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月华流照君》青梦瑞

3、第二章 神秘的转世

　　韩菱纱拎着小包袱，慢悠悠地往村口走去。
　　安石村的家她留给洛水其了。而对于她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在何方。因为这将是一场完全未知的相遇。
　　韩菱纱看看太阳，快要到辰时了。回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一切都恍然若梦。
　　上一世的她死后在鬼界赎罪，赎了大约有一百年的时间。百年的时光太漫长，除了干活，韩菱纱有大把大把的空闲。闲着没事，她就坐在奈何桥边和孟婆聊天，说前世的快意人生，说她最想念的三个人。说到天河，她巧笑嫣然；说到梦璃，她无比怀念；说到紫英……
　　唯有说到紫英，她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这百年的时光里，韩菱纱从不担心云天河，因为那个野人真的是一个有福气的人。没有了她，还会有别人爱着他。即使那人不在，最起码还有紫英照顾他。
　　可是紫英呢？他过得好不好？过得快不快乐？天冷了知不知道加衣？天热了知不知道铺席？他那么闷又那么顾及别人，心情不好了跟谁去说？天河会不会注意到紫英的情绪？
　　紫英照顾天河，可是……谁来照顾紫英？
　　韩菱纱反反复复地想，记忆中的慕容紫英反反复复地出现。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他的冷静，他的正直，他的彷徨……不是不在意，不是不记得，只是她为了给另一个人腾出地方，把有关他的一切挤到了一旁。
　　一个人的心才有多大，就那么大一点点地方。挤着挤着，就从横向挤到了纵向，就从心头挤到了心底。可也就是因为挤到了心底，藏在那么深的角落里，才从来没有忘记，哪怕是他的每一个表情。
　　在鬼界的时候，每个月都会有报平安的信件寄来，逢年过节都会有应景的小吃送到。点点滴滴的关心乘着暖色的花灯从忘川那一头缓缓流进她的心里，流淌了一百年的时间。
　　一百年里，他一直在用各种方式告诉她，他就在她身边。他就在这里，所以不用感到害怕，不用感到孤单。
　　当心头的那个人因为太久的分别而淡去，一直都在的心底人便慢慢地重新浮现出来。而且就像美酒一样，窖藏弥香，不知不觉间塞满了整个心房。
　　韩菱纱抱着花灯，突然很想哭。
　　她想念一个叫慕容紫英的人。

　　被鬼差带到无常殿那天的情景，韩菱纱记得真真切切。
　　殿内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坐在旁边的高大男人她认识，是鬼界第一司神冥司，而坐在大殿正位上的则是一名貌美的红衣女子。
　　女子招招手，示意韩菱纱上前来。
　　韩菱纱走过去，女子打量她一阵，点点头道：“你就是韩菱纱？”
　　“是我。有……什么事吗？”韩菱纱惴惴不安地看着二人。该不会是司神突然觉得她赎罪赎得不够要加刑了吧？
　　女子微微一笑：“你不用紧张。我先来问你，你认识慕容紫英，对么？”
　　小紫英？韩菱纱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是的。怎么了？”
　　“你爱他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韩菱纱愣在当场。
　　过了很久，她轻轻点了点头。
　　女子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
　　这是什么话？韩菱纱皱起眉头。神仙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事情了？
　　女子犹豫一下，这才说：“嗯……韩菱纱，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转世，你想和慕容紫英在一起吗？”
　　“在一起？”
　　“我的意思是，嫁给他，和他永远在一起。你愿意吗？”
　　韩菱纱睁大眼睛，一时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免除她剩下的四百多年刑罚，让她转世去找紫英？她立刻去看冥司的反应，冥司微微点头以示同意。
　　韩菱纱这才相信不是自己听错了，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女子很满意地笑了。“很好。不过韩菱纱，我必须提醒你一点，与慕容紫英的相遇需要你自己努力。”
　　“什么？”
　　“慕容紫英的阳寿在两年前就完尽了。他没有进鬼界，由我指引他直接投胎。”一旁的冥司淡淡开口。
　　“这不可能！我这两年间每月都收到他的信件！”
　　女子接口道：“他是怕你担心，提前写好了托人每月放花灯的。”
　　韩菱纱觉得心中的某个地方突然被揪了一把，又酸又软，隐隐作痛。
　　“所以他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了？”
　　女子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因为他的投胎异于常人，没有喝孟婆汤，所以他有可能保留了记忆，也可能没有。韩菱纱，我必须警告你，如果他记得前世，那自不必说；但是万一他不记得了，你不能跟他本人提前世的事情。”
　　韩菱纱惊讶抬头：“为什么？”
　　“一旦忘记，他与前世的他就没有关系了。让今生的人得知他前生的事情、受到前生的牵绊，对他的今生是不公平的，而且也是违背天意的。所以你不能说，如果说了，你和他都会遭到天罚。而且，他的名字、声音、相貌都有可能与你所知道的不同，所以你不能凭借这些去寻找。”
　　韩菱纱听得目瞪口呆，气恼地叉腰质问：“连相貌都不同了，你让我怎么找！”
　　女子张口欲言，看到一旁的冥司，犹豫一下道：“这就要看你们之间的缘分了。认真地去感觉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好珍惜他们，你会找到他的。”
　　正在这时，鬼差进来说有重要事情需要冥司去处理。冥司刚一离开大殿，红衣女子突然一改先前的态度，神色紧张地飞下座椅扑到韩菱纱面前。她抓住韩菱纱的双肩，低声说：“我与冥有约定，所以我不能给你透漏太多，只能偷偷给你一点指引。韩菱纱，你听好，下一世的你没有父母，我会让你保留所有的记忆，直接以一个新生婴儿的身份出现在一个名叫安石村的小村庄。你就在那里居住直到长大。在你十七岁生日那天，就是十七年前你出现在安石村的那个日期，你一定要记住，那一天的辰时，你一定要在辰时的时候在安石村的村口等待。从那一天的辰时开始，你所见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慕容紫英的转世！一定要认真地看清楚，辰时以后你见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
　　女子呼吸急促，眼睛里隐隐地竟有了哀求的味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会遇到什么，但我知道你们两个的路会走得很艰辛。韩菱纱，请你一定要找到慕容紫英！不管发生了什么，请你一定不要放弃他！我求求你，一定不要放弃他！”

　　韩菱纱站在村口默默地计算着时辰，紧张得手心出汗。
　　如果真如那女子所说，那么不确定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他现在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人？韩菱纱很忐忑，所以临出门前她让洛水其给她易了容，吃下改变声音的药物。现在的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又瘦又小的乡下男孩。
　　她想先从侧面试探一下。如果慕容紫英保留了记忆，她便可以立刻与他相认；如果没有，那她以一个男孩的身份接近他也会容易得多。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子这么坚持要她与慕容紫英在一起，但这件事正合她意。原本的她没有机会去弥补，现在有了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日头渐渐偏移。辰时到了。
　　韩菱纱立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注意周围的所有动静。
　　忽然刮起了大风，狂风卷起地上干燥的黄土。天地间顷刻黄沙四起，迷得韩菱纱几乎睁不开眼。
　　这时，远远的有一辆马车沿着颠簸的土路向安石村的方向驶来，轱辘辘地穿行在黄漫漫的沙尘中。
　　韩菱纱屏住了呼吸。
　　马车渐渐地近了。
　　近了。
　　沙尘太大，拉车的马儿可能是突然被黄土迷了眼睛，惊慌失措地嘶叫起来。
　　漫天的风尘中，盖着车窗的布帘突然被缓缓撩起，露出一双澄澈的眸子。那样干净的眸光，仿佛荡涤过天地的清泉。随着这双清眸的主人的动作，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清风，吹散了漫天黄沙，吹散了一切阴霾。
　　韩菱纱不自知地捏紧了衣角。
　　就是他。
　　他的长相果然不再是以前的慕容紫英，不过也是很清朗的模样。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唇角挑着一个淡淡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眼睛。韩菱纱记得以前的慕容紫英有着很深邃的眸子，里面藏了各种各样看不清的情绪。而现在的这双眼睛，清澈得好像高山雪水，纯净而自然。
　　她看着那个身形颀长的蓝衣男子走出马车跟外面的车夫交代几句，然后朝着村口走来。她……她该说什么？
　　她此时就站在村口的正中央，非常显眼。男子自然也看到她了。脚下一顿，他直直地朝韩菱纱走来。
　　“你是这村里的人吗？”他微笑着问，声音就像他的眼睛一样纯净。
　　韩菱纱强作镇定，点头。
　　“可以请你带我在村中转一转吗？”
　　她巴不得跟他多说两句话，拉近关系，赶紧答应着率先向着村中走去。
　　“请问小哥你叫什么名字？”走着走着，他突然问她。
　　“菱纱。”韩菱纱万分紧张地转头观察他的神色变化，却失望地发现他对于这个名字没有半点的反应。于是她补充道：“凌晨的凌，沙漠的沙。我叫凌沙。请问你是？”
　　他点点头：“嗯，凌小哥，叫我辰便好。”
　　辰？韩菱纱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没有记忆，名字不同，声音不同，长相不同。她在心里暗暗咒骂，当初红衣女子全部用的是“可能”的字眼，但怎么就是没压上另一半的可能性呢？
　　韩菱纱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带着辰在村中绕了整整两圈。村子也不大，两圈很快走就完了。这时辰突然停下脚步，韩菱纱疑惑地回头看他。
　　“谢谢你，凌小哥。我该回去了。”
　　韩菱纱莫名其妙：“你到底想做什么？”
　　辰歉意地一笑，回答道：“我是来找人的。既然没有，也该回去了。其实……找不到也好。”
　　一听这话，韩菱纱觉得灰暗的心又大力地跳动起来：“你来找什么人？”
　　“姐姐。”
　　姐……姐。原来这个世界还是那么黑暗。
　　辰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男孩脸色不停变换，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韩菱纱低着头，郁郁地说。
　　“那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后会有期。”他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哎——！等一下！”
　　辰停下脚步，很耐心地等待她的下文。
　　韩菱纱心想，管他那么多呢，理由编不出来就算了，反正无论如何她是必须赖在他身边的。她仰起头，很厚脸皮地笑了：“我要跟着你。”
　　没有铺垫，没有原因。韩菱纱就这样提出了一个莫名的唐突的荒谬的对方不可能答应的要求，而更神奇的是，这个叫辰的男人也就这样欣然同意了。

　　他们走出村口的时候，外面停了一辆新的马车。
　　“这是我家的马车。来的时候是自己悄悄溜出来的，搭了别人的车。”看到韩菱纱围着马车转圈，辰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
　　他是很轻描淡写，可是这辆马车看在韩菱纱的眼里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车夫衣着华丽，两匹漂亮健壮的高头大马一水儿的纯白，车顶盖是华丽的深蓝色绒布质地，四周垂着金黄的流苏。车身雕满各种云纹，用金漆细细地描了。再细看车底，上好木头做的车骨架结实耐用，宽大的车轮和精巧的减震装置大大降低了行驶时的颠簸感。
　　而车厢内的布置更是夸张。从天花板到墙壁，全是绸缎软包，没有一处坚硬的地方。而木地板上则覆着厚厚几层纯白的小羊羔皮，几乎铺满了整个宽大的车厢。不仅如此，车厢正中的梨花木小桌上有准备好的全套羊脂玉茶具，桌子四周是舒适的极柔软的布艺长椅。角落里放置着梨花木矮柜，一层一层地全是抽屉。辰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时，韩菱纱才看到里面是各式的水果，用大块的冰镇着保鲜。
　　太奢侈了。甚至奢侈华丽得有点夸张。
　　韩菱纱坐在柔软的椅子上看着辰娴熟地泡茶斟水，动作闲适而优雅。她开始强烈地好奇，转世后的紫英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身份呢？
　　辰悠哉地剥了荔枝扔进嘴里，眯着眼笑道：“你以后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