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檐上雪

65、摊牌

　　医院萦绕着常年不散的消毒水味道，顾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削苹果。
　　伤口还在痛，夏齐遇说话都没敢太大声，“兄弟，等我伤养好了我就回家去了。”

　　均匀不断的苹果皮在四分之三处断掉，顾译手顿了顿，继续削，没表态。
　　夏齐遇看他这冷脸就知道他生气了，好声好气地哄，“我出来得挺久了，在外面过得也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遇到应欢这个麻烦精，给我引了多少事儿，我算是想通了，哪儿都没自家安全。”

　　顾译削完苹果，随手扔在桌子上，抽了张卫生纸擦手。“你当初是因为家里太危险才跑出来的？”
　　顾译问得一针见血，夏齐遇想要继续打哈哈都找不到门，只能硬着头皮说心里话，“我出来这么久，都不知道我大哥怎么样了。”

　　面对病床上差点成了二级伤残的发小，顾译的毒舌也没能收敛一点儿。“你忘了你走的时候把你大哥气得吐血的事儿了？你别跑他面前烦他，兴许他还能活久一点。”
　　顾译半开玩笑，但夏齐遇却没心情笑，沉默了一会儿，说，“下一重梦境快了吧？应欢还有多久能回去？”

　　他与应欢都心知肚明，这桩婚事里，作为当事人的意愿才是无足轻重的，应欢有底气毁约，他却没办法由着她任性。
　　顾译擦个手擦了半天，头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夏齐遇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她随时都可以走，梦饕的梦境不受地域限制。”这下顾译总算有了反应，他至始至终都低着头，没有看夏齐遇的眼睛。
　　夏齐遇觉察到他与往常的不同，关心得问，“兄弟，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顾译直起腰来，这一次，没有刻意避开夏齐遇的目光。“这婚非得结吗？你明知道你大哥宁可死也不愿意让你冒这个险。”
　　“顾译”，夏齐遇直接唤他的名字，目光中多了丝复杂意味，“你也明知道我不可能看着他死，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你也说过今后不再劝了。”

　　顾译听后不做声，拿过削完皮的苹果切成小块小块，没地方放，就在桌上垫了张纸。
　　夏齐遇毫不掩饰面上的嫌弃，“你这让我怎么吃？”

　　顾译火大地扔了刀，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新鲜没削皮的扔给他，“自己啃。”
　　夏齐遇转瞬把医生的吩咐都当了狗屁，拿起苹果在衣服上滚一转擦灰，放嘴里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兄弟，你今天有点儿反常。”

　　忽然想到什么，夏齐遇咽下嘴里的苹果，舔了舔嘴唇，“该不会是因为应欢吧？”
　　顾译烦躁的心绪瞬间平稳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夏齐遇，眼神不避不让，“这婚非得结吗？”
　　他又问了一遍。

　　夏齐遇也变得认真起来，“不是非得结，只是”，仿佛吐出每个字都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
　　他心里琢磨了半天，要怎么把话说清楚说明白，又不伤好哥们的心。顾译一直等着他，并未开口催促，夏齐遇咬了咬嘴唇，长吁口气，抬起了头。

　　“兄弟，我对应欢没有男女之情，从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如果她是大街上一拽一把的普通女孩儿，我二话不说，让了就让了。”
　　说到这儿，又觉得用词不当，转了话锋，“我不喜欢她，也不存在让不让，但是应欢不行。”

　　夏齐遇的话明显没有说完，他苦恼地抓了抓脑袋，实在想不明白顾译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对应欢那女人上了心呢？
　　顾译还是没说话。

　　夏齐遇抿起嘴唇向上吹口气，细碎的额发飘上去又落下来，他换了个盘腿的姿势，豁出去般，“谁都行，就应欢不行，她根本没几年好活的，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往火坑里跳。”

　　顾译想到应欢那晚的反常，联系到夏齐遇这句话，不难摸出一点儿头绪。“什么叫活不长？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长期波澜不惊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夏齐遇鲜少见到他这个样子，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有一晚我在你家和应欢喝酒给她看手相的事吗？”

　　“记得”。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夏齐遇看过她的手相后，应欢听了他说的话以后整个人都反常了起来。
　　“她的掌心有两道断纹，在命学中，断纹是大凶之相，古往今来，拥有这种手相的人都逃不过早夭的结局。应欢躲过了第一道断纹，十有八九是有厉害的术士帮她换了命，可是第二道……”

　　夏齐遇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对着顾译摇了摇头。
　　“兄弟，听我一句劝，趁现在陷得不深，回头吧！”

　　顾译根本听不进去这句劝，能不能回头他说了不算，眼下，他只想知道应欢的命数有没有破除的可能，无论基于什么感情，他都不希望她死。
　　“有没有可能……”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夏齐遇残忍地打断了，“几个家族里，没有人比我们夏家更相信天命，如果我们知道怎么去救一个必死的人，又何必以联姻的方式同应家合作？”
　　顾译抬起头看着夏齐遇，原来，他与应欢都知道应家与夏家联姻的真实目的。

　　应欢醉酒的那晚其实说了更多的话，她在月光下睁着迷蒙的双眼问他，“就没替你好兄弟感到不忿吗？明面上千恩万宠，可惜上面顶着一个天赋出众偏又命短的兄长，夏家做事也不比应家光彩多少，为保住长子的地位，竭尽全力把次子宠成一根废柴，再废也总能派上一点儿用处，就比如说，应家想要他家血脉做人质的时候，就毫不留情地把次子推了出来。”
　　涉及到家族利益，没有谁的手是干净的，也没有谁的心是纯粹的。

　　夏齐遇看自家兄弟再次走了神，心知再劝也是无用，拿起啃了几口的苹果接着啃。
　　梦饕在顾译口袋里窜来窜去，顾译把它拎出来放到病床上，梦饕失了精神气，看起来恹恹的。
　　夏齐遇咽下苹果，“你家吉祥物怎么了？”

　　顾译把它捉过来，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大概是不舒服。”
　　“怎么就不舒服了？吃坏肚子了？又不是小猫小狗。”

　　顾译安抚着掌下的小东西，他当然知道梦饕是因为什么不舒服，马上要进入新的安眠期，本来就是它最虚弱的时候，这个节骨眼还要它耗心神去做其他的事，自然会出现不良反应。

　　但他没有打算告诉夏齐遇，于是随便找了个由头，“下一重梦境快开始了，入睡之前它都是这个样子。”

　　“哦！”夏齐遇不疑有他，无意间瞟到袋子里的液体快没了，咋咋呼呼嚷嚷起来，“我点滴快完了，快叫护士来。”
　　顾译按响床头的呼叫铃，夏齐遇还在抱怨受得是外伤，怎么吊得都是液体，治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