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主如此多娇》幻染

15、记忆碎片

　　走出一段距离，找了个隐蔽的拐角，殊罗止住步子，闭眸凝神感应到自己的本体。

　　“刚才的波动，是有人闯入结界了。我得回去一趟。用什么法子才能悄无声息地，不被人察觉呢……”

　　妖冶的血色花朵再次浮现在殊罗掌心，调皮小鬼儿似的闪烁跳跃着，像是在提醒着自家主人。

　　“啊，我忘了还有你呢。那就辛苦你了。”

　　花儿闻声而动，徐徐飘离殊罗的掌心，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它的四周升腾起血色的雾气，不断凝聚重组，不消片刻，便幻化为一个与殊罗的长相别无二致的白衣少年。

　　殊罗与他额头相抵，把一些必要的记忆传达给他，而后吩咐道：“接下来这边就靠你了。现在，去找沈亦淮，根据他的安排在这里住下，其他的不需要你去做，乖乖待着等我回来就好。”

　　少年恭敬俯首应道：“是，大人。”

　　殊罗点头，隐了身形，往老宅的方向飞掠而去。

　　行至半路，一白衣女子从巷间闪出，双臂一展，拦住了殊罗去路。

　　殊罗堪堪停下，目光一凛，眉间尽是不耐，咬牙喝到：

　　“谁！”

　　女子的面纱无风自舞，薄如蝉翼的白纱下隐隐透出姣好的面容，乌发织成长辫垂在襟前，黛眉弯弯，一双美目形似月牙，里头尽是笑意：

　　“是我。认不出来了？”

　　殊罗神情这才松了下来，疑道：

　　“原来是孟婆婆，您怎么带着面纱？”

　　“呃——这个，”她抬手摸摸白纱，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怕被人认出来嘛。”

　　殊罗眉眼间染上几缕笑意，轻咳一声道：

　　“咳，摘下来吧，没人认得出来。”

　　孟婆不解：“欸？为什么？”

　　殊罗斟酌着道：“您也知道，人间流传的关于您的画像，跟您本人有点……有点，不太一样。”

　　孟婆：“……”

　　这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当然知道，那何止是有点不太一样，那是压根儿就没一点像她。

　　殊罗补刀：“更何况，只要您不主动现身，凡人是看不见您的。”

　　“咳咳！”孟婆摆摆手：“行了行了臭小子，知道你在嫌弃我。我大老远跑过来看你，你都不欢迎一下吗？”

　　“嗯，欢迎欢迎。”殊罗毫无诚意地配合道，说完迈开步子准备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孟婆一把揪住他的袖子，道：“哎等等！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回去砍人。”

　　孟婆汗颜：“砍谁？”

　　殊罗的目光落到她抓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一只偷溜进别人结界里的小黑贼。”他话锋一转，道：“你手上这是？哟，有进展了？”

　　孟婆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葱白纤细的小指上系着一条鲜红的丝线，十分醒目。

　　她作贼心虚似的收回手，试图蒙混过关道：“咳，怎么可能。我就是，借过来玩玩。”

　　殊罗挑眉，并不揭穿，语气戏谑道：“哟，那您可得好好保管。这红线可是那位的宝贝。”

　　“知道了臭小子。别提这些了，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赶紧说正事。你，见到他了吗？”

　　殊罗明知故问：“哦？他，是指谁？”

　　孟婆跳脚：“当然是桑华，冥主桑华啊！”

　　殊罗脸上表情没什么波动，仍是一脸淡漠道：“哦，他啊。见到了。”

　　“那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殊罗弯唇一笑，苦涩极了，灰色的情绪蔓延上了心头。他声音低低的，分明听不出情绪，但就是无端让人觉得悲凉：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还能怎么样。”

　　孟婆苦着脸叹了口气，踮脚够到他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打起精神，你不是说过吗，无论多久，你都愿意等。相信我，总有一天，他会全部都想起来的。”

　　“想不到几百年前，我还说过这种蠢话。”殊罗自嘲道：“我是说过会等他，可那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好像也没那么在乎他了。可能失望久了，真的会变为绝望吧。”

　　“臭小子，又在说胡话了！”孟婆反手敲他一记爆栗，恨铁不成钢道：“我宁可相信天帝没长腿，也不相信你现在这张嘴！”

　　殊罗忍俊不禁，好心提醒道：“您吼这么大声，他老人家会听到的。”

　　孟婆收了收音量，手挡在唇边悄声道：“应该听不到的吧？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看看你的身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殊罗收了笑，认真道：“还好，没什么大事。只是这次躁动期提前了两天，并且比之前的动静都要激烈一些，我担心蛊王压不住他们。”

　　孟婆沉吟片刻，神色有些凝重：“恐怕是因为，你的力量越来越薄弱了。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月末，它们随时都有可能反扑。被强压了这么久，若是反扑成功，后果……”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殊罗心里明白，若他的意识被怨气彻底吞噬，这个身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做出什么事，都由不得他自己了。

　　最糟糕的情况，便是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具被怨气驱使的空壳。

　　他垂下眸子，轻声问道：“您觉得，我还能撑多久？”

　　孟婆顿时柳眉倒竖，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现在这种情况是谁作出来的？还不是你自己！只要你不乱来，完全可以好好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可你肯听我的话吗？我让你放弃那个死人你肯吗？”

　　话音落，两相无言。

　　孟婆深呼吸一口，理了理情绪，抱歉道：“对不住，我说错话了。”

　　殊罗轻笑：“无妨。他的确已经死了——死在我手里。我一直想把欠他的东西都还回去，完整的心脏，魂魄……还差最后一样。所以现在让我放弃他，已经不可能了。”

　　孟婆知道拦不住他，索性就随他去吧，不了却这桩执念，他是不会真正安心的。

　　“一定要量力而行，你得记住，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自己，还有爱你的人，和你心里惦念着的，想要厮守一生的人。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得好好的。”

　　殊罗望着她的眼，清澈的不参一丝杂质的眼，笑道：“也包括你吗？”

　　“当然。”

　　“何其有幸。”

　　告别了孟婆，殊罗揣着她临走之前塞给自己的几根定神香回了老宅，说是以防万一，万一他压不住怨气情绪失控，闻了这香能暂时让他平静下来。

　　“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永远都用不到这些定神香。”

　　可是殊罗很清楚，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这边殊罗前脚刚踏进院门，听到动静的桑华后脚就迎过来了，脸上带着半分不假的惊讶，这人一声不吭突然回来了，差点给他吓出心脏病来。

　　“阿罗，你怎么回来了？”

　　殊罗挑眉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所及之处均让桑华有种刀子在剜自己皮肉的恐怖错觉，顿时不寒而栗。

　　“兴许是想你了吧，身子自己就走回来了——谁知道呢。”

　　桑华心里嘀咕，你这表情和语气可一点都不像是在想我。

　　“啊，你这话我爱听，要是你这语气再温柔一点，表情再放松一点，我就更高兴了。”

　　殊罗越过他往屋里望了望，道：“锦桐呢？”

　　“我让手下带他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哦？大人在忙些什么？为什么不亲自陪他？”殊罗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眉梢高高扬起，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桑华一愣，脑子迅速转了个弯，当即立断使出冥主特殊技能——撒娇。

　　他一个熊扑双手双脚同时锁住殊罗，脑袋在他颈窝一通乱蹭，整个人就差挂在他身上了。

　　“好阿罗～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亲自陪～”

　　殊罗的眉头拧成一个纠结的川字，用力想把他从身上扯下来：

　　“放开。”

　　“不放！”

　　“不放你这辈子别想再见到我。”

　　桑华咬牙：“那我就一直抱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不知是不是这话起了作用，殊罗突然就平静下来了，他冷冷盯着桑华的眼，语气平缓没有一丝波动，宛如机械一般冰冷：“你一直待在这里，哪也没去？”

　　见他突然转了话题，桑华更加不淡定了。

　　“是啊，我一直都在这呢，不然还能去哪。”

　　殊罗轻笑：“啊，是吗？”他凑近桑华的衣襟嗅了嗅：“可你身上，有股死人的香味呢。”

　　桑华揉揉他的后脑，也跟着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死人怎么可能是香的。”

　　殊罗低眸：“也对。”

　　他目光下移，低头看向桑华腰间：

　　“大人您是不是，弄丢了什么东西？”

　　“什么？”桑华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坠在腰间的一颗圆形宝石不见了。

　　“我记得，是颗很漂亮的月长石，里面还有一片红色的花瓣。大人不是一直都带在身上吗？怎么不见了？”

　　桑华有些底气不足了：“也许，可能，大概是不小心掉在哪里了吧……”

　　殊罗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猩红的瞳眸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哦？那要不要我帮你找回来？”

　　桑华脊背一凉，要是真被你找到了那还得了？

　　“啊不用了，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丢了就算了。”

　　“无关紧要的东西？”

　　殊罗眸子里的光熄灭了，甚至于连那点怒意都燃不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厚重的灰，一颗心坠入了无间深渊。他死死盯着桑华，强忍着鼻尖的酸意，执拗地重复道：

　　“你说无关紧要的东西？好啊，真好，无关紧要呢。既然无关紧要，那我若是捡到了的话，也就没必要还给你了吧？”

　　他抬手狠狠推开桑华，猛地倒退几步，许是动作太大，束发的带子松了开来，满头青丝纷纷散落，遮住了眼角滑落的一道透明的线。

　　“我还有事，告辞。”

　　桑华愣在原地，一只脚已经下意识伸了出去，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失去了追上去的勇气。

　　就在殊罗推开他的一瞬间，桑华脑内一片翻腾，一些碎片在眼前飞速闪过，零零散散地拼凑出了一些往事。一些，关于他和殊罗的相遇，以及那颗月长石的往事。

　　“我好像，说了一句很混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