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葵》雨吟

3、再见樵夫

　　直到入夜时，那只兔子也还没回来。
　　小人葵猪其实很想知道，她在外边到底是如何了？有没有看见帅哥之类的生物？之于兔子本身，她是一点也不担心的，能修炼成妖的兔子，命数自然不薄。

　　往窗口望去，月上中天。
　　门外又踱来脚步声，猪凝神细辨，终于从中辨出妖气。
　　啊咧咧，那只兔子果真回来了呀。

　　樵夫将未能卖出的兔子又关回原处，一口一个唠叨，叹息着诸如“这年头，怎么兔子这么难卖呢”之类的话，“嘭”一声便把门甩了上。
　　“你猜，我白日里遇见谁了？”兔子闪烁了一对红彤彤的眼睛，色迷迷地冲着猪笑。
　　小人葵猪一阵子恶寒，“谁？”
　　“九尾啊！你呀，你知道么，我今日竟然见着九尾神狐了！”她说，“真奇怪呀，他竟是走在人间集市里，竟是跟俗世之人站在一起。”

　　传说，九尾灵狐汲日月精华而生，身具七窍玲珑心。生时苍穹映红月，夏日飞寒雪，所以九尾狐是为不祥，人人得而诛之。
　　狐九尾，乱天下。

　　这着实是件稀罕事，像他们这类小妖，可谓是百年不得一见那样高深的物种。九尾狐千年才出一只，生性孤傲自负，怎是可在俗世里见着的。
　　“你眼花了吧。”小人葵猪得出结论。
　　“不会不会不会！”兔子极是激动，“那些凡人看不出，我是妖精呀。我看见他两眉中间的一簇真火，不会错！”
　　大凡金毛玉面九尾狐，身上都印着一把真火，生在眉心更是了得，可想而知其修行到达了怎样的警界。
　　“唔，”小人葵猪忖了半晌，“那定然是他自己拿了画笔描上去的。”
　　不愧是猪，想象力就是丰富一点。
　　“若真是描上去的，凡人怎会看不出？”
　　“你怎知别人未曾看见？”
　　兔子又噎着话了，干脆别过身去，不再同一只猪辩论。

　　虽说是兔子的身形，小人葵猪看着真切，她眼角眉梢带出那股怀春之气。
　　可不是，九尾妖狐那么帅，大凡妖蛾子总会动心的。
　　猪挠了挠自己的蹄子，极是愿意地想，若哪只妖精此刻冲进来救她，她也会很高兴就以身相许的。呃，虽然此刻这模样是对不起大众了些。

　　次日，朗朗旭阳。
　　小人葵猪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那落拓人推门进来，就抽着根鞭子将她与一干真正的畜生一路赶上集市去。
　　自然，兔子也同其他畜生一样被打包装在笼子里带出来。只有她不同，是用猪蹄走在路上的。

　　哇，多久没见着外边的世界了，天好蓝，草好绿，地面好温暖哦。
　　她又想跳舞了，挪动挪动猪身，抖动抖动猪肉，吓得身后两只猴子扭着屁股，也跟着颤抖起来。兔子在一旁看着，撇过脑袋自我催眠，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
　　嗯，这只猪着实有天赋，若是有足够的票票，他是万不会将它卖掉的。樵夫心想着，他已算是仁慈了，没有将猪先宰了再卖。至于屠宰工作，就留给顾客干吧。

　　市井之中人潮涌动，小人葵猪双目呆滞地将行人望了个遍，尔后张大嘴巴打个震耳的哈欠，伸出肥蹄子伸伸没有腰的腰，登时便教她成了畜生堆里的一朵奇葩。
　　这里的畜生五花八门，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只猪会跳舞。
　　不少路人站住了脚跟。
　　“哦哟哦哟，我没看错吧，这是只猪呀！”
　　“连猪都会伸懒腰啦！”
　　“你看它的眼睛，它的鼻子……哇呀，它流鼻血啦……”

　　……
　　小人葵又伸出猪蹄，卡擦卡擦，搓衣板似的搓了搓朝天鼻孔。不就是昨天冻着了吗，不就是流鼻血吗，有这么大惊小怪吗。
　　抬眼瞧一眼行人，有掩口娇笑的，有瞠目结舌的，却是没有一个张开嘴巴是冲着樵夫开价的。小人葵心里不爽，看什么啊看，爱我就要带我走，不爱我就滚蛋。

　　樵夫脸上挂不住了，却是仍带着一口黄牙的笑，“这只猪有灵性呢，吃了延年益寿，一生幸福平安￥#%￥#%”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记得到最后，眼看人群越攒越多，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句，“去去去，别围着了，老子还要卖钱呢！”
　　人群一哄而散。
　　倒是散得十分干净，一只小东西也没卖出去。

　　樵夫蔫了，横了小人葵一眼，也不知道它听不听懂，自顾自地絮叨着，“真倒霉，若当初知道就让你在深山里自己跳舞好了，带你回家做甚，真是找罪受！”
　　是啊是啊，小人葵心里附和，那颗硕大的猪脑袋不住地点着，那日我跳得正起劲，你带我回家做甚！确是十分苦恼，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话可是说对了头。

　　“我要这只猪。”就像是阳光降落下来，头顶响起这样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
　　真的是富有磁性，一字一句都孕着再生的希望，险些教小人葵飞起来。她抬起脑袋，几近是迫不及待的，竟迎上来人一张清癯俊俏的脸。
　　只记得，那双眸彩凝着熠熠波光，望进人的心坎里去。
　　晓葵怔在那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他始终漾着谦然笑意，也不问樵夫哪来的这么一只貌似神经有病的猪，只递过去一锭金子。
　　樵夫赤裸裸地打量着眼前人，小眼睛睁大开来，比金子还亮。
　　这个场面委实怪异，年轻人身着衣帛并不华贵，却浑然一股大方之气，此刻更是自扁身价似的，牵了一只猪在路上走，引得周遭窃笑不已。

　　你说，他不是脑子有毛病吧？

　　连樵夫也这么想。自个儿牵了只猪在集市上卖，本就觉得是卖不到钱的事儿。真是奇了迹了，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原来天底下无奇不有。

　　小人葵乖巧地跟在年轻人前边，也用不得他扬鞭子赶。自然，看他那儒雅书生的模样，鞭子握在手心里拘谨得很，就更不知道该怎样赶猪了。
　　她心下纳闷，实际却是甜滋滋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带走了便是带走了，终归不用再受老家伙的荼毒，这便是最好的了。
　　边走边觉得清明起来，那样一个瞬间，竟遽然想起丢失太久的咒语。

　　兔子精远望着那一人一猪渐行渐远的身影，感慨一句，小人葵，你的好日子到啦。
　　小人葵像是听着了她的感叹似的，扭动着脑袋往后看一看，正巧见了又有个年轻人站在樵夫面前，一手掏出锭金子，指尖指的正是兔子精所在的位子。
　　樵夫的脸都笑成了一簇白菜花。

　　兔子，你的好日子也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