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檐上雪

80、以命换命（一）

　　应欢脖子上的伤说轻不轻，说严重也不严重，医生要她住院观察两天，以防伤口感染，应欢说什么也不愿意，只说医院里一股怪味道，闻着就难受。顾译知道她是存心使袢子，人还在这儿，心多半早就飘回了应家，所以也不勉强，让医生给开了点外敷的药，两个人一起回家去了。

　　一回家应欢就说要洗澡，顾译怕伤口沾到水让她忍两天，应欢说什么都不干，顾译甩给她一条干净毛巾，“不想再进医院就别折腾，拿热水擦擦就好。”

　　应欢拿着毛巾，扭过头看他，“顾译，你在我面前有点儿威风啊！”

　　顾译靠在沙发上换着台，看也没看她，“我要是哪天犯到你手里，有什么保命的事情求到你那里去，你也可以这么威风。”

　　应欢捏紧毛巾，翘起嘴角又看了他两眼，转身走向浴室，什么话也没说，心里那三个字压都压不住。
　　你等着。

　　睡觉前，应欢盘腿坐在沙发上，仰着脸伸长脖子对着镜子上药，姿势不方便，稍微动一动就听疼得冒冷汗。顾译看她疼得龇牙咧嘴，把她手里的药瓶接过来。

　　“坐好。”
　　应欢正对他坐好，一动不动，“你动作轻点儿。”

　　近距离下她脖子上的伤便看得更为清晰，伤口处皮开肉绽，留疤是肯定的。
　　淡淡的木香侵入鼻息，这个距离下顾译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应欢忽然开口，“明天我就回去了。”

　　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顾译又拿起桌上的药管，低低“嗯”了一声。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这男人还什么态也不表，渣男，应欢心里想。

　　“咱们之间就这么算了？”换她主动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顾译认真涂着伤口，眼波平稳，“上次说得很清楚了。”

　　应欢知道他说得是哪一次，只是，怎么就说清楚了？明明什么都还没说清楚说明白，比如说，“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对于顾译来说，这个药上得也真是有点儿艰难，早知道会惹来她的纠缠不休，他一开始就不会接这个活。

　　应欢毫不理会他的为难，继续追问，“承认自己喜欢我就这么困难啊？不就是个夏齐遇吗？流水无情神女无梦，拿一桩无情无爱的婚姻交换以命换命的方法，你们有问过当事人愿意不愿意吗？”

　　顾译抬头看着她。
　　应欢不避讳他的眼神，眼里有他没有见过的坚定，“你们都以为应家掌握着以命换命的法子，换一条命在你们眼里就这么轻易？你们都没有问过我，我十岁那年为我换命的人是谁。”

　　应欢见他眼波动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她叫应瑶，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
　　顾译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亲妹妹？”

　　秋后的寒意包裹着应欢的周身，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起来，“是我三姨的女儿，三姨的母亲是外祖母的亲妹妹。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外祖母就把应瑶要过来养在我身边，主家人丁不兴，小孩子少，应瑶小我一岁，既是我妹妹，也是我唯一的玩伴。她与我之间就算不是直系血亲，好歹也带着一点血缘关系，我猜，血缘关系是换命人不可或缺的条件，所以，你现在还同意让夏齐遇入赘应家吗？”

　　顾译的心脏揪紧了，如果真如应欢所说，那夏齐遇便是最为合适的换命人。
　　***
　　第二天，应欢的飞机是上午10点50的，顾译的航班要晚上一点儿，他们打的到机场，到得很早，两个人坐在候机厅里，应欢艰难地啃着干撒撒的面包。

　　顾译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水拧了盖子递给她，“喝点水。”
　　应欢接过来，喝了一大口，递还给他。

　　顾译拧好盖子放回口袋里，“下一重梦境应该还有段时间，等我处理好我这边的事，就去找你。”

　　应欢仰头读着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听后侧过头，微微笑起来，“你昨晚说过了。”
　　昨晚说好她回应家，他回顾家，具体为了什么事回去他不说应欢也不问。

　　“一直忘了问你，在梦饕梦境里重现当年发生过的事情，概率有多大？”
　　这句话夹在周围吵闹的人声里，顾译却听得格外清晰。“目前为零。”

　　应欢脸有愠色，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不得已，她强行按捺住怒气，从齿缝间蹦出一句，“你耍我？”

　　顾译脸不红气不喘，“你当初也没问过我。”

　　应欢重重点头，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顾译见她沉默得反常，也猜到她这会有多生气了，笑着问，“不是已经认定了是你妹妹给你换的命了？为什么非要知道得这么清楚？”

　　摩挲着腕上的追魂丝，应欢怔怔得望着显示屏，没有看顾译。“想知道应瑶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译还不知道追魂丝里锁着应瑶魂魄的事，没等他细问，应欢又开口了。“也想知道，阿瑶她，到底有多恨我。”

　　顾译不止一次看见她如此脆弱的样子，他从来不问如果当年有选择她会让应瑶为她换命吗？因为心底早就知道答案，虽然一直口口声声说着不认命，但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牺牲自己的妹妹活下去。

　　立冬，温度降了好几度，南方城市冷得比北方晚，一旦冷起来，空气里的湿冷就挡也挡不住地往人骨髓里钻。

　　出发前顾译给应欢买了一条围巾，怕碰到伤口，没敢围得太紧，只松松得绕了一圈，姜黄色很衬应欢的肤色，显得越发的白，衬得脸也越发小。

　　大厅里开了暖气，应欢却一直没把围巾摘下来，短得那一头从她肩头滑下来，顾译自然而然地凑过去拉回她身前，为防再松开，他顺道拉起两端交叉打了个结。

　　应欢垂下头抱怨了句，“这样系着好丑。”
　　顾译又理了理不规整的地方，神情自然，应欢看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顾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这个问题她问过三次还是四次，她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可是他从来就没有正面回答过她，应欢也无所谓，大不了多问几次，总会问出答案的。

　　围巾被他理得规规矩矩，他正了身体回到了自己属于自己的领域，默了半晌，应欢还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顾译的心里忽然就有了真正的答案。

　　“我办完事就来找你，到时候再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