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 世 [秦始皇]》孙培风

5、第五章 报答

　　简梁正要进府，听到身后一声洪亮的“喂！”，她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大约八九岁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子。
　　那男孩一身粗布麻衣，衣角上还有汤水的痕迹，虽看起来像个小乞丐，但向简梁走近时的样子还有些趾高气昂。
　　“喂。”相比刚才叫住简梁的那一嗓子，这句话的语气可轻多了。
　　简梁打量着他，他的皮肤有一些黝黑，不知是长年日晒导致，还是脸上沾了尘土；眼睛是偏圆些水汪汪的桃花眼，双颊还带着婴儿肥。他的手里还攥着一个雕花木簪子。
　　这不是自己的簪子吗？
　　“你的东西掉了。”见她不说话，男孩先开口。
　　不可能。简梁摸了摸头，发现本来因为头发长别的两根木簪只剩下一根了。这簪子自己扎地很结实，因为扎的男士发髻为防止滑落，还特别叫乐青给发簪做了固定，若不是借助外力，这簪子一般不会掉。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我在集市里看到你掉的，于是就跟了过来。”
　　小男孩说话时小眼珠子左顾右盼，小手攥着衣襟握成了个拳头。这些可都被简梁看在眼里，简梁不说话，眼神带着一丝笑意地看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喂！”男孩见简梁不理他，只是瞧着他，他便恼怒地大喊道。
　　“哦，谢谢你啊。”她双手接过簪子，继续瞧着他。
　　本就心虚，再被对面这个初有玉树临风之态的小公子一直看着，便更加不知所措，大喊道：“喂！你老盯着我干嘛？我都把簪子还你了！”
　　简梁看他这副样子实在好玩，忍住笑意，说道：“那你可是要我报答你啊？”
　　“...那，那也可以。”
　　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了，就是有点直接。
　　“哦？那你想要我如何报答你？”
　　“嗯...”小男孩突然想到，这人只不过是自己在集市上看穿衣打扮看出来的大户人家公子，可还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小少爷，万一找不到他要找的人呢？更重要的是，万一把自己要找的人告诉他，被他揭发告密怎么办？
　　简梁歪着头，期待着他的“许愿”。
　　“我，我还没想好，你先欠我的。”说完，只见小男孩一溜烟地跑了，留下简梁和乐青两人站在门前。
　　乐青被这事弄得晕头转向：“小姐，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简梁耸耸肩，笑道：“不知道。”

　　再回到小院时，简梁不忘往书房方向瞟了一眼。
　　又是那抹熟悉的黑色背影。
　　他还没走，从上午卯时看到下午未时，足足四五个时辰！
　　简梁屏退了乐青，独自一人走进书房。
　　“你回来了。”赵政虽在门的右侧，看不到简梁，但是他能感觉得到人的脚步声，大概是她玩够了回来了吧。
　　简梁听到这一声毫无温度的陈述句，屏住呼吸，用同样的语气，答道：“对。”
　　“... ...”
　　又是对视！简梁倒吸一口气，从书架上随便拿了一卷竹简，径直走到另一把几前，一屁股坐下。什么话也不说，就静静地看。
　　赵政看她一系列轻飘飘的动作一气呵成，不觉有些好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盯了她一会儿，见她不动，才坐回刚才的几前，继续看未看完的文字。
　　上午她不在时，他在房中坐了一会，觉得闷，便拿那个立在门框外的木棍将窗户支了起来。现在正是下午卯时，外面开始刮起小风，风从窗外沿着缝隙吹入书房，吹得简梁的碎发肆意飞扬。
　　许是头发飞起遮住了眼，简梁终于抬头看了眼窗户。
　　“... ...”
　　这，这木棍好像有点眼熟。
　　简梁随即站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屋，跳站在门槛上，往门框边一望，什么也没剩下。
　　没关系，简梁安慰着自己，早上他根本没看到自己拿着棍子是要袭击他，况且这里是自己的小院，哪里放什么东西，由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简梁松了一口气，豁然开朗。坦荡地走进门内，打算回到漆案前继续看书。
　　殊不知赵政此时正端坐得看着自己。
　　她走到案前，刚想坐下，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赵政。结果便是四目相对。
　　说来也奇怪，每次看到别人盯着自己时，她都会一阵不舒服。但当赵政与自己相望时，反而心中无比镇定，内心毫无波澜，就算是如现在般，自己有点惭愧的时候，都没有一丝恐惧，哪怕赵政这人的眼神比一般人要凌厉冷峻。
　　简梁像没事人一样学着赵政静静端坐在案前，有模有样的。
　　“你要找什么？”
　　“没。”
　　他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眯起凤眸，不禁笑了起来。虽是认识第二天，但他觉得简梁表面上总是平淡的很，话不多，也没什么表情，其实是个内心很丰富的人，早把想要说的话早在心里说完了吧。
　　“可是放在门外的东西？”
　　他本就多疑，见到她进来时有些不自在地扶着门框，便暗暗留了个心眼。大概到午时，出去透气时看到门框外的木棍，想起来时门外还空空如也，就知道这木棍是她带来的，但他始终不知道她拿这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门外没东西。”
　　“午时之前有。”
　　“午时我不在。”
　　“你走后有。”
　　“那不是被你午时时拿进来了么？”
　　“是我拿的。”
　　“...我说过，你不必拘束，这书房里你需要什么便拿什么。”简梁见赵政承认地如此迅速，呆愣一秒，便立即笑靥如花，偷换概念。
　　“嗯，”赵政顿了顿，“所以我拿它来支窗户了。”
　　“哦。”
　　简梁本不想继续应答下去了，只听赵政再次发问：“为何要拿它？”
　　“你下回若是再用书房，能否提前告知？”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确实如此，若不是他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自己也不会刚醒来便以为是贼人翻墙进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自己给了他随意出入的许可，他也必定不会擅闯自己的书房。
　　嗯，这样前因后果的捋一遍，自己在木棍离奇位移案件上也确实应当承担一部分责任，那此事便罢了，罢了吧。
　　赵政听后，茅塞顿开。脸上笑意更深，随即回道：“好。”
　　原来，她把他当成了贼啊。

　　中尉府所处的地带是邯郸里靠近王城却又安静舒适的住宅区，附近也都是一些在朝廷任职的人的住宅。
　　再隔一条街，是热闹非凡的商业街，在周走向没落后，各国争霸，兼并，虽说社会极其不稳定，但是也让各国商人得以在政治的夹缝中迅速成长，壮大。比如这一整条贯穿邯郸东西的商业街，每日要承载无数货物，接纳无数商业大贾，发生无数交易，而这些商业活动，也促使邯郸成为当时一个繁华的中心城市。
　　商业街的外围，就是散落在主街道外的住宅群，是一些邯郸市民和郊区农民所住的地方，而就在这商业街和普通住宅区的中间，有着几条“小街”。
　　“小街”一般是被巡视忽视放弃的地方，巡卫们将这一地带控制在这个小范围之内，不让它肆意扩大，也放任里面生活如畜生一般的人自生自灭。
　　这里破瓦寒窑，污水横流，甚至有一股腥恶的臭味，像是乞丐们多天没洗澡的汗味，又像是人死后因无人收尸，而导致尸体腐烂的臭味。
　　就在这么一个地方，住着一群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早已习惯这里面非人的生活。他们有时可以一天不吃饭，歪坐在巷子尽头，若无骨般窝在角落里，有时饿了，他们便会拿起已经生满锈的碗，去旁边繁华的地段乞讨一点吃的。实在不行，便去偷，但抢，他们是绝对不敢的，因为一旦他们出了这小巷，就会受到巡卫的监视。去乞讨，只要不引起巨大的轰动，去偷，只要不被人发现，这些官吏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愿意去跟“畜生”计较呢？不过若是损害了城里这帮当官的和有钱的的利益，准有他们好看。
　　把这几条小巷和外面的商业街，官邸放在一起，就是一张已经标好社会阶级的地图。而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世界，也是有严格的“等级制度”的。

　　“喂，小杂种，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没找到可以被你讹上的新死鬼爹娘？”刚才的小男孩刚走进巷子，便有一个满脸麻子的乞丐坐在巷口，讥笑着他。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换句话说，他根本不敢有表情。
　　在两个月前，他四处向邯郸平民区的孩子打听那人去了哪，才得知他应该是去了闹市里头的那片地，躲避着追杀，他也跟着来到了这里，却发现自己无依无靠，最后不得已，找到这么一处能容纳自己的地方。
　　刚来时，他不懂这里的规矩，被巷口的那帮人揍过几次，之后他便学会了一套当人一面背人一面的做法，在这些巷口恶霸的面前，要低头哈腰，再往里走，走到巷子尽头，就是他的天下了。巷子的尽头是一些快饿死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病人，或者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小流浪儿，在他们中间，他便可以当个“巷尾老大”，使唤这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犊子，为自己做牛做马。
　　穿过巷口这个地狱，小男孩便来到了属于他的“世外桃源”。
　　他刚走进，一堆小孩和病残便贴了过来。
　　“老大，老大，事情怎么样？”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孩赶忙问道。
　　只见他们的老大冷着脸，往角落的席子上叉开腿一坐，咧开嘴：“没成！”
　　“怎么了，怎么了，您快跟我们说说，我可是从出生就在邯郸混，这邯郸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小胖子拍拍胸脯，奉承道。
　　小男孩皱眉，狐疑地看着他，半晌，将嘴里嚼着的草吐了出去，抬起手指着城里的方向，说：“那你知道街里头的第三家人是干嘛的吗？”
　　“第三家...”小胖子眼珠一转，挤眉弄眼了一会儿，“哦！我想起来了，那应该是中尉府！”
　　“中尉府？”
　　“对，没错，我就说过自我出生以来，只要记事起，我就记着这整个邯郸的事，您要是问我第一家第二家第四家，我也能一个个给您说一遍！”
　　“嗯，那你说说，这中尉是干嘛的？”
　　“这中尉啊，在朝廷中算是重要的文官，虽没丞相那么位高权大，但是与御史，内史这些官有差不多地位，主要啊，掌管着举荐当官的事情，是个权力大地位高的差事。现在朝中的官员大多是由他的手上去的。”
　　“哦...那你可知他家有位小公子？”
　　“不可能，中尉府里八年前出生的是一位千金，我虽那时还没出生，但是据别人说，那时中尉府还宴请了朝内文武百官，还拿了好多接济粮给咱们这些乞丐呢。”
　　“小千金？”男孩挑眉。
　　“对，老大，怎么了？”
　　男孩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没事。不过使计让她欠了我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