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月华流照君》青梦瑞

5、第四章 光明还是黑暗

　　韩菱纱醒来的时候，脑袋一阵昏沉。
　　这是被下了药的后遗症。她扶着额，心中苦涩。
　　辰对她有戒心。
　　没办法，她这样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人家，确实不怎么正常。换了是她，也一样会心生疑虑。偏偏这是个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她看着闭目养神的辰，真是愁肠百结。
　　“昨晚……没事吧？”她试探着问。
　　辰睁开眼睛：“没事。让凌弟受惊了，实在是为兄不小心，没注意到那人，抱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韩菱纱觉得辰给她的感觉突然变得亲切起来。
　　“不是辰兄的错。”她连忙说。
　　辰笑了，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而是撩起窗帘向外看了一眼，兴致颇高地回头道：“马上要日出了，现在恰好经过最有名的日出观景地，不知凌弟有没有兴趣和为兄去观赏一二？”
　　马车在浮罗寺门口停下。辰拒绝了车夫的跟随。
　　“这座寺的后山上视野开阔，最适合看日出。我们走吧。”
　　晨光熹微，视野不算很好。两个人沿着崎岖的上山小路艰难地走着，经常会被路上的石头绊一个踉跄。
　　辰走在前面带路，韩菱纱则一直留心着他，生怕这个贵公子模样的转世摔出一个好歹来。结果短短的一段路，她走得疲惫无比，浑身大汗。想想当年的小紫英，每次都是他护着她的。原来紧张一个人是这么消耗心力的事情。
　　就要走到山顶的时候，韩菱纱的余光突然瞄到一团黑黑的东西正盘踞在辰将要从下面经过的树枝上，作势要扑。
　　蛇！紫英小心！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下一刻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辰被她推开好几步远，而那条蛇几乎是同时从树上窜了下来。
　　危急之下，韩菱纱来不及抽出双剑，只好徒手抵挡。一人一蛇顿时扭作一团。淡青色的蛇冰凉滑腻，让人毛骨悚然。她怎么抓都抓不住，反而被蛇缠紧，再也躲不开青蛇的毒牙。
　　正在这时，一道银光闪电般出现，准确无误地射中青蛇的三寸，强大的力道带着抽搐的蛇身飞出，“叮”地一声死死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一道黑影紧随银光出现，等韩菱纱看清的时候，那黑衣人已经跪倒在辰的面前。
　　施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刚刚他想着昨晚的事情，只是一个晃神，竟然就发生了这样危险的事情。情急之下手中的剑抢先飞了出去。但是即使是这样，如果没有这位韩姑娘，只怕他主子今天真的是凶多吉少。他悄悄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韩菱纱。
　　辰看着已经死透的蛇，心思复杂。
　　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这个韩菱纱居然连想都没想就冲上来救他，更何况对手还是女孩子天生最害怕的蛇。而且一路行来，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他偶尔身子晃一晃，她都已经做好了随时搀扶的准备。问题是她为什么要对他这样上心？如果说她是那些人派来埋伏在他身边的，死皮赖脸要跟着他倒也合理，但她似乎又不是。
　　他收回目光，拍拍施越的头：“下不为例。”语气清淡，施越却心知这已经是在责备了。
　　“是。”他低低应了一声，起身去那棵树前拔出了自己的剑。施越的佩剑是一柄银亮寒澈的软剑，注入内力时软硬随心，平素则像一条绸缎腰带一般缠在腰间。韩菱纱很惊叹这样精妙的武器，简直是为杀手量身订做的。
　　“昨晚是你救了我？”她回想起他的声音。这个人的声音辨识度很高，清清淡淡的像清汤阳春面。应该就是他了吧，不过与其说是救了她，倒不如说是打扰了她和其其的相聚来得更贴切。
　　“奉命而已。”
　　咦？说起来目前她见到的男人中似乎只有这个才跟小紫英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味道。
　　“你叫施越？谢谢你。”她终于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很开心地笑了。
　　“不敢。该是施越感谢凌公子救了我家主子。”他浅施一礼，不再多说，转身消失。但是韩菱纱知道他肯定就在附近，时时刻刻保护着他的主子。
　　辰观察着韩菱纱的脸色，笑道：“你很喜欢施越？”
　　“他很像我的一个朋友……”韩菱纱抬头看看天色，“我们快走吧，太阳要升起来了。”
　　两个人继续向山顶走。辰突然状似不经意地说：“你不害怕蛇？”
　　“不怕啊。”韩菱纱顺口回答。开玩笑，烛龙她都见过，区区一条蛇怎么可能会吓到她。即使被咬，凭借她一身的本事驱毒还不是小菜一碟。倒是他险些受伤把她吓了个半死。天知道这个转世身体到底怎么样，不过想想他居住在洛阳城那样繁盛的地方，估计免不了声色犬马，武功什么的更别提了。她心中暗叹，她还是紧张他一些比较好。
　　到达山顶的时候正赶上日出。
　　两人找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远山静默，天空仿佛吹皱的暗青色绸缎，褶皱的地方是粼粼的星光。脚下的山林间浮起一层乳白色的雾气，遮掩着苍翠的树林。静谧之中，天地间突然缓缓亮起，从云彩深处漾出的金光瞬息间驱散了黑暗，蓦地让人眼前一亮。山雾蒸腾起来，轻纱般舒卷飘舞，掺进丝丝缕缕的金色阳光，暖黄色顿时染遍天地。
　　无限光明。
　　韩菱纱看着这样温暖开阔的光明景象，突然想起那一天紫英陪着她去看即墨海上日出。两个人也像现在这样坐在栈桥边。海上日出和山间日出不同，没有山雾和云海的遮掩，太阳从天边升起的过程清晰可见。最美的是天和海颜色的变换，绚烂得如同一场色彩盛宴。海风轻拂，初阳暖照，她就那样不知不觉靠在紫英的肩头睡着。然后死去。
　　她屏着呼吸，拼命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都过去了，前世的一切都过去了，她要好好把握今生才可以。
　　“你真的要一直跟着我？”辰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韩菱纱摇头。
　　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前几天你问我的身份，既然你打算一直跟着我，我想也应该告诉你，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凌弟，跟在我身边不一定是光明，更多的是黑暗，你可想好了。”
　　韩菱纱心里一紧。他到底是在过怎样的生活？她坚定地直起身子：“我早就想好了。”她默默在心中补充，想了一百年呢。
　　他沉默一下，慢慢开口。
　　“我姓北越，单名辰。北越辰。”
　　北越！韩菱纱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
　　“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爹就是北越王。我排行最小，上面还有大哥北越崖，二哥北越鸿，和三姐北越玲珑。”
　　“那你那天说出来找姐姐……”
　　辰微微笑了：“凌弟，听了下面这些，你可就真的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本姑娘早就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蒙古这些年蠢蠢欲动，但国家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所以父皇有意让皇姐去蒙古和亲。皇姐不愿意，前日偷偷跑了出来。父皇不想让这件事情闹大，派我出来追皇姐回去，但是追到安石村的时候还是追丢了。”
　　“你也想让你皇姐去和亲？”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我跟皇姐最亲近，当然不希望她去牺牲。所以我才说，找不到也好……”他长吁一口气，“但是不和亲的话，只怕战事不远了。”
　　“这件事凌弟万万不可告诉外人。公主出走，传出去会出乱子的。”
　　韩菱纱点头。
　　“其实皇姐的事凌弟不必忧心。我告诉你我的身份，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情。今日我们便可到洛阳，在洛阳城内凌弟一定要小心。父皇身子大不如前，两位皇兄的争夺越发激烈，虽然我无意于皇位，但仍然免不了被提防甚至谋害。凌弟你跟在我身边恐怕也会遇到危险。我没有什么势力，只有身边的一些护卫，没有办法处处保护凌弟，所以你自己要小心。除了我和施越，其他人不要轻信。”
　　辰看着韩菱纱应下，在心中暗叹一声。刚开始他之所以同意她的跟随是以为她不怀好意，想要反过来引她背后的人出来。现在却是抱了一丝期冀，按照之前的种种迹象，也许……
　　破例和她说这些，就是希望如果她是真心想要跟在他身边，起码不会糊里糊涂地遇了害。
　　他希望她是真心，因为他提防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下山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聪慧如韩菱纱，得知北越辰是皇子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他所处的境地以及她今后要面对的种种困难。她是江湖儿女，放在平时才懒得理会这些复杂的政治斗争。但现在不一样。紫英在这里，紫英正在面对这些。他随时可能像昨晚那样面对暗杀，他随时可能死在这场黑暗中。
　　她要陪着他。
　　即使她热爱日出的光明绚烂，她也必须选择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