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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风雪夜 ...

  •   剑是好剑,只是过于华丽,镶嵌珠宝无数,拖着就好像随手拿了块夜明珠,活靶子一枚。
      但这不能怪它,它的使命本就是高卧在精致的剑阁上,彰显主人高人一等品味,剑刃锋利,也是为此。
      为了力证它的主人不是花架子,闻识在屋檐一跃而起,当空拔出长剑,手上挽了一个华丽的剑花加入战局。
      战局已不在屋内,突厥三人各自负伤,围困中央,闻识挡去一柄利斧,又与一人对了一掌。
      削魂手!罗无暇!
      闻识默然与她对视,那双桃花眼中兴趣浓烈,隔着黑巾也能想见她嘴角艳丽的笑容。
      魔道为皇帝办事?
      沈家夫人原还是个避世高手?
      两人各有疑虑,静默片刻猝然再次交手,堪堪打平。
      “我只要这三条人命。”换言之沈家众人不会受到牵连。
      闻识轻笑,长剑立于胸前,“这三条命,我也要了。”
      依答兴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神医,我就知道您会救我。”
      闻识耸耸肩膀,“护好我身后。”
      罗无暇不再废话,后退两步,十几道人影如一道道黑色闪电纵身袭向三人,招招夺命。
      风雪未停,剑影斑驳。眨眼数百招已过,两臂如负千钧,闻识机械地挥舞长剑,挡下一波又一波的厮杀,她余光看向浩然的雪空,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罗无暇环住双臂,声音似呢喃从战场外传进耳中,“您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
      罗无暇做了个手势,黑衣人倏地回到她身后。
      闻识叹了口气,身上大小无数伤痕,此时如血人一般,她剑尖驻地支撑身体,手腕忍不住微微颤动。
      身后三人情况不比她好多少,依答看着她剑上滴落的血珠,困兽一般低吼,“神医!”
      闻识始终没有说话,眼睛死死盯紧众人,不浪费一点时间调节内息,罗无暇低笑了几声,从怀中掏出一个金丝绣成的双龙锦囊。
      闻识清晰地听见脑海中什么东西崩裂的声响。
      她知道锦囊里装着什么,千辛万苦得来的神木,亲手交给那人手中,百毒不侵的神物,让她悄然洒出的所有的毒药都成了笑话。自己的刀削了自己的把,她脸上发热,自感被打了无数巴掌。
      “现在您知道,那位要杀了突厥质子的心,有多坚定了吧。”又是罗无暇自负的声音,身上哪哪都疼,她此时烦死了这声音,心里诽腹,这么个妖里妖气的玩意儿,半分没有谢大来的憨直可爱,青橙小子腿是好了,只怕眼神是没救了。
      “神医,您走吧,这是依答的宿命,能见您最后一面,依答已经很开心了。”
      闻识被两人呱噪的头疼,忍不住大喝一声,“都啰嗦什么,要打要杀一起来吧,老子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说着长剑当空劈去,直奔罗无暇。罗无暇无奈地吩咐属下,“将她困住,不得伤其性命。”
      无人应答,夜幕中的战场悄无声息。时间好像又回到雁门关外,自从见了这个烦人的依答,塞外滚滚狼烟就一直往她脑海里钻。
      她自负神医圣手,却眼见一条条鲜活的性命消失在眼前却没有一点办法,是了,总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足够冷血可以笑看人生,可为何擂鼓震得她心口疼痛难忍,为何竟想要冲下城墙去杀了谁,保护谁。
      天地刍狗,谁有错,谁又无情。
      一柄长剑刺穿肩膀,刺客目光冰冷,手下留情,若不然穿透的就是她的心脏。
      依答睚眦欲裂,依旧如小时被她护在身后,两名侍卫已经没有呼吸,她们尽忠职守,死后应能魂归故里。
      刺客将两人围在中央,静静地等候罗无暇的命令。北风呼啸吹落她的面巾,露出一张惊艳绝世的脸庞,这样美丽的容颜长在女子脸上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毫不在意地轻轻一笑。
      “闻识,是不是我若杀她,只能踏过你的尸体?沈家一众,还有那清雅华贵的沈夫郎,他们都没你身后那个染满同族鲜血的蛮夷重要?”
      闻识扯动嘴角,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头顶滴落进眼中,左眼顿时猩红一片,“他啊。可比这狼崽子重要多了。”
      “那为何还不退去。”罗无暇声音困惑。
      闻识用力咳了一阵,嘴角缓缓淌出血来,声音断断续续,目光却越发明亮,“因为狼崽子答应我,有生之年,绝不南下,我这个人从来自私自利,可是也有这么一瞬间,想要做个英雄。”
      “呵”,罗无暇扬起嘴角,目光充满不屑,“狼的誓言也值得相信?”
      “我信!”
      罗无暇弹弹手指,收敛了笑容,“那位说,无论如何不能伤你性命,今夜我放她一马,明日她离开沈家,我倒看看你能不能护她一辈子!”
      话音未落,人影已去,风雪骤停,若不是地面躺着两具尸体,倒是个静谧的夜晚。
      闻识踉跄着推开房门,夜色中,一个人影冲进她怀中,她叹了口气,若是罗无暇以沈从岸性命要挟,她和那人的情谊也就一丝都不剩了吧。
      夜仍深,沈府后门却潜出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那几个人影推着辆板车往城郊乱葬岗方向驶去,罗无暇爬在墙上,轻轻勾起嘴角,几道黑影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房间中,沈从岸抿住嘴角,红着眼给床上血人净身,更衣,用药。难为她仍有精力挤眉弄眼,口若悬河地讲自己如何大杀四方,沈从岸沉着脸,在一处浅伤不轻不重地抠了一下,闻识登时疼的咧嘴求饶。
      肩伤最重,止了血,将湿透的绷带扔到地上,皮开肉绽的伤口撞到心口,沈从岸眼泪就再也止不住,泪眼模糊中仍用力将她按在床上,无声哽咽,撒药包扎。
      从闻识进屋后,他一个字都没说。
      他怕一开口,血腥味就往里钻,忍不住呕出来,更怕自己一开口,就要求她一走了之。
      他从来没真正为她做过什么。
      掉落悬崖她救他性命,为他杀了折辱自己的牛大山和苏长海,一封血书了却与闫旭的一段孽缘,不惜对抗那人雷霆一怒入赘沈府全了他的脸面。
      难道仅仅一个爱字就能毫无负担地接受这些好?
      他又想起红叶山中她奄奄一息时,他说“放弃沈家陪你到天涯海角又如何。”
      她给他一生的好,就算用一生忐忑来还,也公平。

      没人知道依答是什么时候离开沈家的,也没人知道她在通往草原的路上是生是死。
      闻识常常坐在回廊上拿着那柄精美的弯刀看,脸色红晕了不少,这些天珍贵的药材不要钱似的往嘴里灌,让她有些受不住,小心试探询问:“当家的,您看我都差不多好了,这些药材就别浪费了。”
      沈老板似笑非笑,斜睨他一眼,财大气粗地说:“沈家不差那点银子,只要我高兴,人参当萝卜喂猪也乐意。”
      闻识一噎,干笑两声将一碗参汤都喝了。
      沈从岸身子又重了,走了几步路腿脚肿的厉害,躺在床上休息,闻识将碗一搁,狗腿地爬到床上给他揉腿。
      优雅之人闭着眼,孕中又多了一丝丰腴的气韵,嫣红的嘴角向上勾,闻识不经意抬头,眼神就直了,趁他迷迷糊糊地时候凑上去将他两瓣薄唇含在嘴里。
      有孕之后沈老板再也不让她碰,她忍了又忍,自觉比柳下惠还柳下惠,此时见他睫毛微微颤动知道有戏,心里一喜,两只手就毛躁起来上下摸索。
      浅吻深入,舌尖抵死缠绵,外衣尽褪,感受身下之人情动,得逞地偷笑。
      沈老板媚眼如丝,糜艳之色与平日端庄持重截然不同,闻识就爱看他这般动情的模样,翻身拉下床幔,重新扑在他身上,沈从岸回神惊呼:“孩子!”
      闻识身体猛然一沉,额上青筋鼓起,嘶哑着嗓音说:“我小心些。”
      事后,屋内弥漫的情欲气息尚未散去,只听沈老板冷言冷语地嘲讽从床幔后传来,“肩上的伤都裂开了,闻郎中可真是小心。”
      闻识尴尬地摸摸鼻子,任他折腾。

      晚间摆饭,小厮慕容看着闻识眼中闪过一抹羞涩,闻识别过脸不看他,殷勤地往沈从岸碗里夹菜。
      两人独处时,闻识提议:“你那个小厮太讨厌,换一个吧。”
      沈从岸嗯了一声埋头做着一双虎头鞋。“暂时没有合适的人。”
      闻识又拿起话本给念,沈从岸那头咬断一根丝线,扭头说道:“明日我想去寺里为孩子祈福,顺道看看父亲。”
      “好,我等下让谢大准备。”
      翌日去祝山路上,碰见了熟人祝老板,从沈从岸怀孕之后再没出来应酬,年后祝开头一回看见他,丰腴不少,大着肚子仍旧气定从容。
      “我见是沈老板的马车,料想你也是去寺里祈福,索性一起走,有个照应。”
      沈从岸笑道:“如此甚好。”
      放下车帘,闻识嘟囔:“长得像只大老鼠,一看就不是好人。”
      沈从岸失笑,“祝老板是有功名的人,平日最是正直,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下流之人,脸上大都道貌岸然,所以才有伪君子这三个字。”
      “反正您闻大神医看不上的都不是好人!”
      闻识竖起眉毛,义正言辞地说:“这话没毛病。”
      敬完香又添了香油钱,祝开与沈从岸并肩走出大雄宝殿,一路说说笑笑,惹得在外等候的闻识老大不满,冲祝开翻了个大白眼,拉着沈从岸的手往马车走。
      “你跟她说什么了?”
      沈从岸无奈扶额,“生意之事罢了。”
      闻识挑眉继续问:“什么生意。”
      “祝老板才从南边回来,要成立自己的马帮,二姨娘和三姨娘都有份入股,她想让我也入一份。”
      “就这样?”
      “就这样。”
      沈从岸伸出手指点在她额上,“祝老板是正人君子,你脑袋别胡思乱想。”
      闻识说不好,直觉得那人怪怪的,看着心里不舒服,这股不舒服直到半山腰的小寺庙才好了些。
      沈从岸依旧上香拜了菩萨,才去后面房舍找沈父。
      沈父一袭袈裟,跪在蒲团上诵经念佛。两人在小院中等候片刻,与刘欣询问近况,直到房门打开,沈从岸当先迎了上去,“父亲,您可安好?”
      沈父慈爱地笑了笑,“老衲一切都好,施主也要保重身体。”
      沈从岸一听施主二字心中不由一酸,忍着谈了半晌,尽是菩萨佛祖的话,闻识在一旁听得眼睛发直,蹲到墙角玩蚂蚁。
      中午吃了斋饭,两人回到城中,沈从岸累的晚饭也没吃就睡了,闻识去药房捣腾药材,正寻摸是用老鼠还是猫来试药,就有送上门的了。
      “夫人,您晚上没吃什么,我让厨房给您做了面。”
      慕容特意穿了一身碎花衣裳,妆容精致,又青春可爱。闻识嘴角噙着笑,轻轻打开门。
      慕容欣喜地走进屋中,迎面闻到一阵香气,香气混合在药草中,他不以为意地将面放在桌上,回头见闻识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喜,娇羞地低下头,“我等您吃完,端碗出去。”
      闻识依言坐到桌前,挑了几根面条送到鼻下轻嗅,顿时撇撇嘴,心道就这粗陋的春药还敢往老子面前摆,真是不想活了。
      慕容见闻识左吹又吹就是不吃,有些着急地催:“夫人,等会面该凉了。”
      闻识忽然将筷子一扔,冷笑着看他,慕容心头一紧,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神志混沌,意识越来越远,最后目光呆滞地立在桌前,闻识问一句,答一句,最后将背后出主意的,替他买药的一一供了出来。
      翌日,慕容在自己的房间清醒过来,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怎么回房的,匆忙梳洗一番赶到沈从岸房间,却见他身边已立了一个瘦高的小厮,定睛一看,却是前宅粗使小厮石琪,平日没少受自己欺负,一声不吭的让人以为是个哑巴,原来扮猪吃老虎顶了自己的位置。
      慕容恭谨行礼,桌上两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一个粗使小厮拉他出了屋子,冷着脸呵斥他去前宅做活计,他不忿地回身要回去找公子,那人在身后幽幽地说:“你昨夜做了什么,当公子不知么。”
      慕容哑然,垂头丧气地跟去了前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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