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巢（女尊）》五六爱吃青提

42、第 42 章

　　说书楼颇为安静，只余说书人悠长神秘的声音和她时不时拿起醒木用力一敲的声响。

　　季禾抚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倚在圈椅里，身旁凑了四个模样周正的使女，倒真像个沉溺富贵乡中的小娘子。

　　听了这半日，她大概也听到了三人的生平简述，更多的则是些无头无尾不知真假的八卦。

　　这汪良本是太上皇初登位时的进士，初任知县，体察民情百态，曾为一老叟申冤而得罪上司惨遭流放。

　　她在民间口碑不错，平反后逐渐获得太上皇的信任，一路水涨船高，成为说一不二的宰相。

　　太上皇于三年前退位后，汪良便再不如往昔手握重权，但也不可小觑，毕竟太上皇还在皇宫里住着。

　　权力这东西，很诱人，得到了又怕失去。

　　汪良身为太上皇宠臣，自然只有紧紧巴着太上皇这棵凋谢了一半的大树。

　　至于关山将军，便更好说了。

　　太上皇在任期间她与西宁的裴星明打了一仗，于定川寨大胜裴星明，打的西宁再无东进之力。官家在位期间她又几次平定农户造反，不可谓不劳苦功高。

　　还有一点，也不知是此人糊涂，还是她当真只知忠君。

　　太上皇为君时她效忠太上皇，官家为君时她效忠官家，总之她效忠的是龙椅上坐的人。

　　如此，太上皇并不信任她，连带着官家在她的军功下也不敢重用她。

　　季禾抚撇去茶水浮末，轻啜一口，不疾不缓放下茶杯。

　　说书人醒木一敲，惊得太过投入的听书人猛地起身，然后尴尬坐下。

　　“方才我们说了白日青天汪相娘与黑马红刀关将军，现在我们再来细说那白马银枪袁将军……”说书人语调一转，十分亢奋，若是往常，必能将人拉入烽火连天的场景。

　　现下因着要打仗的缘故，汴京城里的紧张气氛日渐浓郁，讲完一个关将军，又来一个袁将军，着实叫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又重上两分。

　　“昨个儿才讲到白郎君施法降雨引许娘子上船，怎的今日不接着讲？”已有人不满。

　　“就是就是，咱就是小老百姓，听不懂那些家国大道理，管她什么汪相娘红刀将军白马将军，在老娘眼里，那就不如白郎君！”

　　说书人听罢苦笑，眼神往季禾抚那处瞟，贵人脸色没多大变化，身后的四个使女倒是面色愤愤。

　　易弦最先开口，叫道:“这叫什么话！没有关将军袁将军保家卫国，哪有她们坐在茶馆里喝茶扯谈听书。”

　　锦瑟横眉怒目:“关将军数次上战场，与西宁北羌大军殊死搏斗，几次生死难知，在她们口中倒不如那条白蛇妖了！”

　　易朱无端分别拉扯住义愤填膺的两人，易弦锦瑟回神，四人视线落在神色淡淡的季禾抚身上。

　　季禾抚慢慢起身，易朱自然上前为她整理略微皱起的衣裙。

　　她居高临下俯视楼下堂中的听书人，闹哄哄地要求说书人讲白郎君，说书人因收了她的银子，正为难地看着她。

　　“走吧。”季禾抚转身离去。

　　在百姓们看来，天下是一家一姓之天下，要打仗了与她们有何相干，谁做皇帝又与她们有何相干？

　　要亡，亡的是姜家，亡的是依附于姜家的朝臣。

　　至于像她们一样的小老百姓，在谁手下不是讨生活，难不成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季禾抚的心渐渐沉下去。

　　除了穷苦人家想从军队里领粮饷改善家中生活外，其余但凡有点底子的人家都送孩子读书，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非是说读书不好，只是……

　　季禾抚半眯着眼望去，三两书生结伴同行，神情狷狂，在遇到一列身着甲胄的士兵后骄傲愈发明显，眼眶里的轻蔑呼之欲出。

　　文武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过分偏重一方而忽视另一方，略微透出几分病态。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季禾抚挤入人群，在四人的目光下逐渐消失不见。

　　关山知道自己被弹劾却又无可奈何，从平叛归来她就隐隐有预感，官家对她的疑心已经达到顶峰，倘若她行差踏错一步，必会使关家陷入万劫不复。

　　此次北征幽州，官家绝对不会属意她为元帅，所以她也没去揽这个事，称病在家将好避过。

　　却没想到纵然她主动避开，依旧有人拿她月余前打了季禾抚一拳说事。

　　关山将银枪扔给使女，接过王小爷递来的手帕擦拭汗水，淡淡道:“身子骨不行就回房躺着，不必撑着陪我。”

　　自打关楼下葬后，王小爷愁眉不展以泪洗面，时常茶饭不思，身子骨渐渐瘦弱下去。如今在太阳底下晒了快半个时辰，脸色越发难看。

　　王小爷咬着唇说:“奴家没事，劳烦娘子记挂了。”

　　关山扔开手帕，吩咐搀扶王小爷的僮儿:“送你们小爷去休息。”

　　“将军，季小娘子求见。”一使女急匆匆跑来，声音不大不小，走到院门口的王小爷脚步一顿。

　　关山冷哼:“她还有脸上门，她在何处？”

　　“小的将人迎进花厅了。”
　　“带她过来。”

　　王小爷躲在院墙外，听得季禾抚要来练武场，愈发不肯离去，四下望了一眼，带着两个僮儿蹲在一处草丛后。

　　不多时一位身穿轻薄衣衫的小娘子快步走来，腰间香囊随她行走左右摆动，小娘子高昂着头，神采飞扬。

　　王小爷心底纳罕，这人便是与楼儿私定终身的季禾抚季小娘子？倒与传言不太相像。

　　“小爷，看也看了，咱们走吧，”一僮儿劝道，“叫相公知晓就不好了。”

　　王小爷无奈苦笑，最终任由僮儿搀着他离去。

　　“你倒敢上门来见我？”关山肩扛狼牙棒冷笑。

　　季禾抚想象狼牙棒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身形随之一哆嗦，很快她镇定下来，反问:“为何不敢？”

　　关山漫不经心抚摸狼牙:“那一拳还不够？”

　　季禾抚拱手:“够了，儿媳是来道谢的。”

　　关山脑袋一轰，怒道:“谁承认你是儿媳了，别跟老娘瞎扯关系。”

　　指尖传来湿意，季禾抚承受着压力道:“关楼既是我侧室，那我自然是能自称一声儿媳的。”

　　关山上前一步:“我儿于山庙病逝，至死未曾嫁人，何来为人侧室一说？”

　　季禾抚便后退一步:“您去问问汴京的人，谁人不心知肚明，儿媳侧室就是于山庙中病逝的关家小郎君。”

　　关山再上前一步:“合着话全都让你说了，”狼牙棒一伸，正好对准季禾抚鼻尖，“说，今日上门来做什么？”

　　季禾抚额头冒汗，眼睛盯着狼牙棒不敢挪开，生怕她一个不留神，狼牙棒就朝她招呼过来。

　　“儿媳今日是为请教袁将军之事。”季禾抚牙一咬。

　　关山没挪开狼牙棒，满脸黑线:“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一口一个儿媳，”她顿了顿，“你想知道袁之鸿的事，自己去她府上问她，难不成我这关字还能写出个袁来？”

　　季禾抚慢慢直起身:“儿媳与袁家不熟。”

　　关山收起狼牙棒:“你就没跟谁熟过，当然，你们那极乐宴上的纨绔姐妹除外。”

　　“坐。”
　　扫径迎客是季禾抚享受不到的待遇，关山自顾自坐在廊下唯一一张圈椅上，然后手一抬，仿佛真像一个颇有礼数的主人家请人坐下。

　　季禾抚四下望了望，随后在走廊的栏杆上施施然坐下，关山挑眉，倒是小看她的厚脸皮了。

　　“你想知道什么？”关山问。

　　“此次收复幽州元帅未定，朝堂上为这事吵翻天，我母亲推举您，而您正好在此等关头被弹劾。”季禾抚开门见山。

　　关山神色自若:“汪良爱弹劾就弹劾，难不成老娘少块肉了？”

　　季禾抚道:“汪相娘弹劾您的用意自然是想袁将军担任北征元帅，我想不明白的是袁将军一向守南园，压根没有与北羌对阵的经验。”

　　南园是大燕在南方的军事屏障，用以抵挡南疆等诸小国乃至雪域的威胁，袁之鸿常在南园换防，擅长山地作战。

　　而北征幽州，面对的则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和强大的北羌铁骑，与南方诸国的小股军队作战完全不同。

　　关山轻嗤一声:“有没有经验又如何？四十万人去填，难不成还填不出一场胜仗？”

　　季禾抚正要辩驳，却见关山眼底泛起的冷意与愤怒。她一双粗糙的手紧握圈椅，骨节泛白，好像再用力一些，这实木椅便会碎裂。

　　是了，四十万人去攻一座城，便是不用云梯，只单单踩着尸体都能爬上城墙。

　　季禾抚心渐渐冷下来，比方才在说书楼听见普通百姓对战事的看法后还要冷。

　　“从前我以为我只要忠于皇位上的人便能保证家族不衰，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没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关山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低如尘埃的人命在贵人们看来，只是写就史书页册上的一点带有血腥的墨迹。”

　　可以用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胜利，但却要付出的代价是另一人的功高震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既然蝼蚁的命不算命，那便用她们的命来添一笔白骨如山的丰功伟绩。

　　可是除了功高震主之外呢？袁之鸿是效忠太上皇的将军，太上皇与官家之间的关系一向说不清道不明。

　　要知道，太上皇太上皇，终究不过是太上皇帝，如今真正的天下之主是官家。

　　难不成官家会同意让效忠于太上皇的将军担任此次收复幽州的元帅，那岂非是将兵权拱手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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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准备考试，没上线，忘了挂请假条[鞠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