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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人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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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里传出一阵不成曲调的哼唧,高高低低,震得整座山都抖三抖。
那是个樵夫打扮的落拓人,眼角眉梢都是猥琐,背着沉甸甸的箩筐乐呵呵朝山下赶,也不管不顾箩筐里歇斯底里的骚动。
有经过者看见那黄金般的牙齿,忍着呕吐的冲动朝着唱曲人一笑,匆匆跑走。
你被这样的人吻过么?
请想像那带着大蒜气味以及浓浓口臭的嘴巴逼近你的时候——
天啊,你是不是想去死?
那只不幸被抓的受害兔正坐在箩筐里,上边是密密麻麻的网状盖子,右边是樵夫粗糙的肩膀,驮着整大箩筐的满载物,一抖又一抖,一颠再一颠。
大叔的歌唱声有爱的紧,绕过铁丝网,再兜转两圈闯进来,荡气又回肠。
“小白兔哟,你坐箩筐,哥哥我背着你~你~哦~哟~~”
精神荼毒。
简直就是精神谋杀。
小白兔双目涣散,晕晕乎乎地跟着箩筐左颠又簸。
其实她想说,她不是只普通的兔子,她其实是只妖精。
虽然她的修行不高,可好歹是一只修炼了三百年就成形的兔子精。
适才那一幕历历在目,惨不忍睹。
她刚刚修成人形,正是警界最松的时候,图一时的贪玩,变回了兔子之身。
变作兔子也就好了,她怎么也不能撒开欢,绕着花花草草乱蹦乱跑吧?
所以,当猥琐大叔无声无息一把提起她那白嫩的小脖子,满口恶臭全对准嘴唇灌上来的时候,她惊得兔身乱扭。
大叔布满老茧的双手掐住她的耳朵,四十五度角纯洁望天,感慨道,“哎,春天到了呀,小东西都发情了啊。”
满地齐刷刷的黑线。
兔子一惊,甩动甩动四肢,表示无声的强烈抗议。
“哦,不用再认同了啦,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啦。”大叔觉得小兔子很依赖他,“真有灵性,跟我心意相通呢!你这小家伙真讨喜。”
……
这大叔估计是个神经病!
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她自我催眠,想念个咒语变回人形。
哼,等我变回来吓死你。
……等等。
……那个,那个……
……
……那个咒语是什么来着?
就这样被理所当然地带回了茅屋。
猥琐大叔用脚踹开虚掩的门,径自直前,然后左拐右拐,上搂再左拐,最终停在一扇紧锁的
大门前。
他开了锁,宝贝似的从肩上取下箩筐来,然后打开盖子,将白兔抱在怀中。
兔子精睁开那双兔眼,真不知是惊还是喜。
这屋子可真热闹,猴鸡狗猪样样不少,分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剑拔弩张又同情不已地将她瞧着。
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呸,什么同是天涯,她可不是畜生,是堂堂正正的兔子精。
大叔将她锁在其中一个空笼子里,最后还不忘香了一口,把她的神魂熏得翻过来又覆过去。
待他走了,满屋都还飘着口臭味。
一干畜生垂头做丧气状。
她也蔫了下去,反正别人也听不懂,干脆絮叨起来。这样一絮叨,重重复重重的,便是一个下午。
“我真傻,真的。我若知道春天是大叔在深山里没有情发,会找动物,是万不会连裤裤也不穿就裸奔的。我一刚化为人身就得意忘了形,拿咒语当儿戏在那里耍,我不是故意的,谁一开始都没有警觉性的,但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他的手上了。我真可怜,竟然忘记了咒语,本来我是可以变回去的,呜呜……”
单如这般的话,也说了不下三十次。
“我真傻,真的,”她又开首说。
“是的,你若知道春天是大叔在深山里没有情发,会找动物,是万不会连裤裤也不穿就裸奔的。”斜上方飘来凉凉一句。
这一句可把人吓得不清,她朝着声源望过去,看见一只猪趴在笼子里,肥到揩油的身体一扭一扭喜洋洋。
“你……?”她不确定。
“我……?”
“你能听懂我说话……?”
“嗯,是啊。”
“你怎么可以听懂我的话?”
“我为什么听不懂你的话?”
兔子把嘴巴一闭,她在想——
跟只猪说话可真吃力啊。
“好啦好啦,不用伤心,我也是刚刚修炼成形的当儿被这糟老头给抓过来的……我们都一样啦。”猪见她不说话,哼哼两声表示安慰。
“你?跟我一样?……我¥#%#¥#¥”兔子拿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将猪从头到屁股,从屁股到头打量了个清楚,嘴巴一吊,神气到老高。
“我怎么跟你不一样啦?”猪不乐意了,“我刚刚修炼成形的时候,觉得猪圈里的猪很有特色,于是照着它们的样子自己也变成了猪,没想到走在山里的时候被这老头看到啦。”
……你在深山里看见过一只家猪悠哉游荡么?
它一边惬意地蠕动着自己满身的赘肉,手舞加足蹈,尽管远远看着,挺像一一团正在抽搐的肉团。
猥琐大叔觉得特新鲜,当时就立马决定带它回家好好培养。
“你还别说,变成猪还满舒服的,特别是在空旷没有人声的深山里……”猪慢吞吞地说,“真想再重复一次啊。”
说完,它闭上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真奇怪,那种深山,怎么会被抓呢……”猪还在喃喃。
你不被抓才是真的奇怪!
兔子额上一滴硕大的冷汗,开始深刻地进行怀疑,趴在对面的好像不是一只猪,好像是一坨猪屎。
“那你的本体是什么?”兔子问。
“呃,一株修炼了五百年的葵花啦……”猪忽然睁开眼,吭哧吭哧犹如天雷轰击一般地猛笑,“哦哦,我的信条是我的太阳,哦呵呵,我好爱好爱我的太阳哦。”
那一对猪眼眯成了一条缝,然后嘴巴一个吁声,不住地自我陶醉着点头。
修炼了五百年才修出了人形,真的难为这只猪了。
这个话题不宜继续,兔子赶紧转移,“你叫什么?”
“晓葵咯。”
“什么?”
“晓葵。”猪重复。
……
“噗,噗哈哈哈哈!”兔子喷出一口口水,捂住肚子仰天狂笑起来——“啊哈哈哈哈!”
这个名字的含义很简单,就比如说是一个人,他总不能给自己取名为“小人”吧?晓葵晓葵,多好听呀,你看你看,多有喜感的一个葵花名呀。
“唔,不要激动。”小人葵撇撇嘴巴,尽管这动作搁在猪的形体上有些抽象,“你叫什么?”
兔子精好像在思索。
好久以后——“你叫什么?”小人葵重复着问。
“不知道,我还没有名字。”半晌,她坚定并且十分肯定地这样回答,然后忽然端坐起来,“那我现场来取一个?”
兔子精把那只圆乎乎的肉垫爪搁在下巴上,向往地考虑着。
“那就叫小兔吧。”小人葵磕巴地说。
她瞪她一眼。
两只畜生都沉默了。
因为沉默中的静谧,隐约衬出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如此的清晰可怕。
不会吧……那樵夫又想怎么样?
“小人葵,你还记不记得咒语?”
“记是记得些啦……”猪坦白,“可就是……”
“别磨叽了,快讲!”
被兔子这么一催,猪急了,扯开大嗓子便叫,“可就是不会用了嘛!”
修炼了五百年才修出个人形。
她早该想到的,这只葵花精脑子不简单。
不是简单的笨。
“哟,小猪小猪,你怎么啦?”与此同时的,门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探进来樵夫那张满脸横肉的笑容。
在人听来多像是一只发情的猪啊,你听,那吭哧吭哧的急切。
他脑子里灵光乍现,忽然一拍手,“哦,我知道啦,改明儿就找一只公猪来。”
天啦,要死人啦。
猪朝天翻个大白眼。
兔子闲得很了,背过身子在一旁闷笑。
“哦嘿嘿,小兔子——”很快,目标发生了转移,“让我带你们去另一个家咯。”
兔子立时竖起长耳朵来,只觉得背脊一阵子发冷。她倒是吓得很明显,只敢略过去一点的余光,当看到樵夫走向的是对门的兔子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真可怜,谁叫她们没有本事呢。虽说曾是同类,看,她就威风多了。兔子这样想着,冷不防头顶的铁框被拉了开,自己竟是被一双手给提了出去。
天呀,原来她也要去“另一个家”了?
这样一惊,便又是兔身乱扭。
樵夫喜出望外,最近伙食变棒了呀,兔子精力甚好。
他将一干兔子装进大笼子里,又哼起欢快的曲子来。
“吭哧吭哧——”猪叫了起来。
潜台词:大兔子,你好自为之啊。
“咕咕——”兔子也叫了起来。
潜台词:呜呜,你等我回来,你等我回来我把你烤成猪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