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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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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浦是出珠子的地方,所产南珠在古时候,那是皇室贡品,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这南珠好在哪,珠宝行您家是行家,我就不在这班门弄斧了。
早在上古的时候,先民就已经开始使用珍珠,那时候可没人工养殖这一说,要想要珍珠,只有一个法子——下水去捞。会水的自个儿捞,不会水的、见不着海的找人捞,渐渐的“采珠”就成了个专门的行当。
物以稀为贵,珍珠既然这么难得,那就得是身份尊贵的达官贵人才能用的。到了后头,朝廷就安排了专门的机构管理采珠,称作官采,采珠人是贱民,终生不得改业。民间若是有人私采和买卖珍珠,必处以重责。
可这采珠苦啊,不是一般的苦。暗流、礁石、海草、海兽。。。。。。样样都能要人命,躲过了这些,后头还有看不见的缺氧、成年累月攒下来的水压对五脏六腑的压迫,还是能要人命。
可是珠民不想死,他们要活,要好好活。但官府的规矩在那摆着,就凭几个珠民,造反都不够格,没办法,改不了规矩,就得在自个儿身上打熬功夫。时间长了,一部分心思灵巧的珠民渐渐摸索出了一套常人所不及的法门。又经过一代一代的钻研、改进,成了这弄水一行的童仙。
传说这一行的童仙能在水中睁眼视物,呼吸自如,饥则捕鱼虾生食,倦即随水波而眠,可一连在水下生活月余,真如鲛人一般。
就这么一代传一代,日子也就这么过着。等到了清末,四千年未有之变局,不知使多少行当断了传承。要成为童仙,条件本就苛刻,在此时局中更是难以为继。等到了新社会,还在民间流传的一些与童仙有关的传言被打为了封建迷信,童仙一词,也就更无人提及了。偶有几家传承下来,也不再以‘童仙’为号。
十多年前,合浦最后一位童仙亡故,此后,就不再见其他童仙的踪迹了。
合浦这最后一位童仙姓秦,他父母妻子过世的早,只一个人拉扯幼子过活,少与人打交道,所以,那一辈的人给他起了个别名——‘秦独’。”
“‘独’,一是说他孤僻,二是那些不知名号的人夸赞他的本事,”钱茂咂了口酒,伸出个大拇指,“独一份!”
“采珠,采珠,名为采珠,采的却不一定都是珍珠。小到海中的珍稀食材,大到沉船等,都是采珠人的目标。例如古玩市场上从民间流入的海捞瓷,大多便出自于采珠人之手。
这采珠本是险之又险的买卖,可秦独自与其他采珠人不同,凭着这份神异,几十年下来,安安稳稳攒了份不小的身家。
奈何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一天早上,这秦独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卧室内。怎么死的?淹死的,淹死在了屋里的水盆中。”
一道闪电划破了阴沉的天空,随即在耳边响起的炸雷惊了刘骥一个激灵。靠水吃饭的童仙被淹死在个小水盆内,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能人死在能耐上”。
钱茂起身掩上窗,隔了席卷满楼的雨前风,护着鸟笼重新回到桌边。
“脸盆吗?”刘骥瞪大了眼睛问了一句。沈家英蹙着眉,似是想起了什么。
“不是,是个直径一米的大盆。以前可没有现在的潜水装备,老道的采珠人下水,往往选用一种特殊的鱼皮所制成的衣物,称之为鲛纱。这种材料离不得水,离水超过五个小时,就会龟裂。是以采珠人多会在卧房中准备这么一个水盆,用来浸泡鲛纱。”
“秦独就是仰面淹死在这么个盆中。”钱茂垂头瞅着桌子,像是能从上面看见当时的画面。
“盆虽大,却不是很深,水也并未装满,只有大半盆。秦独头至腰部浸在水中,水只没过口鼻约半个手掌高。他的四肢伸出盆外,当时的地面还是农村的土砖,质地较软,遇水显得很脏。手脚附近的地面上,手指的抓痕与脚的蹬碾痕迹清晰可见。。。。。。”
“咔嚓”一声惊雷,酝酿了半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瓢泼一般,沙沙的雨声隔绝了隔壁包厢偶尔传来的几声喧闹,衬得房间更加幽静昏暗。
“旁人虽不知‘童仙’一说,但秦独多少年来的本事却是有目共睹的。一个海里谋食的老手挣扎不出一个水盆,谁都不信这是个意外。”
“可怪就怪在,任警察翻来覆去查了个底朝天,愣是找不到半点他人入侵的痕迹。当晚秦独家中除了他自己,就只还有他十四岁的儿子。这孩子在隔壁卧室睡得香甜,没听到任何响动,也没受到任何伤害。
排查来排查去,查不到任何痕迹和可疑人士。最后警方只能推测是秦独意外跌入水盆,仓促之下反应不及,呛水昏迷以致死亡。因为这个过程太短,又因水面没过口鼻无法呼救,而隔壁卧室的人又处在熟睡状态,所以没能听到声音。
别人做出这个推测自是合情合理,可那秦独的儿子不相信。若是呛水立刻昏迷倒还罢了,可地面上明明有挣扎过的痕迹。抛开童仙的虚名不谈,自家老子有几分本事他是一清二楚。有挣扎的时间,就有反应的空当,凭自己老子的本事就能脱身。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也不敢说本事高就一定出不了差错,单凭这个,说服不了别人。最后这个案子只得以意外结案。”
“那后来呢?”刘骥捏着个剥了一半的橘子,听得愣怔。
“后来,没有后来。”钱茂拍拍鸟笼,脸上又挂回了招牌的微笑。
刘骥懵了一瞬,不是,这哪有悬疑故事刚开头就没了的道理。沈家英心中倒是有了几分猜测,“不是没有后来,是现在就是后来。”
“沈秘书,明白人。”钱茂比了个大拇指,脸上又挂起了招牌微笑。
“不是,这都什么意思?”
沈家英顺手将手机塞给他,屏幕上是一张点开的图片。这是一张旧报纸的照片,哪怕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枯黄的老旧。角落里模模糊糊的几行小字表明这是十年前的一份当地晚报。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一行居中黑体加粗的新闻标题:渔民半夜家中离奇溺亡。
刘骥放大图片,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除去视角不同,基本案情与钱茂所言并无二致。
“这秦家小子还算有几分孝心,一直惦记着他爸的死。只是这一年一年查下来,都没个结果,眼瞅着也就认了是个意外了。正巧这个节骨眼上知道您家想要些东西,便来应个征,想借您家的门路,打听些消息。”
刘骥抬起头:“像您说的,本事再高,也难免失手。这位秦先生为什么就认准了不是意外?这里面还有内情不曾?”
出乎意料,钱茂倒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内情,本来那孩子只是放不下,想查也只是求个安心,一来二去查不出个所以然,自个儿也就认了。”
刘骥奇了:“那怎么还有今天这档子事儿?”
“因为又出事了。”一旁的沈家英接过话头,伸手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退出大图。页面上的相关搜索里,是一条最近的新闻。
刘骥瞪大眼睛,“这。。。这不是王老板嘛!他死了?”
本来沈家英还在奇怪,怎么钱茂没头没脑地讲起了奇闻怪谈,听到后来却又觉得有些耳熟。沈家英是本地人,这桩案子当年被热议过一阵,他或多或少也听过两耳朵。只是他本就不怎么关注这些事情,再加上日子久了,记忆淡忘,一时间没想起来。
直到钱茂说起死亡场景,沈家英这才耸然一惊。这个死法!这个死法跟三天前临市福瑞银楼老板王志峰的死法简直一模一样!
福瑞银楼在当地影响颇大,跟刘氏企业也有不少的往来。三天前王志峰死亡的消息传开,刘驰还亲自前往钦州去处理两家的业务。除了刘骥这个不晓事的,这事可谓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万万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后面居然还能牵扯到十年前的旧案。
沈家英在桌下轻拽刘骥的衣角,怕他冒冒失失许诺什么。刘氏再怎么有钱,也不过是个做生意的。这种人命案子,还是能牵扯到企业老总的人命案子,少粘为妙。毕竟他们寻东西是要送礼求开心的,可不是为了往身上搅事的。
钱茂人精一般,哪看不出对方的迟疑,当下开口说道:“您别急,这秦家小子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不敢让您家受牵连。只是咱这种底层小民,不怎么跟官方打交道。只求您跟办案的人通个气,把警方掌握的资料拿一份过来即可。”
“就这么简单?”
沈家英一把按住激动的刘骥:“您别见怪,情况特殊,我们得回去商量下。”
“应该的,应该的。”钱茂边应声边收起锦盒:“有缘八方终相聚,缘尽相逢相背行,那咱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