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主如此多娇》幻染

33、执子之手

　　殊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以后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想起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脊背，把他扶进了自己怀里。

　　“桑……”

　　“阿罗，你总算醒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桑华略带沙哑的嗓音里明显透着哭腔，殊罗心上一疼，抬头想要看一眼桑华的脸，却被他摁住脑袋，有些别扭地道：

　　“有点丑，别看。”

　　不用想，他现在肯定是一副眼眶发红面容憔悴的样子，说不定这几日就一直守在他身边一刻都未曾休息过。殊罗的心狠狠地揪起，鼻尖酸酸的好像有什么要一涌而出，他伸手抱紧桑华的腰，放软声音道：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是我应该道歉才对，明明已经发觉到你越来越虚弱了，却没有早一点查清楚缘由，是我对不起你。”

　　“傻瓜。”这话让殊罗有些不安，他试探着问道：“你都知道了？”

　　“嗯，孟婆都告诉我了。”桑华收紧了怀抱，好像稍微放松一点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我这个夫君当的，真的很不称职。”

　　“这不怪你，是我有意瞒着你的。我怕你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傻事。”

　　彼岸花从开花到凋败，只需要一千年的时光，这是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迫接受了的命运。

　　如今他活在这世上已有九百多年的光阴，再加上长期透支本体的力量来修复黎棠的躯体，他如今的身体，可以说是到了强弩之末了。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就算违背天命，我也要想办法保住你。”

　　“不，不要这样。”殊罗抬手抚上他憔悴的面庞，眼睛直视着他布满血丝的黑眸，语气近乎哀求道：“桑华，你听我说，彼岸花的轮回，就如同人类的生老病死一般，是必须要经历的宿命，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答应我，不要做傻事，我只想跟你安安稳稳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其他的我们都不要去想，好不好，桑华？”

　　桑华紧紧握住他的手，全身都颤抖起来，心疼的无以复加：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

　　“桑华，算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不要再为了我伤害你自己了好不好。我可以难过，可以痛苦，可以面对死亡，这些都没什么，我都可以忍受。但只要一想到你为我付出的那些事，我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阿罗……”

　　“答应我，什么都不要做，好不好？”

　　桑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深沉地凝视了他很久很久，像是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刻进自己的骨髓之中。

　　最后，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桑华终于伸出手再一次把他轻轻拥进怀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道透明的线悄然滑落。

　　“我答应你。”

　　他说。话出口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也被什么硬生生地挖去了，只留下一片无法填补的空洞。

　　一个月后，冥界之主大婚，新娘子是位生的比女子还要美艳的绝色妖孽。红装加身，朱唇点绛，眉心描绘着一朵盛放的彼岸花，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眼角一颗红痣生得恰到好处，一颦一笑都透着清冷疏离的气质，只有在面对桑华的时候他眼底的笑意才像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愉悦。

　　“阿罗，从现在起，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我的一切，乃至我的生命，都将只属于你一个人。我爱你，我的阿罗。”

　　他轻轻执起殊罗的手，珍重地印下一吻，满目柔情好似要从深邃的黑眸中溢出，直直淌进殊罗的心里。

　　“我也是。”殊罗回握住他的手，唇边绽开大大的笑容，刹那间世界都为之失了颜色。

　　“恭喜冥主大人，恭喜殊罗大人！”白无常由衷贺道，把自己知道的那么几个词都拎出来说了一遍：“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咳咳！”一旁的黑无常尴尬至极地咳了两声，提醒他不要再丢人现眼了，前三个姑且算是好词，可这早生贵子是个什么鬼？真能生的了还用得着你说？

　　桑华却是满脸坏笑地搂紧了殊罗的腰，贴在他耳畔低声道：

　　“既然小白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多努把劲儿，早点造个小殊罗出来，到时候也不至于拂了人家的面子啊。”

　　“瞎说什么呢！”殊罗一巴掌糊在他脸上，满脸通红地逃离了现场。桑华见状随口撂了句诸位请便，便极其不负责任地撇下众人追他的小媳妇去了，留下一众可怜的单身分子互相抱团取暖。

　　一路追着殊罗到了奈何桥边，只见他停下步子，提起衣摆坐在了彼岸花丛中，指着忘川河边的一处空地道：

　　“桑华，你看，就是在那里，你发现了正在沉睡的我，主动跟我说了第一句话。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我还是很清楚地记得你当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是露出的表情。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也不会忘了的。”

　　桑华坐到他身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叹道：

　　“这么珍贵的记忆，我居然忍心把它忘了，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阿罗，谢谢你还愿意记得，谢谢你还愿意把它说给我听。”

　　“你不用道歉。虽然起初得知你把我忘了的时候，我也很生气，甚至找孟婆婆求了一碗汤想要彻底忘掉你，但是因为……”

　　说到这，殊罗弯起眼睛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一想到那个荒唐的原因，他就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仿佛连上天都在捉弄他。

　　桑华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歪了歪头，问道：

　　“哦？因为什么？”

　　殊罗忍住了笑，一本正经道：

　　“因为在我还没有修成人形的时候，你经常把孟婆汤当成普通的水浇在我身上，导致它对我根本起不了作用，也就只好作罢了。”

　　“噗嗤！”这回换作桑华忍不住笑了。

　　殊罗皱眉瞪他一眼：“你还有脸笑？”

　　“咳哈哈哈……抱歉，虽然知道不应该笑，但真的，真的忍不住啊。”

　　“你慢慢笑吧，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就作势起身要走，桑华连忙收住了笑，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哄道：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说实话，我还挺感谢做出这种事的自己的，因为如果真的连你都忘了的话，我们之间，可能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了。”

　　殊罗轻笑着道：“我倒觉得不一定。就算连我也忘记了，你也还是会找到我的，不是吗？就像之前，虽然你的记忆中没有我，但你的心里，依然记着对我的感觉，这就足够了。还是说，你没有信心让我再爱上你第二次？”

　　桑华骄傲地挑了挑眉：“当然有信心了，也不看看你夫君我是谁？”

　　“臭美。”

　　记忆可以被抹去，但对彼此的爱意，终会永垂不朽。

　　“桑华，我累了，可以躺在你腿上吗？”

　　“当然可以。”

　　桑华屈膝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让殊罗枕着自己的腿，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眉眼，目光温柔到了极致。

　　“桑华，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嗯，说吧，我听着呢。”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忘记我的。身为冥主，执掌着万千生灵的生死轮回，你必须斩断前尘，淡去七情六欲，这样才能做到绝对的公正。所以，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怨过你，我只是……有些孤单与不甘罢了。”

　　起初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殊罗当真是绝望到了极致，所以才会冲动地找孟婆求了一碗孟婆汤，想抹去跟桑华之间的所有回忆。

　　与其让他一个人陷在回忆里痛苦万分，倒不如把一切都忘了，总好过每天都奢求着一个把自己完全当成陌生人的人能多看自己几眼。

　　怀着这样的心情，殊罗将孟婆汤一饮而尽，本以为能就此解脱，却不想因为桑华之前的幼稚之举，导致自己已经完全不受孟婆汤的影响了，这当真是绝望之中又生出了更为彻底的绝望。

　　好在经过孟婆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之后，冷静下来的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又不愿留在冥界承受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的苦楚，这才选择到人界当一名鬼差，尽量远离桑华的生活。

　　幸运的是，桑华如今是那么的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桑华，能遇到你，真的已经花光我此生所有的运气了。”

　　桑华的眼眶红了起来，颤抖着声音回道：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阿罗，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殊罗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伸出几乎透明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声音轻得好像一碰就要碎掉：

　　“我不会抛下你的，永远都不会。桑华，你信我一回，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要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不！不要！”桑华紧紧攥住他的手，疯了似的摇头：“我不要你离开，一秒钟都不行！”

　　“傻瓜。不是说好了都听我的吗，我们的冥主大人可不能食言啊。你就乖乖地等着我，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太难过了，我会过意不去的。还有……”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圆溜溜的宝石，通体莹白，中心有浅蓝色的晕彩，正是桑华之前弄丢的那颗月长石。

　　“这个还给你，别再弄丢了。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吧。”

　　“洞房花烛夜，要先欠着你了。”

　　“你要等着我哦。”

　　你会等着我吧。

　　他的身躯缓缓变得透明，唇角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好像自从遇到了桑华，他也慢慢成为了一个内心温柔的人，身载众生之怨，却始终心怀善意。

　　在最后一刻，他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那是他一直藏在心底，不曾说出口的话。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