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檐上雪

32、危情迷局（三）

　　“有吗？没印象了。”应欢淡淡笑了一下，情绪不是很高。
　　徐丹却生怕她记不起来，在她耳边喋喋不休，说了些什么，应欢没仔细听，她脑海里全是受害人手上那枚熟悉的黑痣。

　　而市三分局里，尸体刚被送回警局，就被拖进了鉴定中心，路清然刚刚又被局长叫去喝了一盏茶，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时，脸上乌云密布，眉头紧紧蹙起，底下的人各忙各的，一个二个噤若寒蝉，都不敢在这时候出声去惹路清然这头暴躁的狮子。

　　手上的案宗被路清然重重拍到桌子上，也不知道在冲谁吼，“尸检报告怎么还没出来？警局养你们这帮人就是用来吃闲饭的吗？”
　　旁边的小林同志冒着大无畏精神弱弱出声，“头儿，尸体送进鉴定中心还不足一个小时。”

　　小林同志记得那天早上，他清晰得看见了路清然眼睛里射出了几道寒冷的利剑，幸好路清然也没揪着不放拿其他事儿来发作，瞪了一眼小林，吩咐道，“叫林然和徐卫来我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路清然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提神，等林然和徐卫双双进到办公室里，他抬眼示意在后的关门，徐卫在他手底下待了这么久，一眼就接收到了正确讯息。

　　路清然：“我连续加了两个通宵，这会脑子有点不清醒，找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看看从哪儿查起。”
　　林然素来头脑清醒，逻辑性强，他率先开口，“得先确定受害人身份，再确定她是否和前面几起案件相关。”

　　徐卫点点头表示认同，“受害人身份已经派人去查了，至于是否和前几起案件相关，还得等尸检报告出来。”
　　等等等，路清然听到这个字就头痛得想炸毛，老百姓人心惶惶，上头领导又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给了一个月限期，要求必须破案，前几起案件在确认完死者身份后又陷入毫无进展中，他等得起，上面那群人等得起吗？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尸检报告出来前，把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都给我调出来，挨处排查，让底下的兄弟们都辛苦点，看仔细了，一只苍蝇都别给我放过。”
　　林然之前听同事说路清然被请进了局长办公室，再看他这焦躁的模样，就知道准是上面给他施压了。“头儿，弟兄们已经逐一排查过前面几名死者的社会关系，亲人邻居都无异常，基本可以排除是熟人作案，凶手选定的受害者年龄介于25岁到30岁之间，看起来像是针对性犯案，我听说，这一次的受害人和之前的有点儿不一样。”

　　路清然是亲自跑过现场的，一听就知道林然的意思，“是，这次的受害人年龄至少在40岁以上，年龄和之前的受害群有差异。”
　　在场的三人顿时陷入了苦恼，受害人特征有变，这也变相扩大了他们的侦查范围。一时之间，三人同时陷入沉默，路清然知道再继续讨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还不如安心喝几杯咖啡等法医出具鉴定报告，想通了，就挥手让他们散了。

　　徐卫和林然刚出去，路清然的电话响了。
　　路清然瞟一眼屏幕，看清来电人后，本来摊得跟大爷一样的姿势瞬间变得端正无比，路清然浑然忘记了那人不在身边，还下意识得正了正衣领。

　　“喂，老……老师。”幸亏反应快，否则一句老头就得脱口而出了，路清然后怕得捂了捂胸口。
　　对面说什么路清然都连说是是是，好好好，跟之前在属下面前撒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电话挂断以后，路清然才皱皱眉头，自言自语抱怨，“这老头可真有闲心，这么大的太阳，还约我去钓鱼。”
　　陆明远虽然已经退休，但余威犹存，路清然至今想起刚开始工作时他家老师发怒的模样仍一阵心有余悸。警局里上上下下，惹路清然不高兴了，连局长他都能甩脸子，但对着陆明远，他就跟老鼠见了猫，所有的爪子都收得好好的，绝不敢造次，路清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见着陆明远就窝囊成那样子。

　　路清然赶到东湖公园时，陆明远坐在树荫下，持着鱼竿，耐心得在等鱼咬钩。
　　路清然心想，这老头估计是和其他老头老太太们太极打久了，也开始修身养性了，看他如今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这人当初在警局有多意气风发，随便吼两声，都能震得属下抖三抖，人送外号“铁面阎罗”。

　　再看他悠哉钓鱼的样子，就跟一个慈祥又和气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老师。”路清然毕恭毕敬喊了一声，他刚到警局工作时就是陆明远带的，第一次见陆明远跟个愣头青一样，不知道怎么喊，就直接沿用了警校里的称呼，那会儿陆明远只面无表情得应了一声嗯，自此以后，这称呼也就沿用下来了。

　　“你来了。”陆明远扭过头，竟然还对路清然友好得笑了笑。
　　路清然眼珠子都快惊出来了，换成警局那帮人，见了陆明远这个样子，也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陆明远没觉得有什么，拍了拍身旁的草地，“过来坐。”
　　路清然也是糙惯了的人，二话不说就坐了下去。“您这养老生活看起来挺不错嘛！”

　　陆明远就一直懒洋洋得举着鱼竿，盯着湖面看，“干了几十年的刑警，头发都给急白了几十根，好不容易盼到退休，不好好享受下，对不起老婆女儿。”
　　“看您这样，我也想跟着退休了，当初怎么就想不通跑去当了警察！”路清然从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放手里把玩，碍着旁边还有个从一线退下来的老头子，他没敢点火。

　　陆明远却很体贴他，“想抽就抽，当警察的都是老烟枪，上面给的压力大，每天不是跑警局就是跑现场，就靠着这烟草味儿来解压了。”
　　路清然感激他的体贴，仍旧很有原则得压着不抽，“老师，您怎么就在这岗位上坚持了这么多年？也不怕给您说，我这干了几年就想转后勤了，哪怕去扫厕所也好过现在这样子。”

　　陆明远侧头看了看他，眼底里露出不屑，“你才多大？这么扛不住压力。”
　　路清然不以为然，“您别拿所有人都跟您比，您坚持这么久是出于热爱，您也知道，我对这行就没多大爱，作息时间不定，对象谈崩了几个，就靠那点儿奖金和福利撑着，成天操着卖白-粉的心。”

　　陆明远带路清然的时间不算短，这徒弟是个什么性子他摸得门清，“这话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不想干就转文职，明天就去打报告。”
　　“我手上的案子还没结呢？这时候去打报告就跟逃兵一样，臊皮。”路清然对着陆明远，语气中流露出罕见的孩子气，他刚到陆明远手底下时，就总是被骂没断奶长不大，陆明远骂归骂，该教该带的半点不含糊，久而久之，路清然对他就变得有点儿依赖。

　　基于责任，在属下面前路清然一直崩着长官的架子，到了陆明远这儿，他就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需要时时被提点的愣头青，这转变极为自然，一时半会间，他没有发现。
　　不知道是不是退休这两年性子软了不少，陆明远觉察出路清然对他的依赖感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张口就骂，反而好脾气得揉揉路清然的脑袋，“独当一面那么久，还是跟长不大一样。”

　　路清然把烟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就是长不大，就想回家啃老，我妈都说了，她不介意再养我几年。”
　　“出息！”陆明远被他气笑了。

　　聊着聊着，这气氛也放松了不少，陆明远不说，路清然也不问，坐在一旁看他半天钓不上一条鱼，他倒还觉得有趣，神经没刚开始那么紧绷了。
　　“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叫你来吗？”陆明远依旧是那副姿态，明明是在对路清然说话，却没有分一丝目光给他。

　　对着陆明远，路清然大脑都懒得运转，由着它生锈。“不知道。”
　　“早上那起命案的受害者是不是手上有颗黑痣，大概有硬币那么大？”陆明远的声音很和缓，听不出起伏。

　　路清然只当他是刑警后遗症，尸体看多了，早就麻木了。“是啊！”
　　后又反应过来，“您老人家怎么知道的？”

　　陆明远空出右手去摸手机，划开屏幕给路清然看刚出炉的热点新闻，“有人拍到了，发到了网上。”
　　网络传播的速度是他们破案速度的好几倍，现在的人都指望微博来帮忙破案了，也不管难度多大，没在一两天内把凶手捉拿归案，他们这帮子人民公仆就要遭一回网络暴力，被喷成筛子。

　　头上顶着几吨的压力，路清然已经够烦了，看到这样的新闻心情就不怎么好，“最烦这帮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就知道传播恐慌。”
　　陆明远几十年的阅历，比路清然沉得住气，“你也不能怪到网民头上，人家依法纳税养着我们，不是让我们吃干饭来的。维护社会秩序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身边发生这样的事儿，人家有恐惧心理也在情理之中。”

　　路清然的情绪被这句话安抚下去，虽然还残留几丝烦闷，好歹没刚开始那般焦躁了。“您专程找我来就是为了帮我复习什么是警察的责任感？”
　　陆明远习惯了他的臭德行，听后依然包容，“早上那名死者，我曾经见过。”

　　路清然脸色瞬间严肃起来，“您见过死者？”
　　“嗯！”正巧有鱼咬钩，陆明远忙着把鱼拉上来，路清然看他还有心思去拉鱼，一下子沉不住气了。

　　“您还有心思管你那鱼，先把话说完行吗？”
　　陆明远甩给他一个眼神，仿佛在暗示他——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总是毛毛躁躁，成不了大事儿。

　　路清然焦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好在陆明远动作快，两下就把鱼从鱼钩上解下来扔进旁边装好水的小铁桶里。“我没有接触这起案子，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也顶多是给你多提供一条思路，如果你没有头绪，可以死马当活马医往这个方向去查查。”

　　说了一堆废话，一句都没在重点上，要换成手底下那帮子，路清然早开骂了，碍于对面的是自己的恩师，路清然的脾气是压了又压，话说出口时，他已经勉力把语气控制得十分缓和了。“您老，说重点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