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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快活一世 ...

  •   屋内,荀父荀母与赵夫人围坐在桌前,面前的饭菜早已撤下。三人表情各不相同,但都很凝重。
      荀父渴望从赵姬的嘴听到什么,却不肯主动询问,眉头紧蹙。半晌,他说道:“你回娘家的这几年里,我知道,吕不韦一直在照顾着你们,尤其是嬴异人,他在赌,果然,他赌赢了,嬴异人要成为新太子了。”
      荀中尉顿了顿,又道:“现在的秦国令人闻风丧胆,说到秦军,无人不为之发抖,为何还要将你母子二人留在这赵国?”
      最终,荀中尉不打算绕弯子,直接发问。
      “是啊,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离开的这几年你们在哪里?为何不再与我联系,你说,我们便会帮你,你无须寄人篱下这么久,”荀母语速越来越快,眼里也泛起水雾,“你是不要紧,那孩子呢?以前我们带着简梁去赵家看望过你们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政儿多伶俐乖巧,这么多年,变成了现在这样寡言。”
      赵姬眼神涣散,呆呆地望着二位,任由他们发问。眼泪从泛红的眼角滑下,她的嘴角在颤抖,她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赵夫人,简梁的娘与你从小相识,就连我也与你认识快十年了,你无须有顾虑,但说无妨。”
      “他走的时候是趁着战乱又打着秦王病重的幌子逃走的,而我们母子便被遗弃在赵家。不韦说愿意带我们离开,于是我带着政儿随他去了,直到几个月前,他说他要走,我没在意。这些年来,他一直经商往返于各地而不在家。结果,第二天他便留下一封书信,如异人一样抛下了我们。”
      赵姬颤抖着,她真的不愿回忆起这些。她用几句话,诉说尽了自己这十年的时光。
      她生的很美,年少时被吕不韦看上,先是成为他的小妾,她一心侍奉夫君。几年后,又因为这美丽,她被嬴异人看上,吕不韦将她献给嬴异人,她再次掏出真心,并为他生下儿子。后来他逃了,并未带走她和孩子。本以为吕不韦再次接受她,她将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又交给了他,最终,她还是被负了。
      她这十多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衣襟也被眼泪打湿。
      赵姬眼神飘向窗外,看,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了,生机勃勃的春到了。
      这会不会又是让自己受伤的一个轮回?本以为眼泪已经流干,想到今后日子,赵姬的视线又模糊起来。
      “他们真的不是人!”荀母眼眶早已泛红,急得直攥紧拳头敲桌子,“你也是,糊涂啊。”
      荀中尉本想着提起赵国自长平邯郸之战后这几年朝廷的内乱王上的昏庸,将原本就是赵国人的赵姬回到赵国一派,毕竟她的手里还有秦公子政。可如今看来,这话还要缓缓再说,她承受不了这么多了。
      他只得摇着头叹口气。

      大厅的门被打开,奶娘从门外走进来。
      “夫人,小姐和赵公子二人在书房看了一个时辰的竹简了,俩人谁也不说话。这不要正午了,奴婢是否将两位带回各房午休?”奶娘俯首对荀母禀报。
      赵姬赶忙别过头,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好,知道了,你去吧。”荀母摆摆手。
      奶娘退出大堂,将门轻轻掩上,转头往小姐的小院走。
      发生了什么?她看到了主父的无奈,看到了主母泛红的眼眶,看到了赵夫人脸上的泪迹和她极力掩饰的慌张。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这个好奇心。从小姐出生前,她便进了荀府,这么多年,这一家人和乐惬意的生活她看在眼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主父主母这样的神态。
      这赵公子是谁?这赵夫人又是谁?
      她不渴望知道。只希望荀府和三位主人不要发生什么大事。
      想着,便走到了小院的书房门前。
      “小姐,赵公子。马上就要正午了,该到午休的时间了。”
      她抬起头,看到两个孩子一个坐在屋东边漆案前的几上,一个坐在屋南边的几上,看来是保持着她刚刚来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啊。
      奶娘低头,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进屋内,日光与屋内书墨气息相互追逐,少年们的安静似乎与这间古香古色的书房融合为一体,形成一幅从容清秀的画卷。
      简梁抬起眼帘,回了句“知道了”。
      奶娘赶快上前,扶着简梁站起来。简梁摇头,示意奶娘回卧房等她。
      她抬头看着赵政,想叫他,却不忍心。
      简梁瞧着他沉浸在书中,屋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是太入迷了察觉不到,还是不愿搭理?
      他是渴望知识的吧,换种说法,他是渴望自己强大的吧。此时此刻,她还只知道秦国逐渐成长为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国家,只知道秦国王室是高不可攀且冷血无情的,但她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所拥有的秦国公子的身份到底代表什么。她只知道他寄人篱下,被赵国人抑制他的成长,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侮辱与不公。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不动,她亦不动。
      看,多岁月静好的一幅画面啊。
      简梁看着这个少年如此认真的模样,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简梁不知道,多年以后,赵政批阅奏章的时候,明明也如同现在般,却让自己有多无奈。

      屋南面的案几靠在屋角,虽说已是正午,但光线依旧不充足,平时自己在这张漆案边读书都是要点上灯的。想到这里,简梁悄悄走到柜子旁,拿了蜡烛,点燃后放在烛台上。
      平日简梁一向怕火,今日一试,发现也不过如此。她勾起嘴角,得意的看了眼蜡烛,便转身向赵政走去。
      兴许是烛光在暗处摇曳,晃了他的眼。
      赵政抬起了头。
      她本以为他的眼如漆黑的潭水,但在烛火的照耀下,潭水像是在月光之下一般,波光粼粼。
      又是对视。
      简梁开口:“该午休了。”
      看来为他准备的蜡烛暂时用不着了,她直接吹灭手上的蜡烛,顺手把烛台放在赵政面前的漆案上;而赵政也将竹简放回了原处。
      见他站起了身,于是简梁走在前面,为他引路,送他回客房。
      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但凡是在路上,所有人便像失了言一样。
      到了客房,简梁知道由于他刚搬来,所以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
      于是摆手向赵政告别。
      “嗯,明天见。”
      赵政回。
      “...你若是明天要来,直接来我书房便可,无须拘束。”简梁听到明天见这三个字,有点炸毛。她知道他不爱说话,知道他冷淡,但不知道他可以寡言到如此地步,一切对话靠眼神交流吗?靠猜吗?这将来可如何是好?
      赵政又是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
      “... ...”
      简梁转头原路返回,心里却是一阵无语。自己一直以来承受能力还可以,做一些小事还算稳妥不惊,但对于这个秦国公子,她有点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不行,这样不行。
      若是以后每天如此,她必定要好好“管教”一番他的寡言。

      转眼已是下午,荀父派去接荀子的马车终于到达了荀府。
      简梁听乐青说是载着师傅的车来了,也从房内迎了出来。
      荀子见了她,蹲下身,怜爱地轻敲她的小脑袋,说:" 简梁啊,师傅要借你爹一用可好?师傅与他有话要谈。”
      “嗯。”
      简梁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在心里努努嘴,又是谈话,都与客房里那位公子有关么?
      “简梁可否旁听?”
      “简梁忘了吗?师傅还要提问你功课。”
      “是,师傅。”
      简梁明白师傅要避开她,于是不等荀子拒绝,她便识趣地退下了。
      荀父脸上挂着笑意,见简梁转身向小路走去,才缓缓开口:“荀老先生,里面请。”
      “荀老先生可不知,小女与我跟夫人都没跟您般这么亲近。”荀父边走边打趣道。
      “哈哈哈哈。”荀子喜笑颜开,“我老了,还收了个这么可爱的弟子,自然要对她好些,可能这也是我收的最后一个弟子了吧。”
      是啊,他年纪已经这般大了,早年的那些弟子早学有所成出师了。
      原本收简梁为弟子是看在她是荀中尉独女的面子上,但相处之后发现这孩子虽表面淡然随和,其实心里时不时会有与常人不同的鬼点子,许多事情一点就通,还没有平常妇人的娇气,若是个男孩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
      “唉,只是希望我这小徒弟将来一定要活地自在,莫要被这国与国的明争暗斗伤害。”
      说着,荀子的脸便冷了下来,
      “等赵夫人的事情过去,再过几年,等朝廷稳定下来,我与夫人便带着简梁去漳水流域的边邑生活,远离纷争,让简梁嫁一个两心相悦的男人,如此最好。”
      “荀中尉真的希望简梁过上这种的生活吗?”
      荀父一震。
      “荀中尉若是真的希望简梁将来过有荀府支撑且衣食无忧的田园生活,会找到我来教她吗?会在每一次谈论政事的时候不避讳她吗?”
      “... ...”
      “老夫相信你也看得出来,简梁并非普通女子。就算是,受到了这么多的教育,听到了如此多的朝政之事,她还能回归边邑的生活吗?我可是亲眼瞧见过她在咱们说到邯郸之战时小眼珠子咕噜咕噜转。”
      沉默。
      “荀中尉,简梁这孩子你再清楚不过,人前如此平淡如水。但她曾经问过我‘师傅要教我什么?’我笑着问她想学什么,你猜她如何回答?”
      荀父抬起眼帘,其实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想听这个答案。
      “她压低音量,说,她想学习治国育人的大道理。”
      “不过这些都是命。若是局势动荡地厉害,而我们不能护住简梁,那么我也希望让简梁过普通人的生活,快活一世。”
      沉默。
      “光说这话,咱们连屋门还没进。”一直沉默的荀父不再接下这个话题,笑说,“今日叫您来本是说这秦国质子一事...”
      边说,荀父边把荀子迎进屋内。

      作为父亲,他何尝不知道简梁的性格。他明白简梁并非这池中之物,他替简梁请老师,主要是为了简梁能有好的素养和见识,要真仔细说,是有那么一点想培养她的意思,不过后者不过前者的万分之一。虽说简梁是个懂得掩饰锋芒,不轻易言志的孩子,但有些东西掩饰不住,尤其是在他的面前。若是太平盛世,他与夫人必将支持一切女儿想做的事情。可如今太不太平了,他后悔了,他希望在简梁还小,没有进一步陷下去的时候,将她带出这里,如荀卿所说,快活一世便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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