还没有起色吗？我走前没见她闹得这么厉害。”

　　福铃往那里看了一眼，从脸上看不出情绪，“疯了这么多年了，哪是想治就治得好的。”

　　似乎怕应欢继续问下去，她刻意引开话题，“进祠堂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回去先洗个澡，我在你房里放了一包红豆饼，一包金桔糕，藏在身上带进祠堂去吃，你母亲这次气得狠了，不多关你一些时间肯定不会消气，你也别跟她犟，好好认个错，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应欢乖巧地抿起嘴笑，“还是福姨懂得疼人。”
　　福铃伸出指头戳她脑门，“你这话就说得没良心，论对你的疼爱，谁比得上你母亲，把你看得比命还重，你刚走那两她急得吃不下饭，前两天又吹感冒了，天天嚷着头疼，所以，这次乖一点儿，别再惹她生气了。”

　　应欢一听亲妈身体不舒爽，也急了，“我妈她感冒了吗？吃药没有？”
　　福铃心知应欢虽然皮，但好歹是个有孝心的，于是安慰她，“这你就别担心了，福姨帮你盯着的，一天三道药，少一顿都不行。这两天闹头疼，多半也是想你想的。”

　　“想我也不来看我，不来看我就算了，还不许我去看她，一回来就让我去祠堂罚跪。”应欢嘴里咕哝道。

　　两人一搭一搭说着话，穿过院门时，应欢忽然回头看了眼阁楼，那声音更凄厉了些，先是尖叫，后是没头没脑地大哭，现在又大哭着一声一声地喊“阿瑶”。
　　“欢欢。”

　　福铃问她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却一直没听到她回答，一回事就见她摸着腕上的手链发神。
　　福铃的视线从她的手腕移到她的脸上，应欢霎时回过神，状似不经意地撩起脸颊旁的头发勾到耳后别住，“福姨，你刚刚说什么？”

　　福铃却只笑笑，没有重复先前的问题，“怎么走着走着就发起呆了，想事情呢？”

　　应欢面上浮起一丝忧愁，“我偷偷跑出去，我妈倒是那里好说，老太太那里可就不好交代了。”

　　再聪明都还是小孩心性，福铃笑起来，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会倒是晓得怕了，你放心，有你母亲在，你外祖母能拿你怎么样？”
　　***
　　祠堂里供奉着数代祖宗牌位，难以想象，21世纪了，还有这么古朴的旧式祠堂存在。供桌上一边摆了一盏蜡烛，蜡烛有专人看管，隔几小时换一根，屋子里没有灯，白天还能靠天光照明，晚上就只能靠微弱的烛光了。

　　光束从大门上端的小洞里射进来，在地上撒下一片圆形光点。

　　应欢说是来罚跪的，并没有老老实实跪着，而是盘着腿坐在蒲团上和顾译聊微信，不时拈一块金桔糕往嘴里塞。

　　天什么时候黑下去的她没发觉，等手机电量标红，她才抬起头来，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
　　她放下手机，靠着供桌昏昏欲睡。

　　应蓉在自己房里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便急急忙忙往祠堂赶，福铃跟在后面撵，笑着说，“小姐，你慢点，欢欢既然回来了，你还怕她跑了不成？”

　　应蓉已经走到祠堂门口，赶紧放慢脚步，理了理衣领，才推门进去，“我才不怕她跑了，别回来才好。”

　　祠堂里久久没有声响，应蓉看清靠在供桌上睡着了的应欢，也是哭笑不得。

　　她在侧边的靠椅上坐下，福铃回房抱了一床棉被改在应欢身上，又给应蓉泡了壶茶温在小暖炉上。

　　福铃出去后，祠堂里便只剩下应欢和应蓉母女，应蓉也不急着叫醒她，耐心坐凳子上一杯一杯喝茶，直到换了两壶茶，应欢终于醒了。

　　把嘴角的口水抹干净了，她眨眨眼，又砸吧砸吧嘴，这才发现祠堂里多了一个人，吓了她一大跳，直到看清是谁后，她才捂着胸口顺气，“我的亲妈啊！你差点吓死我。”

　　应蓉搁下茶杯，冷笑，“咱们应家的土霸王出去一趟胆子怎么反而变小了？”

　　来者不善！来者不善！

　　应欢偷摸在心底里念，委屈巴巴地窜到应蓉身前，抱着她的小腿，脸往她腿上蹭，“我不仅胆子变小了，我还瘦了，你看，你看，我下巴是不是变尖了。我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没人来找我，我身上还没钱，就是知道回家的路我也没钱买车票回来，为了挣回家的车费，我天天跑火锅店里给人甩飞饼，别提多造孽了。”

　　应蓉的脸再崩不住了，敲了她一个爆栗子，哭笑不得，“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货！”

　　“这还不是随你吗？你得自己反省。”
　　真是孙悟空打猪八戒，倒被打一耙。应蓉的气消了，应欢倒开始傲娇起来。“还有个事儿你也得反省。”

　　应蓉推开她的脸，拉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要老娘反省什么？”

　　应欢一口喝了，“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喊福姨来叫我去跪祠堂，应蘅还在那儿了，故意让她看我笑话，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

　　应蓉又是一巴掌呼她脑门上，“老娘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倒来问我要面子。”

　　应欢捂着额头，一脸不高兴，“我怎么丢你脸了，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比应蘅差？”

　　应蓉愣了一下，“怎么又扯到应蘅那儿去了。”

　　应欢撅起嘴，声音低下去，“老太太又给她换了辆豪车，这心也是偏到天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未来家主。”

　　幽暗的烛光里，应蓉的面容冷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她伸手揉了揉应欢的发顶。“有妈妈在，谁也抢不走属于你的东西。”

　　应欢听了高兴了一点儿，探身过去抱住应蓉，“不愧是亲妈，只有你会这么疼我。”

　　应蓉回抱住她，眼神倏然转暗，喃喃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不疼你疼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