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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买药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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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识开始整理行李,她来宣城不久,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一屋子草药可惜,已经让皮大山去联络买家。
药房深处还养着一窝老鼠,是她经过皮小山的提点药昏捕来用来试药的,从前她四方游走,通常是用那些地痞恶霸来试药,哪里短过手,这里除了皮大山一家没人找她看病,她闲的发慌,一个月来用它们打发了不少时间,想药死也舍不得,就打算送给皮大山做纪念,皮大山抽动着嘴角接过笼子,看着笼子里灰皮油亮的老鼠笑的比哭还难看。
没有两日,韩青一家背着包袱向闻识辞行,皮大山将几大串铜钱并一个红布包交给闻识。
“红布里是我第一个月工钱和韩青替人缝缝补补得的,算作家子和小山的诊金,我知道这远远不够,可是手头里就这么多了,千山万水的,只要恩公留个消息,我们一家子一定报答您。”
闻识将红布放在手里掂了掂,冲他们点点头,把身子扭过一旁。韩青知道她性子梗倔,伸手拉拉皮大山的衣袖,夫妻两个向她磕了头,转身走了。
“韩青!”
一家子走到门口,听闻识在背后大声喊道:“回去练练厨艺,你做的饭实在太难吃了!”
韩青脚下一个踉跄,回头苦笑:“好,我回去一定苦练。”
这当口,有人站在门口问:“是这家卖药材么。”
韩青抬头看去,见是个一身灰色布衣的女子,模样实在俊俏,凤眼含笑,面若凃脂,任凭她们夫妇上下打量,面色巍然不动。
皮大山将她向门内引荐了,女子吩咐伙计一声,独自进去。
韩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微微一笑,皮大山回头奇怪地询问,韩青径自拉住她的手臂上路。
闻识正在院子里悲春感秋,直到那人走进了才回神,仔细看了也是一愣,“我是不是见过你?”
女子露出几颗细白的牙齿,笑说:“不曾见过。”
闻识瞪大了眼睛又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凉凉地问:“你是谁?”
女子也不生气,笑着拱手,“在下是顺风药铺的伙计,听说你家出售药材,特来一看。”
闻识坐到矮凳上,指了指对面的紧闭的房门懒得说话,女子推门进去,不一会儿又走出来,对着闻识伸出手指:“五两。”
闻识率先被这一只手吸引,那是怎样的一只手,细白修长,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墙根底下被阳光一晃,映着几分光泽流动。
闻识心里吐槽一个女人,手长得比男人还嫩,恩,脸也是。
想着就摆摆手:“这些药材前前后后我花了数十两银子,五两就想买走,太便宜你了。”
女人也不着急,拎着马扎坐到她身旁,笑嘻嘻地还价:“闻郎中,你的药材都是陈的,有些已经潮湿了,而且也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品种,我给的已经是大价格了,我敢说,整个宣城不会有人比我给价高。”
闻识知道她说的在理,可就是别扭着,自己宝贝紧的东西别人看来一文不值似的。
女人看她不悦,想了想说:“要不我在给你加些,七两银子,实在不能多了。”
闻识瞪她一眼,叹了口气,“七两就七两吧。”
女人答应一声,去门口招呼伙计抬货,又掏出银子递给了闻识,闻识坐的矮,仰头看她递自己银票,伸手接过,又垂下头看自己张了嘴的鞋。
女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轻一笑,问:“听说闻郎中要出门?”
闻识点点头,女人又问:“去哪里?”
闻识不肯吭声,女人又笑着说:“其实宣城很好的,依山傍水,人也亲近,我家公子最是爱招揽人才,您若肯去坐诊,他必然不会亏待您的。”
女人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有所期待。
“不去!”闻识冷冷回答,女人目光闪过一丝失落,眼珠微动,又坐到她身边,两人并肩而坐,女子那个模样却仿佛身居高堂,坐拥山水楼阁一般高雅。
许久,伙计已经将药房搬空,身旁那家伙仍然没动,抬头向她看去,蓦然撞进女人深潭一般幽深的眼中。
一瞬间,闻识的心脏停止跳动,她听女人轻轻说:“闻郎中,我说的话你再考虑一下,江南风光是好,可是身边没有一个知心相伴的人,到哪里不是穷山恶水呢,不如留在这里吧,虽然这里没有一处讨人喜爱的地方,可是住久了也就又感情了不是么。”
闻识迟疑,女人笑笑往外走,及至她走到门口,闻识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沈从岸。”
沈从岸迈出的一条腿戛然停住了,片刻,他缓慢地转过身子看闻识,闻识仍坐在原处,目光与他相对,面色同样淡泊。
“从岸自问没有错处,闻郎中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是个郎中,要是男女都分不清楚,祖师爷还不从棺材里跳出来揍我。”
沈从岸笑意盈盈,毫无被拆穿身份的窘迫,他向闻识走去,边走边问:“你又凭什么确定,我就是沈从岸?”
“整个宣城除了你沈从岸,还有谁家儿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再者,你不就是想我认出你来?”
沈从岸走到半路,听了这话不禁一惊,闻识没有理会,端着下巴继续说:“我想不明白,难道就凭在浴馆争风吃醋一般的打了一架,声名赫赫的沈老板就肯屈尊到酒馆与我饮酒,又遣了媚公过来商定婚事,我何等何能呢?”
沈从岸将手缩进长袖中,神色黯然道:“或者,是我实在嫁不出呢。”
“你连张家小姐都可以舍弃,那些或是攀附富贵,或是沽名钓誉之人,怎会入你眼帘。”
沈从岸顾盼一笑,“闻郎中这话倒是像在夸奖自己。”
“是啊,我来宣城不过两年,名声亦是极差,你哪里会看上我呢,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可就在你要出门一刹那看着你的背影,我忽然就明白了,当日在天香楼后巷的马车上,是你吧。”
沈从岸没有开口,就站在院子中央,与闻识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注视着她。
“你或许那时并不在意,可浴馆一事不知让你怎的对我起了兴致,你定是派人查了我的底细,便知晓了当日和柳音说话的人是我。可有你明知我心有所属,又怎么选中了我。”
沈从岸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语气带着几分哀怨,“闻郎中真是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思,只是还猜不透男人的心,我若不是对你用了真情,怎么会一再地勾搭你呢。”
闻识笑了,笑意未达眼底,“商人重利轻离别,如果我家室优渥如那张家女儿一般,你还选我入赘沈家么,沈老板,你的经历其实我很佩服,只是我现在对情爱这事啊看的透了,觉得实在是个锥心的东西,此生不愿再沾惹。”
沈从岸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胸口竟是一痛,“闻郎中觉得自己看透了世事,可一辈子那么长,万一哪天后悔呢?”
自师父死后她走南闯北,可沈从岸这样男子当真头一次撞见,说他出淤泥不染吧,可你看他笑态可掬的样子。可若如市井所言□□不堪,她又怎会看穿他眼中的挣扎和不甘?
“人生诸多不得已,沈老板没有放弃责任,反而开辟出一片天地,我是真心佩服的。”闻识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就算不悦他的算计,可话却出自真心。然而画风一转,脱口问道:“可我这人乖觉,自问不会给人带来幸福,所以此生不会后悔。”
沈从岸自觉身体一寸一寸冰冷下去,站在原地却笑了,“闻识,毛遂自荐这件事事情我此生只做这么一次,你执意要走就走的远些吧,此生我们都不要再见!”
马车一早便已等候,蔚蓝站在车旁将他扶了上去,自己也要跟着进去。车帘刚刚掀起,他一眼便见到公子脸上亮晶晶地。
“公子,你怎么哭了?她欺负你了?我去给你报仇。”
蔚蓝又要往下冲,被沈从岸拦了下来。
“蔚蓝,人活在这世上,为什么总是那么多不由自主。”
闻识又坐回马扎上,出神地看着紧闭的门,知道那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不是圣人能坐怀不乱,沈从岸这样坚忍又脆弱的矛盾的男人是让她心动的,可她要的,就不能分给旁人半点,沈家沈氏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