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羔羊》徐茶客

6、第五章

　　凡间武林盛传着一句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句话放在修真界同样适用，毕竟本质上人还是那些个人，断不会因为修行法门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反倒是因为能力的增长，诸如贪婪、猜忌、傲慢等这类惯藏于人心底的黑暗愈发的被放大。
　　前生的黄松便生存在这片环境之中，幸运的是他是个医修，修真界里珍稀的存在。他的记忆开始于十岁，那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医修，一个经脉尽断的医修，一个筋脉尽断医术超群的医修。在其他医修看来无药可救的症状，与他却是信手拈来。他无从得知自己为何会是个医修，也许那消失的十年记忆中有所解答。讽刺的是他能治好很多人，偏生医不得自己。
　　早年间，他寻过自己的身世，想办法医过自己的记忆，也曾花了大心思来重铸自己的筋脉，皆不得法。于其他人无往不利的医术，在自己身上完全失了灵。时间久了，他也便歇了这个心思。他开始长时间的在人间游荡，他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因为那些急需他救治的修士们总能将他找到。
　　那一天的死亡来的很突然，他想不出居然会有人想来杀了他，毕竟世人皆知他本来也快要死了，筋脉尽断又活了一百多年，外表虽然看着年轻但内里早已经腐朽。但是比起突然的死亡，更让他差异的是死亡后又不可思议的重生。
　　重生，修真界中无人堪破的能力，竟然被他亲身体验。
　　他回到了幼年，少时执着的来处近在眼前，经脉俱全，曾今想要的修为戳手可得。
　　只是这生不在他所愿，死也不在他所念。
　　前生他命主天煞，亲朋好友皆无，白活了一百多岁。一百多岁于修行之人而言还很年轻。但谁让他在凡间待了太久呢？于凡人而已，他的年岁已经很老很老了。
　　重生，从不在他的期待之中，但既然遇见了他似乎也找不到死亡的理由。
　　更何况，黄松抬起左手，白日里墨珏赠的姻缘结此时平整的系在腕间，这是晚间时候那个名叫安阳的修士给他亲手系上的。
　　深沉的夜色阻隔不了修士的眼睛，这抹红绳印在苍白的腕间极为鲜明。
　　“安阳！”名于唇齿间细致的描绘，右手情不自禁的按向左胸。
　　只是想起，心上就涌起不适。
　　黄松想不出个原因，只得歇了心思。
　　夜，越来越深了。
　　夜色掩藏之下，烈炎宗上空现一幽影，有暗色莲火萦绕。
　　客房中歇息的安阳，似有所感，暮然睁开了双眼，双目清明，不见一丝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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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天最是不定，昨日里还下着雨，今儿个已是烈日炎炎。
　　安阳起的大早坐在厅堂里吃茶，他很久没起过这么早了。只是一早日头顺着轩窗爬进来，刺的人烦躁，便索性掀了被子起来。
　　这会儿功夫，吹着小风、吃着茶，看着这跟地球相似又不那么相似的景儿，昨儿还带着的那些个游戏般的不真实，如今倒是逐渐变得清明了。
　　他，是真的离那个生活了21年的地球很远，很远了。
　　黄松也坐了边儿上，倒不是起的早，只是单纯的一宿没睡，听安阳屋里有了动静，也起身出来了。
　　“小子，你们可是有什么打算？你们村儿吧，我是寻不着了。这外头有熟悉的人不？我倒是可以给你们送去。”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事关回去的方位，安阳怎么可能没个准备，一早搁了定位。但是依被传送前的状态看，村子的灾祸怕不是个小的，便是回去了村子想来也剩不下什么。何况那长老的意思，是想让这两个小的远离这些纷争，都应下了怎么好意思再给人送回去。
　　转动茶杯的手一顿，黄松道：“并无。”是并无打算，还是并无认识的人，倒是没有详说。
　　一边的安然自顾的有了定义，这边儿忽的跳下了高椅。
　　“行吧！那就跟哥哥我一起，我们就去瞧瞧这修真界是个什么样的。哥哥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广交豪友，蹭大户！”前头还说的挺好，越说越是不像样，幸好这方是宗主别院，此时宗主不在，边儿上除了个黄松也没别人。
　　黄松听了安阳的言语，忍俊不禁的轻笑。
　　这人大多数时候说话、行为都挺奇怪，不似寻常之见，也不知哪方的天地才能生出这般妙人。今儿个这话说的有些个生硬、语句更是奇怪，活似初初开言的稚童，但这大致的意思黄松还是听懂的。
　　“你可算是笑了”安阳长舒了一口气，“从昨儿个初见到现在，我都以为你是一面神经麻痹的小人儿，那叫一个苦大仇深的。”
　　黄松收敛了笑容，目光定定的看着安阳。那叫一个专注，直看得安阳心下一阵突突的，声音也越说越小。半会儿摸了摸后脑勺，岔开了话题。
　　“哈哈！我是说，那谁！二丫是吧！这会儿还没醒呢？筑个基这么会儿功夫？一宿都没好呢？”
　　“贤弟就是爱说笑，筑基哪里来的这么快！那些个天赋异禀之人，没个十天半月，也出不来的。”
　　墨珏的声音从院落外飘进来，将安阳从开始有点奇怪的情急中救了出来。
　　“墨兄！这一早不见你人，还想着寻你呢！”
　　毕竟是一门宗主的院落，虽然知道既然敢将自己三人安排这里而不设防备，想来也是不会在意。但作为一名受过上下五千年礼教熏陶之人，倒是不好在人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随意的转悠。
　　三步做了两步，墨珏一进门也不使杯子提了桌上的壶，就着壶嘴儿咕咚咕咚的喝。
　　“别提了，昨儿同贤弟分道后，我去老祖宗那儿了。好生的一会儿说道，这还是提了贤弟在等才给我放了。”水都下了肚，一抹了嘴儿，墨珏这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眉目一转奇道，“说起来，你二人这一大早的搁这儿坐着做甚？朝食可是用了？”
　　“尚不曾用。”
　　“倒是为兄的不是了！走，今儿也不早了，先带你去尝尝我派的特色。”
　　特色？安阳表示很开心。穿越带来的的不真实感，终于完全的淡了去。
　　为了方便入派的新人，烈炎宗的食堂建在了垣炀峰上，从墨珏所居的主峰虚黎峰到垣炀峰还是需要费上一番的功夫，好在作为宗主，总是有些特权的，墨珏以权谋私的在院里建了传送阵，刹那就能到达。
　　安阳：“……”
　　只是看着地上的圆，胃已经止不住的翻腾开来。
　　“墨兄，愚弟刚刚吃了早茶，并不怎么饿。倒是闲的无事，想在餐前活动活动手脚。不若我们徒步过去，顺道也瞧瞧你这烈炎宗的景色。”
　　“贤弟还有这等闲心思？”墨珏宗主摸了摸鼻子，“也好，只是距离不短，怕会累了黄松贤侄。”
　　黄松听见墨珏提到自己，也不知想了什么，淡淡道：“无碍。”
　　一番否决的话出口，墨珏倒也不意外。
　　“安阳贤侄果然是干脆之人。”顿了顿见没人搭理自己，遂叹道，“行，既然贤侄都这么开口了，那我们便走过去。”
　　那一番长吁短叹的做派，安阳全当没瞧见，只要不走传送阵，什么话都好谈。
　　只是安阳的好心情，只维持了须臾的功夫。
　　安阳这会儿吧，就挺后悔的。
　　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放着好好的传送阵不坐，要用个走的！
　　昨儿天上看的到底是不够直观，现在走起来安阳才发现，这烈炎宗远比自己预想的更大。
　　这走的，怎么得有45分钟了，连山底还没到呢。路上的景色确实好，空气里灵气充足人也舒服的很，但是架不住累啊！
　　安阳觉得自个儿这辈子要走的路，这几天都走光了。地球上那会儿赶路是法度的关系，昨儿那是带了两个小的没招儿，偏今儿个这遭完全是自己嘴贱提起的。
　　“能劳您墨珏宗主两条腿儿领着的，可是哪家山头新来的小师弟？”声音从高处传来，称呼了墨珏宗主，但恭敬那是完全没有的，满满的漫不经心。
　　安阳抬头一看，是个姿容艳丽的少年郎。一身红色烈烈，有种说不出的肆意张扬，
　　随意的坐在一根纤细的青竹枝上，手中把玩着一方墨色玉扣。虽是同墨珏讲的话，余光却瞥向了安阳。
　　只是一照面的功夫，安阳静若鹌鹑。
　　大佬！妥妥的大佬。
　　“玄音！你何时回来的？”墨珏的言语里有着止不住的兴奋。
　　玄音嗤笑一声：“怎的？如今这宗门换了宗法？没你宗主的令，我竟不能回了？”
　　墨珏也不生气，笑道：“玄音还是这般的爱说笑！旁人不好说，依你玄音的辈分不说我这烈炎宗，但凡是你想的，来去之间谁还能有个说道了？”
　　“几番功夫没见，墨珏宗主这引开话题的本事见长。这会儿说道了半天，我的问题还没个回复。”玄音翻个身轻身点地，立在安阳的前路，挑了眉眼，“小兄弟如何称呼？”
　　“安阳。”
　　“安阳？名儿挺顺溜。哪里的出处？”
　　“地球。”
　　“不曾听过的地儿。年岁……”
　　“好了，我的玄音大人！”墨珏勾过了玄音，将半个身子挂上，“可是歇一歇你的好奇心吧！这初初见面的，把我的好贤弟都问蒙了。”
　　也不挣脱，玄音只是换个舒服的方位，斜视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墨珏，用那饱含嘲讽的神情，赞道：“宗主大人那是好生大的面子，这边儿有了个好贤弟。想来我这陈年旧友，可以堪勘退场了。”
　　“亲亲玄音大人！我的好前辈、好兄长！”墨珏紧紧保住了玄音，随后松开，站正了身子一脸正色道，“您就是天，您就是光，您就是那永被追寻的道，除了您，其他人在我眼中那都是过眼的云烟，只有您是我毕生的信仰！”
　　激情盎然的语调寒的安阳一身鸡皮，情不自禁的抖了抖。偏生玄音一脸的受用，非要形容那就是一只刚被撸顺毛发的猫。
　　安阳“……”
　　黄松“。”
　　行吧！人生百态，各自精彩！这吃百样米的，可不得生出个百样人！修行之人，那也是人不是。
　　“玄音可是刚回就来寻我了！”墨珏笑道，眼眉间带了掩不住的得意。
　　玄音嘴角上扬，扯了个皮笑肉不笑，“我这里自作多情，倒是劳墨珏宗主费神了。”
　　墨珏一番假模假式的谦虚：“哪里哪里，都是玄音的抬举啊！”
　　“哼。”玄音冷哼了一声，“这个方向，你们是要去垣炀峰？”
　　见玄音不再追究了，墨珏也不再嬉皮笑脸，老实道：“我们要去味重斋。”
　　“味重斋？”玄音蹙眉想了会儿，然后依稀有了记忆，“小翎子的桃酥酪做的不错。”
　　墨珏笑道：“翎涯子早离了食道转修丹道了，现在斋里掌勺的是他的玄重孙洛卿鹤，他的酥皮松糕做的一绝，玄音该是喜的。”
　　玄音冷了张脸，倒是没接话，也没个动静，只是闲散的站在味重斋的必经之路上。墨珏知道自己这是逃过一劫了，玄音这是意思，那就是要去尝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