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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铜铁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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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下人说话都连蒙带猜。
还好原主住处不大,卧房旁就是办公的房间。
时下用的是竹简,字形他能看懂大半,语序有点别扭。
或许因为经常受伤,原主对医学有所研究,收藏的竹简除了公务就是医术。
也有装了某种植物捣碎的糊糊的陶罐。
式凉闻着像是伤药,在自己的伤口上抹了,静候片刻。
的确是伤药,效果还很不错。
他拿上回到卧房。
他走出许久了,给淮贤准备的衣服仍挂在那,没穿上。
盆在地上,水浑浊发红,已经冷了。
他自己清洁得很好,站在水盆边还有些摇晃。
似乎没有察觉房间多出来了人,他看着青铜镜中自己的身体,直勾勾地凝视。
式凉放下陶罐,他惊慌地遮挡身子,退回床边。
即使他明白这草药泥怎么用,也有些地方他抹不到。
伤成那样不能放着不管,让别人来,看见他这样更不合适,对他和式凉都是。
于是式凉做出一副不耐烦赶时间的样子,把他逼到床脚,给他擦药。
他身上密密地起了鸡皮疙瘩,浑身泛粉,微微战栗,低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马赛格盖了一半屏幕的系统:“这就是所谓的天生尤物。原主对同性不感兴趣,碰上他也没把持住。”
“你是在说这个孩子遍体鳞伤的模样很性感,这场暴行发生得很合理吗?”
“我不是……我错了。”
式凉迅速弄完,洗手时,发觉那孩子慢吞吞穿着衣物时在窥视自己,畏缩而胆怯地样子。
对他能反抗原主到这个地步的原因,式凉有些迷惑了。
出于自保和自尊,还是为了迎合原主的扭曲趣味?
式凉以为自己的在场会给他压力,便转身离开了。
辗转于世界,开局不利十有八九。
不过新世界总能带给他一些新鲜感,让他稍稍打起精神。
相处至今,系统每分每秒都观看着他,也对他有了一定了解。
这是宿主情绪最差的一次,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接受这具身体。
尽管宿主对它的失言未做追究,它好像也不能就此蒙混过关。
所以系统硬着头皮在他研究书简的间歇提起。
“宿主,刚才我说的很不像话……”
“在X联邦频频受到性骚扰,跟凯茜和赫什叶的遭遇没法相比,我也费了不少心力调节心态。”式凉温声说,“所以我建议你,用你芦苇杆一样的神经追溯一下,你把疼痛、羞耻和愤怒跟性吸引力联系在一起的回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就能发现你的哪部分机子该报修了——全部都该回厂重造了也说不定?”
宿主温柔担忧的心音诉说的内容,让系统感到集成了自己这个粗大空心的废物的每一个零件都是错误和罪恶。
害怕再听一次。再听一次不如跳进焚化炉安息。
但是不回宿主的话更是活腻了。
“我真的知错了,”系统虚弱地说,“我在空间罚写一千次对不起。”
“不用,那都是表面功夫。”
它全心等着宿主的下一句指示。
“写一篇检讨,篇幅不限,今晚之前给我。”
“好的!”
这时进度条动了。
恶感变成了5。
是准的吧?
系统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写不好检讨的恐惧中,顾不上那个了。
它花积分优化了语言板块,搜集整合检讨书,调记忆库重温总结经历。
写完,买了投递服务,还挑了字体,附上诚意。
共计花了五十积分。
书房点起油灯,如豆火焰牵引着竹片上的墨字。
式凉吃力地读着,发现手边多出一卷竹简。
检讨书上面是这个世界的文字。
不过他理解起来毫不费力,甚至能用正确的发音读出来,如同母语一般。
“是永久有效的语言插件。”占了五十积分的大头。“我知道宿主你不喜欢这种捷径,就当作为赔罪,或者感谢,或者礼物……我自作主张了对不起。”
式凉没有作声,细读内容。
……空间屏幕为我过滤了一部分现实,很多事情我一知半解。
即使我的原料是人类灵魂,人类也离我太远了。
我尝试理解人类的趣味,然而太多的隔岸观火,让我学到了最浅显恶俗的方面。
……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也永远不会忘记反省。
“谢谢你的礼物。”
捷径走起来真是快,不然这么长式凉得看到明天早上。
“写得很好。”对它来说。“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啊?怎么会?”
它特意去大论坛搜了攻略(写检讨书的系统少得可怜),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你曾说攒够了——”
“我遇到了诈骗,花出去不少,上个世界积分也不多,我还想问宿主你怎么搞的。”
“诈骗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小小风浪,我自己处理好了。”
轻信了弹窗广告,太丢脸了它不好意思说。
而且只有一个威胁为零的边缘角色对宿主的进度条,价值也为零。
多亏系统的礼物,原主也是个有条理的人,三年如一日地记录工作,式凉通过他留下的笔墨,摸清了自己要做的事。
殷郡官员收税计税,他要走访钱庄、商行、农会、当地大小官府,检查她们的账目做得如何。
这个朝代已经有了以月为基准的阴历。
原主一个月消耗一卷竹简记录工作,每年的最后几个月会减少至半卷竹简。
年底粮食收成,缴税做账,原主要里里外外盯紧,预备前往京口述职。
当前是四月的朔日,农家忙于耕种,官家清闲的时期,式凉有空把一屋子的竹简都看了。
可以看出粟监是个肥缺,同时在地方是个孤立的位置,其中的危险不容忽视。
并且他真正的上司不是殷郡官员,也不是一年一见的皇上,而是乡姥,她们是他身家安全的关键。
有官员的家仆上门邀约,他以身体不适推辞,她们便送医送药。
蔡茵也托人送信催他上工,言辞很不客气。
乡姥未曾出现。
原身所有的许多医书都由乡姥赠送。
尽管不清楚她们具体占据着怎样的位置,式凉推测她们类似祭司,熟悉草药,具有超然地位。
竹简上没有草药的图,只有描述,幸好式凉有这方面的基础。
研究下来他惊异于这个时代医学的发达。
能够完美地弥补他从父权世界学的中医在女性这一块上的缺漏。学东西总是学全的好。
那天之后淮贤一直卧病,式凉给他把过脉。
除了肉眼可见的营养不良、气虚身弱,他还丹田有热,胸上有寒,寒湿相搏,肝气郁结,理应一身尽痛,但他紧闭着眼一声不吭。
式凉找到医馆,麻黄桂枝等药草还算齐全,没有的他只能上山去采,回来处理药材,一连几个时辰守在炉前熬制。
徐宅三间屋子总共四个丫鬟,式凉派了两个年纪小的男孩去伺候他,看着他吃饭,用外敷和内服的药。
每晚估摸他睡下了式凉才去把脉。其余时候不出现在他面前。
汤药加上食补,虽仍脉浮且紧,没那么虚弱了。
式凉趁他睡着去看他,他醒过来,睁睁眼睛便阖上了。
无论睡着还是醒着,他呼吸都很浅,胸口几无起伏。
如果不是脉象,式凉可能发现不了他在装睡。
不同于惊弓之鸟,那是他习惯性的警惕和慎重。
连着两晚他都醒着,第三晚式凉没再去了,让丫鬟太阳好的时候带淮贤出门走走。
式凉躲到外面去,采药,了解原主的工作,晚上回来听取丫鬟汇报。
一如既往,淮贤让做什么做什么,给什么吃什么,难以下咽的汤药毫不犹豫地默默灌下去。
今天他外出,张嘴深呼吸时,丫鬟注意到他缺了几颗牙。
牙什么时候掉的?
那晚被打的?
次日早饭过后,式凉让人把他叫过来。
淮贤外伤好得差不多了,收拾齐整,式凉首次看清了他的面貌。
即使年岁尚小没长开,皮肤不太好,体态差,瘦得像只小耗子,也掩盖不了相貌的出众。
黑发,黑睫,黑眼仁,左眼角黑色的泪痣,在一片了无生气的苍白上错落开。
式凉摆出一副冰冷的审视的态度,问他之前在康氏做什么。
他用漏风的细弱声音答复。
充虜的男丁,体格健壮的去挖河道、开垦荒田、修工事城墙。
瘦弱的去劳力稍轻的制陶、冶铜、纺织等。
当时淮贤九岁。
去了经营硝皮业康氏。
他负责用刀刮净兽皮上残余的油脂筋膜。
把皮子浸入温水池,投入芒硝和碱水另有人做。
鞣制好的皮革供应给制作凉鞋、皮甲和头冠的氏族。
生长期六年日夜不分的劳作让他的体态出了问题。
他灵巧,很少受刀伤,伤了也好得快,伤痕不留痕迹。
手脚都有生过冻疮的痕迹。
含胸,背略勾,时人见了会称赞其有弱柳扶风的韵味。
式凉注意到的是体态影响了他的呼吸,要不不会总是无意识地轻轻叹气。
式凉勾手。
淮贤上前,一潭死水地任其抬起下巴,分开嘴唇。
式凉把手指伸进他嘴里,觉得这时双方都在想同样的事:他要是想的话也能用臼齿咬断他手指。
然而淮贤没有下嘴。
式凉触摸他没了牙齿的牙床,能摸到一点硬而钝的。
牙没有断,是冒头的幼齿。
还在换乳牙的孩童。
式凉面上毫无波澜地让他退下。
淮贤轻声告退。
系统看到他的进度条恶感又加五。
一接触就加五,很是稳定。
式凉很清楚,他不像他表现得这样卑微乖顺。
他若因苦难深重而丧失气性听天由命,也就不会反抗得遍体鳞伤。
多年劳役也磨不平的该是何等恨意,一旦决心复仇,必定不会放弃。
帮他杀了蔡茵,或可偿还原主对他犯下的罪孽,式凉如是想,应下了几日后的宴会。
姚州有名官员拔擢来此。
这场接风宴蔡茵会去。
“宿主,那个新来的官员玉代,是原主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