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只要你活着 ...
-
罗表姐人很俊俏,又会说话,就是眼神有些阴暗,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心里发毛?怕是心里发春吧,就知道你嫉妒青澄哥哥。
我就嫉妒了怎么着,有能耐你也去找个这么优秀的表姐把你娶走、
两个小厮打闹离去,谢大皱着眉出现在拐角,罗表姐三个字在心里来回转圈,夫人说既然青橙不跟她走,必是心中无她,公子若是替自己保媒,或许这事也就成了,本来嘛,孩子时候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多少。
“那人不是好惹的角色,这些年手上人命债不计其数,青橙跟她走难有善终,遑论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呢,嗯…… 不能了还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说法不是,反正以身犯险这事不值得提倡。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娶了他吧。”
谢大两根又浓又粗的眉毛快连城一根直线,可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去找清澄说明白。
不就是一句你别走,嫁给我么,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一掌拍在雕花柱上,几乎震落了棚顶。
“谁恼了谢侍卫不开心?也犯不着与这傻柱子作对啊。”
谢大一惊,抬眼一看,青衣素颜,静眸嫣笑,正是日思夜想,想不明白又说不出口的那人,她揣了心事,见了正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嘴里像吃了秤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几次三番,猛然一个转身,大步离去。
青橙纳闷地看她背影,摇头寻思是谁招惹了这块木头?
木头话少,不跟她说话能沉默一天,跟她说话能气死自己。
青橙摇摇头往厨房走,适才夫人又想起几个食谱让去与后厨说了,什么九蒸飞鸭,什么瓮中取宝,鸭子蒸九遍还能吃么,瓮里一堆青菜萝卜,哪就有宝了?
穿过回廊,越过拱墙,正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墙头忽然翻进一人,他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那人慢步走来。
“收拾好了吗,什么时候跟我走?”
那日罗无暇找到他,一脸热枕激动地说要照顾他一辈子,本以为久别重逢自己会异常喜悦,可是真见到这样熟悉的脸,他却愣住了。
罗无暇面容依旧艳丽夺目,笑声也与记忆重叠,只是那双眼睛中他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倔强善良。
她一统□□,杀人如麻,为了报仇血洗名门世家,连尚在襁褓的孩子也要斩草除根,可她一直没能真正完成复仇,仇人在朝廷贵族的庇护下活的正义凛然,那灿烂的笑容让她始终活在泥泞中。
青橙一身干净质朴,不能接受一双沾满仇恨和鲜血的手。
“报仇让你失去了自己,无暇,你用错了方法。”
罗无暇终于明白青橙是不愿跟自己走的,热情的双眼逐渐冰冷,她低沉浅笑,“我用错了方法,你呢,躲在温床暖玉中成了卑躬屈膝的奴才,武艺不成,初心已失,是不是懦弱的只能每天在被窝中劝慰自己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母亲死无全尸,父亲一帘草席埋于乱葬岗,啊,对了,你给他翻了新坟,碑上却连姓氏都不敢刻上……”
青橙沉默不语,他说她是错的,可什么又是对的呢,那人杀他全家,母亲临去绝望的眼神,父亲临终不能闭合的双眼和向上抓取的枯槁的双手,他比罗无暇更该去复仇,可他又做了什么呢,躲在角落偷偷看罗无暇受人唾骂,一身孽债。
罗无暇目光复杂地看他,最后头也不回地翻出墙头,一如来时悄无声息。
阳光依旧绚烂,可是永远射不进他的心。
青橙靠在墙边,面容藏进墙角的阴影中,进入沈家前他一直是这样生活的,躲躲藏藏,往阴暗无人的荒凉地方驻扎,如何摆脱这轨迹黯淡的命运,只能往更深的黑暗中探求吧。
晚间,沈从岸吐的厉害,好不容易吃下的几口清粥全吐了出去,青橙重新端了一碗,服侍他尽量吃下,又熬了安胎药,闻识在方子里加了助眠的药草,沈从岸皱眉喝完,不久就睡了。
三更时分,沈府后宅长廊出现一抹人影,纤细柔弱,走路无声,只是行走时影子明显摇晃。
人影越来越近,素白的一张脸在青白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惨败,行李只有一个小小的布兜挎在后面,脚下一双鞋底左右磨的不太对称。
身后有人轻轻一叹,“路途遥远,怎么也不换上一双好鞋。”
人影猛然一震,扶在门锁上的手微微发抖,然而不过片刻便镇定下来,回身轻轻一福,“这么晚了,夫人还没歇息。”
闻识坐在栏杆上,不慌不忙地将身侧红色灯笼点亮,她将灯笼一斜,红色的光芒便照在对面那人脸上。
“你曾说过,报仇的心早就死了。”
青橙微眯双眼,看着闻识清冷的目光,笑道:“是死了,可它自己又活了过来,夫人可是来拦我的?”
闻识揉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我拦的住不?”
青橙摇头。
闻识手一摊,“那便是了。”
“那青橙便拜别夫人。明日公子知晓此事怕会伤心,请夫人一定留在他身边。”
“我的夫郎我自会照看,可是你这一去怕是没命回来了。”
“生死有命,若真是天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可明知以卵击石也要走下去?”
“青橙早就无路可选。”
闻识抬脚,提着灯笼缓步走近,仔细打量他决绝的脸庞,沉默半晌,漠然说道
“既然劝不了你,便送你一条好腿吧。”
说完她转身往书房走去,青橙一愣,拖着一条不听使唤的腿忙跟了上去。
施针封穴,将腿骨从旧伤处打断,又重新续好,过程中青橙咬着棉布一声不吭,无声地晕了两次又清醒过来,直到两条钢板将腿骨固定,又在在皮肤涂抹厚厚一层祛毒膏。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肿胀的腿上,带去一丝凉意,青橙松了口气,将棉布吐出,伸出濡湿的袖子擦拭额上的汗。
闻识一根一根收回变成黑紫的银针,背对他说:“出了沈家门,世间再无小厮青橙,若你哪天找死,千万记得选个离沈府远一点的地方。”
门“吱呀“一声大开大合,屋中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气声,青橙躺在榻上怔怔看着不远处桌上铜镜,铜镜中的人面孔模糊不清,家门巨变仿佛前世的事情,前世里他受尽宠爱,不知愁为何物。
他在回忆里闭目想了许久,才终于想起自己的姓名。
沈从岸翌日醒的很晚,睁开眼时没有见青橙守在床边,惊讶地看向补上蔚蓝位置的慕容,慕容年纪小,鹅黄的脸蛋笑起来格外讨喜,他告诉沈从岸青橙走了。
沈从岸一怔,忙坐起来询问,这时有人走来,慕容羞答答地看向闻识,对沈从岸说:“公子还是问夫人吧。”
闻识素来有些不喜这个小厮,撵了他出去,自己坐在床边,大致将内情讲了一遍,沈从岸果然垂下眼眸,神色越加黯然。
“这些他一个字都不肯跟我说。”
“说了又能如何,这是他的路,谁也不能替他走。”
“我总能帮帮他呀。”
闻识凝视他双眼,坚定地说:“你不能。”
沈从岸冷笑:“你是不是总能轻易下定狠心?就像四年前走时?”
“陈年往事你提它做什么,”闻识炸毛,站在床旁,“不可理喻。”
沈从岸勾起唇角,翻身面向内侧,留给她一个无声背影。闻识气的跺脚,“青橙走前我是将他腿治好了的,只要他耐心将养是不会留病根的,你怀着孩子,性子阴沉不定我不怪你,可是也不能这样菲薄我呀,难道我困着他不放,将他一辈子锁在沈府,他就开心了?”
“他陪我十年,要不是你说了什么,怎么会不告而别!”
闻识气极反笑,插着腰在屋中来回度步“他那猫猫狗狗的性子我哪知道在想什么,还是只要哪个小厮离开沈府就都是我的错了,沈老板,你太冤枉人。”
沈从岸身子一动,闻识以为他想通了,哪知床上那人将被蒙住全身,连头也盖住,被里那人缩成一团瑟瑟颤抖,闻识的心一下就苏软了,成婚以来沈老板一向说一不二,哪里见过他这样委屈,怜惜地俯在床边,将人连被抱在怀里,嘴里轻轻哄着,直到他不再颤动抖。
闻识慢慢将被拽开,只见沈从岸白皙的脸憋的通红,头发撒乱,眼眶红肿,眼神却淡然明亮。
她知道,其实他只是害怕孤身一人。
分开手指将头发理整齐,沈从岸沉默中显得异常脆弱。
闻识贴近他耳边,轻轻说:“从岸,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算有一天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会穿越人海回到你身边,只要你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一直在。”
沈从岸浑身一震,蓦然抱紧她,“别,别说这样的话,我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闻识又煮酒请来谢大,谢大抱拳行礼,顺从地爬到炕上,也不用劝,连喝了五六杯。酒辣,像一道烈焰顺着喉咙一路刮进胃里。
闻识伸手按住她的酒杯,“酒入愁肠愁更愁。慢点,不忙。”
谢大抬头,似哭似笑地问:“如果我能说出口,他会不会留下?”
闻识没有回答,谢大自问自答一般呢喃,
“不会的。”
话不说出口是一错,事情过后妄自揣测,让自己陷入无休止的悔恨绝望是错上加错。
闻识给她倒满酒,态度诚恳地说谎:“他走时我替你提过亲,他答应了,让你等他三年,这个荷包是信物。”
谢大眼神一亮,张手接过青底绣白兰的荷包仔细翻看。走时喝高了,兴奋地横冲直撞,像个少年一般容颜开朗。
荷包其实是留给沈从岸的,里面还塞了一张纸条,抱歉的话说了无数遍,最后还是一走了之。纸条被闻识烧成了灰,荷包嘛他家沈老板哪里缺过,用来拯救一个情商不高的女人,正好。
她闻识真特么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