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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进京 ...

  •   没有九死一生的勇气,你还敢说自己努力过了?
      身负金色长枪的武者再次来到沈府,闻识手中刻着御前见驾的金牌终于攒到了第十面。
      那人宠辱不惊地单膝跪在闻识面前,面容冷峻,眼神如铁。沈从岸隔着莲池远远望向她挺直的侧影和坚毅的脸颊,初次的惊悸变成如今淡然,期间是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和梦魇。
      他一手下意识抚摸膨隆的肚子,一手搀扶石琪,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石琪目不转睛,瘦高的身板轻松地搀扶他往前走。
      “皇姨谋逆,粮草已聚,不日便要发兵北上,朝中半数老将暗中支持,此战一发,生灵涂炭,突厥势必趁乱南下,社稷危矣。”
      闻识将十块金牌并列放在石桌上,手指刻画上面精美纹路,“我无官无爵,社稷与我何干。”
      那人定了定,又道:“微臣出京前,突厥传来密报,依答质子死于两国交境,是突厥王庭的人。
      闻识身体晃了晃,没有说话,那人继续说: “为了杀死此人,陛下将神木交与杀手罗无暇,罗无暇刚出京城,皇上便中了毒,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临去时陛下让微臣转告,从今往后,她不会再逼您了。”
      那人直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之前状似自言自语地说:“陛下用柔弱的肩膀托起整个江山,杜某何其有幸能服侍这样的陛下。”
      “杜岩生!她杀了你的亲妹妹!”
      骨血至亲,抵不过愚忠二字?
      “杜家一条性命,换晋州十年清廉和安稳,值!”、
      赵允登基的第一刀,斩在了杜家。
      九年,从九品县令一路爬到晋州刺史,杜岩河贪了上千万两,贿了上千万两,一张圣旨,一本账簿,血洗了晋州和京城一半官员府邸,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百官无不臣服。

      “要杀质子有无数的方法,罗无暇偏选了最笨的一个,我放走依答,违抗圣旨,她不动沈家,为的就是让我一直记得欠她一条命。”
      沈从岸一袭薄衫,手持折扇,立于窗前,远眺院中盛开的桃花,目光沉着冷静。
      “我和你一同进京!”
      “不行,此去一路艰险,你在我会分心。”
      沈从岸拧眉,蓦然转身,“那你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沈从岸颓然冷笑,一把将折扇砸她身上,负气而去。闻识没有追,默然捡起地上折扇揣进怀中。
      晚间,赔起一张笑脸凑到床上,小心翼翼将滚圆的腰身搂在怀中,轻轻舔咬他耳垂细小绒毛。
      “从岸,对不起。”
      沈从岸艰难地翻过身来,一遍又一遍抚摸她脸颊的弧度,目光难言哀伤。
      闻识抓住他的手,“杜岩生会派人保护你,你生产之前,我一定赶回来。”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闻识一骑快马奔赴京城,石琪来报时沈从岸萎在床上,盯着烛光发呆。
      石琪嘴笨的厉害,主子不吩咐自己就摊着胳膊立在门旁,把弄粗糙的手指。
      听见主子召唤,他愣愣地抬头,两腿麻杆似的腿赶到床前,沈从岸看他过高的个头,想起下人说他将月钱一文不剩地交给妹妹,嘱咐她好好读书,不知石琪是否知晓那个不住敷衍的人将他辛苦攒下的月钱都献去了天香楼。
      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不提,既然妹妹是他的希望,他何苦去打破。
      人傻一点,未必就不好。

      百年战乱后,中原一片狼藉,赵氏夺取天下以来夙兴夜寐,政事清明,才有了天子脚下的繁华。
      还没进城,远远瞧见杜岩生一人一马一杆枪伫立在城门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闻识纵马走近,杜岩生下颌微扬,翻身跨上马背。
      沿着笔直的大路一路纵马来到宫门前,杜岩生亮出金牌,侍卫分立两侧,穿越重重宫门,终于来到皇帝寝宫。
      数百带刀侍卫拱护的宫殿,红墙黄瓦,飞兽伏檐,九龙玉柱与千百金砖交相辉映,端是金碧辉煌。
      闻识很快进了殿门,杜岩生留在门外。寝殿中诡异的安静,她放轻脚步还是能听见哒哒的声响,直到立于床前,她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跳。
      她在怕什么呢。
      宫人将橙黄的床帐两相掀起,露出床上那人枯槁的脸,灰败,削瘦,沉沉的透着死气,好在,还活着。
      赵允费力睁开双眼,眼中竟带着欣慰,示意宫人将自己扶起,半卧在枕上,干裂的唇微张,语气仍是威严不可侵犯的柔和。
      “你来了。”
      闻识喉咙哽咽,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腕诊脉。
      先天不足,心脉受损,先皇费了回天之力勉强让她长大成人,却让这样柔弱之人坐守东宫,于是她只能前行,不能后退。
      “还怪我手段残忍?”赵允无声低笑,“闻识,不能登基的太子,只有死路一条,我若是心慈手软,就是逼天下的人拿刀砍朕。”
      闻识黑着脸皱眉呵斥:“省点力气,不要说话。”
      两个宫人隐在暗处,闻言心惊胆战,垂头大气都不敢出,赵允哈哈一笑,声音诡异的疲惫,末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咳。
      闻识将她身旁参汤扔去,从自己的酒囊倒出半碗,又取出一颗药丸化在酒里,亲自喂她一口一口喝完,反手抽出枕头,赵允平躺后又掀开厚被,脱了她全身衣物,凝神针灸。
      皇帝皮包骨头一般的身体任她摆弄,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疼痛似的一直弯着嘴角看她。
      闻识最后将手掌置于她胸前,转动内力将毒气逼出体内,赵允身下的锦被慢慢被汗水浸湿,细看那汗液竟是漆黑的。
      闻识收回手,又将银针取下,宫人上前给赵允换了被褥和衣物便轻轻退走,大殿之中只留她和皇帝二人。
      “故意中了这么不入流的毒药,是在折辱我么。”
      赵允向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心不在焉地解释,“不入流的毒药宫中却无人可解。”
      “我若是不来呢。”
      床上的病号目光诙谐地看着她,“驾崩呗。”
      闻识大怒,“简直不可理喻。”
      那人却一贯散漫地笑,“还有比放过突厥质子更不可理喻的事么,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闻识一窒,脸色难堪地辩解,“她答应我了,有生之年不南下中原。”
      “闻识,你觉得朕有生之年会亲自出征么。”
      当然不,除非她不要命了,那依答呢,若是夺取大汗之位,手下大将如云,也未必会亲下中原吧。
      闻识都知道,可她就是愿意赌一把,你豁去性命赌江山,还不许我帮你一把早点见阎王?
      她直直地看着龙榻上那人,半晌才说:“她若是来,我亲手杀她。”
      皇帝抚掌而笑,说了三个“好”字,说完面色疲惫地揉揉眼角,“御医说朕的命还长着,朕看可不一定,如今宗室空虚,皇姨有意入主大内也是常理,通州十万大军不日就要□□,祖宗创下的基业就要在朕的手中毁于一旦了。”
      皇帝话语未落,腹中却传来鸣音,她好笑地低头看去,让闻识将肉糜白粥给她端来,粥端来后一双手抬至半空便垂落下去。
      闻识垂下睫毛将碗稳稳地端在手心,矮身坐到脚踏上一勺一勺伸长胳膊去够皇帝的嘴,皇帝安安稳稳地享受,吃了半碗停住:“你还没说你打算怎么办呢?”
      闻识讶然,负气地说:“我哪知道!”
      皇帝倒悠闲自在地看着她:“朕的摄政王,你怎能不知道呢。”
      手中粥碗差点摔个稀碎,咬牙切齿发出声来,“老皇帝都成一堆白骨了,突然出来个皇女,你说这话谁信。”
      皇帝柔弱地眨眨眼,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她们信不信又能怎样。朕说你是,谁敢反对,朕抄了她全家。”
      得,昏君架势都上来了,这人真是病的不轻。
      闻识兀自冷笑,昏君的手慢慢抚上她的头,这一世除了父亲,没人这样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头顶,一下一下,满含慈爱和不舍。
      “母皇欠你一个家,她却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什么。皇帝的家是江山,可是朕病了,不知道还能守护这个家到什么时候,闻识,你来帮我守着它。好不好。”
      家么,她想起宣城那个沈府,穿过大门窄门无数的门,门后那个娟然长立的身影,是不是透过朱紫的窗棂仰视夜空,期盼自己回去。
      闻识木然地说:“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是即使你已经死了,也没资格去摆脱的责任……你别想拉我当垫背的。”
      床上那人又低低地笑了,
      “你听没听过,与天斗,与人斗,却不可与天子斗这句话。”
      闻识目光闪了闪,皇帝深吸了口气,仰面躺回去,还自己将被盖好。“朕累了,要睡一觉。”
      说完不一会儿,细微的鼾声传进耳中,闻识依旧坐在脚踏上,手中端着已经凉了的粥碗,扭着身体抬头看床上那人的侧脸。
      深深凹陷的眼眶呈一种病态的暗沉,因瘦弱高高颧起的脸骨,在颊边留下一层黑色阴影,鬓角的头发枯黄没有色泽,贴着头皮的地方闪动银白的光亮。
      这个人还有多久好活?
      宽阔的宫殿只有床边两个宫灯亮着,暗涌的龙延香不能驱散久久不见天日的陈腐之气。闻识缓缓低下头,看见脚边一封展开的奏折:
      通州暗报,演王自立,十万军众三路并近城中,告曰:奸臣难制,清君侧,肃宫廷。 太尉方维奏。
      下方是朱红御笔,字迹不甚整齐,写:停新政,敕戮丞相潘海同驸马潘朗,死罪。
      新政她也曾听说过,从贩夫走卒到官员商贾无不摇头埋怨。所以平乱的计策又是杀戮么,皇帝既然早就想好了对策,何必又要她来京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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