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Fish废鱼

13、有狐（十三）

　　小枫一开始还觉得十分害怕，可是适应过后觉得在这上京城上空掠过十分有趣，抬头是满天的星辰，脚下是上京巍峨的建筑，低头向下看去人声喧哗、灯火通明。原来上京城的夜从这上空向下看去是如此好看的吗，草原上的人们虽然到了夜里也是围在帐前载歌载舞，可是不会向上京这般，街道楼巷处处灯火通明。草原上的人们天未大亮男人们就要赶去打猎，女子在家中照顾幼儿或者喂养牲畜，只有到了夜里才有欢聚的时候，不像上京此时还有许多做生意的摊贩。可是我一点也不羡慕上京城的繁华与强盛，我还是喜欢在草原上和族人们围着篝火欢呼，不过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杨逍突然没听到小丫头的动静了，向怀中看去，这小丫头正盯着下面的街市发呆呢，到底还是个孩子，便加快了速度赶向万佛寺，落在了侧殿的房顶之上，轻轻的将小枫放下。

　　“杨兄，这是哪里？我们到了吗？”

　　“嘘，丫头，噤声。”

　　杨逍食指轻抵于唇，抬手掀开了顶上的一块瓦片。只见殿内灯火通明，却是工匠连夜将那泥塑佛像漆上铜粉，直接将工坊置于寺内，果真胆大妄为。小枫见此情景大惊，这李酽猖狂如此吗，谁能想到私铸官银的工坊就藏在替皇家祈福的寺庙之内呢。

　　“杨兄，这工坊居然就在万佛寺之内，这可是皇家寺庙。况且这寺庙怎么能做此霍乱民间之事呢，我上次过来见此寺中老僧待人十分和善，悲天悯人，暗地里却做这些勾当吗。”

　　“丫头，那个大和尚不是什么坏人，但这寺内总有些失了心智的，所谓僧面恶鬼啊，这世间总有一些沽名钓誉，贪心不足之辈。上次你来查探不是知道了此事与李酽有关，李酽是太子的心腹，他有何不敢。”

　　“所以这件事真的是太子做的，他可是太子，这样危害的以后可是他的朝廷，他疯了不成。”

　　“澧朝这位太子可不是什么易于之辈，他府中豢养了不少私兵，皇帝故意让你与李承鄞查案，怕是不满这位太子想要易储了。”

　　“易储？可是这位太子刚立不满百日，澧朝皇帝就不怕朝堂动荡不安吗？”

　　“他老了，一个帝王可不允许在位时有别人打他的主意，太子把手都伸的如此之深了，你说他要那么多钱又豢养私兵是想做什么呢？”

　　“难道，太子想谋反，不会的，他都是太子了。”

　　“他太子的位置可并不稳，李承鄞等皇子都蠢蠢欲动着呢，谋不谋反不好说，但有人肯定是希望他谋反的。你此时可是给李承鄞一个绝佳的利用机会，丫头，宫中如此凶险，你还要嫁给太子吗？”

　　“我身负着西州的安定，我是必须要嫁给太子的。”

　　“丫头，不是事事你都能担下的，况且……”况且，李承鄞贼心不改又怎么会眼睁睁看你嫁给他二哥呢。

　　“杨兄，我又不是什么小傻子，李承鄞想拖我下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这锅我可不一人背，既然杨兄的案子用不着他了，明天我就把事情捅出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小丫头，你这是不怕打草惊蛇呢还是想提前给太子准备的时间，你不想他死。”

　　“反正，反**子不是什么好人，李承鄞也不是，李承鄞的坏心眼更多，我见着他就烦，我还不如救太子呢，至少……至少太子不会欺负我……”

　　杨逍看着胡乱回答的小枫心下猜测出了几分，小丫头看似毫无心机其实看的比谁都明白，她也是知道李承鄞对她动了心思。明明看起来李承鄞总比太子好还是要救太子，所以丫头这是知道太子是个断袖了故意要嫁给他，看来小丫头并不想把自己真正托付给澧朝皇室的人嘛。既然丫头看来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脆弱，圆真之事也查出不少头绪，所以是时候回趟明教把该办的事办了，丫头的蛊也是时候解了，总要为长久打算一番，想必有些仇她也是想自己报的，报了大仇她才能安安稳稳跟自己会光明顶去过日子呐。

　　不过现在啊，小丫头明明对自己也有意却非憋着不说，这可不行，总要让她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一人，哼，我杨逍还抵不上别的吗，为了西州的百姓就能放弃我。丫头，你这般大义我可就不高兴了，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居然还想着嫁给别人，没门，总得多哄哄她让她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西州的后患我自是会帮她解决的。

　　“丫头，走了。”

　　“哎，杨兄，飞快点，你看你看，上京城的星星也十分好看，但还是不如我们西州。”

　　“怎么，不怕了。”

　　“我那不是第一次嘛，杨兄你能不能教教我啊，能飞来飞去真的太厉害了。”

　　“小丫头你这是异想天开，我练了二十余年内功，每日勤学不辍才方有今日之效，要想学你可得练上个十余年才有初效，学武之事贵在坚持可不是那么好成的。”

　　“啊，那我还是不学了。”

　　杨逍看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小丫头，心中想的却是何必让她受那个苦，教自是能交的，武林中也有速成的法子，不过这小丫头学会了少不了要到处乱窜，也就是能跑个几步遇上武功扎实经验丰富的半招之敌都没有，倒不如让她心痒痒求着自己带她出去玩。

　　“杨兄啊，你都练武二十多年了，那你到底多大了，而且你的身手如同仙人一般，听说功夫练得极深的人能鹤发童颜保持容貌不变，杨兄你不会是什么老妖怪吧，那我是不是该换个称呼。”

　　老妖怪，小丫头这是嫌自己老，杨逍真是觉得命里遇到了克星，江湖上提起逍遥二仙哪个不是赞叹英雄出少年，他和自己那遥弟可是被武林中人誉为状若仙人的英俊少侠，也就这小丫头有胆子这么说。

　　“小丫头瞎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学武尚早比你也大不了许多，哪里是什么老妖怪。”

　　“哦。”

　　杨逍见这丫头反而一脸惋惜的表情愈发觉得女人心深不可测了，难道果真是自己年岁大了猜不透她的想法了。

　　“丫头，元日快到了，要不要我带你逛逛这上京城啊。”

　　“真的吗，好啊好啊，我还没逛过夜里的上京城呢。”

　　一下了地小枫就兴冲冲的在小摊前东挑西捡，一会看上了兔子灯一会又到了卖小吃的摊贩前真是性子跳脱不得安宁。杨逍素来喜静，平日里坐忘峰上除了来洒扫的教徒和做饭的仆役再无多的人了，这么些年连个弟子都懒得收。可今日陪着丫头逛着闹市不但不觉得难受，反而十分愉悦，许是这丫头笑的太开心以至于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杨兄、杨兄，你快来看，这里在猜灯谜呢。”

　　“你喜欢。”

　　“我就是觉得有意思，但是猜对了有花灯可以拿，你看那个花灯是不是很好看。”

　　“挑一个。”

　　“嗯，杨兄，我不会啊。”

　　“我替你解。”

　　“好鸟无心恋故林，吃罢昆虫乘风鸣，八千里路随口到，鹧鸪飞去十里亭 。鸟飞走了能是什么成语，笨鸟先飞。”

　　“我看你才要笨鸟先飞，这明明就是鸾凤和鸣。”

　　“啊，不是鹧鸪吗，怎么又变成凤凰可。”

　　“无心恋便是亦，加上鸟就是鸾，风内有虫可不是凤，八千是禾加口为和，鸪没了十便是鸣叫的鸣，我看你啊读书上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杨兄哪有你这么埋汰人的，我脑子可聪明啦，我就是搞不懂你们中原的文字嘛，哪里能看出来这么复杂的东西。”

　　“公子、小姐，小小灯谜不足挂齿，二位不要伤了和气，这位公子猜对了灯谜，小老儿送您两盏花灯可好？”

　　“什么公子、小姐的，我是男人，你不要胡说八道，杨兄我们放灯去。”

　　“多谢这位老伯了。”

　　小枫又被拆穿了身份涨着脸接了花灯就要扯着杨逍离去，杨逍到底抵不过向摊主拱手道了谢就被小丫头拉走了。只听见那老者笑眯眯的抚着胡子说道，老了呦，老了呦，现在这些小年轻……

　　小枫越想越觉得不痛快，怎么就总是有人能看出来她是个女子呢？当初杨兄和他身边那只大老鼠也是一眼看穿，难道是自己还不够英武吗？

　　“杨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个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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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逍被这么一问真是怔愣了片刻，低头瞟了瞟小丫头的身形。

　　“我是习武之人，男子和女子的骨骼不同，步伐力道也不同，自是极易看穿的。”

　　“我说嘛，我也不是次次都被认出来的，原来如此。那刚刚那个摊主也能认出来，莫非他就是那种隐于闹市的高人。”

　　天可怜见，那就是个普通的老人家，哪是什么隐世高手。看着小枫兴奋瞪大的双眼杨逍既然扯了这个慌，自然是要圆的，只是悄悄把没拿花灯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偷偷的扣着指尖。

　　“当是如此，怕是哪位归隐的老前辈吧，走吧，我们去河边放灯。”

　　到了河边，小枫遮遮掩掩的把题了字花灯放入河中，探头看见杨逍还在那里发呆并未写上半个字，便拿手在杨逍眼前使劲晃了晃。

　　“杨兄，你怎么不写，没想好许什么愿望吗。”

　　杨逍看着手中的花灯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年多前也是如同这般的光景。自己自小性子顽劣并不像大哥那般勤于读书，后来送到江南师祖那里学了武艺更是无法管教，最后一次回家同父亲闹了脾气就偷溜出来，身上一个铜子也没有，还是大哥出来寻了他。那天大哥没有进学拉着他逛了这上京许多地方，去了大哥最喜欢的书斋，发现大哥除了经学竟也是喜看些志怪小说、武侠奇谈这些杂书的，大哥还带着自己去了桂花巷吃了巷口的炸豆腐，他还看到了住在桂花巷陈家的那个小丫头偷偷看一个臭小子练武，一直逛到了华灯初上。

　　大哥拉着他吃了糖人猜了灯谜还问他要不要许个愿望。大哥真幼稚，竟相信这些小孩子才信的把戏，他才不是那种需要哄的小屁孩，最后大哥笑的十分爽朗写了一行字放了花灯是了。他从没见过大哥笑的那么傻的样子，一点不像府中的小丫鬟门说的那样清逸俊雅，真傻，当他没看见写的愿我一生平安喜乐吗，最后他的傻大个还是把愿望让给了他。回了家中，他和大哥被老头子罚在祠堂思过，老头子今天倒是没揍人，夜里母亲还悄悄送了点心过来，可今天和大哥在外面可是吃的够多了。当时自己年纪尚小还是没能忍住点心的香甜，思过一夜膝盖倒不是很疼肚子却撑的难受。到了第二年春，他告别娘亲和大哥还有那个倔脾气的老头子就回了江南，可是这一面没想到就是最后一面。

　　“想好了。”

　　杨逍提起笔写了两行字就郑重的把花灯放进了河中。大哥，我原是不信的，可是现在我信了，如果你当年写了别的也会成真吗？大哥，我会听你的话，待我报了仇就带着心爱的女子如你当年期望的那般修书立说畅游山水之间。

　　“杨兄，你写的什么呀？”

　　“傻丫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杨逍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小枫的额头，看着呆愣的小丫头。

　　这天的月亮并不是十分圆，这天的上京城同往日的也无甚差别，周围的人群如同平日一样吵闹，可小枫就觉得哪里不一样了。额头上的指尖轻柔却不失力度，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杨逍笑的这般，不同于往日的好看。他笑的极开，如同得了什么好处或者恶作剧成功一般得了意顽皮的少年，她甚至觉得今天这满市的灯光都不及眼前这人笑容的光华。

　　“杨兄，你真好看。”

　　杨逍像是突然羞恼的要跳脚了一般，明明平日里他也是脸皮颇厚非要反过来羞的她张不开嘴，此时杨逍的满肚子学问和好口才仿佛是全无用处了一般。山上的行人走卒和摊贩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河边成双成群的少年少女们，也不知这一晚又有多少痴情女子痴傻少年动了春心萌了情芽。

　　“杨兄，我们去鸣玉坊吧。”

　　“这么晚了，你不回宫去鸣玉坊作甚。”

　　“我当然是去找明月姐姐的，赵士玄和他父亲去了边疆，明月姐姐定是十分伤心的。”

　　杨逍想了想明月的性子和决定又看了看蹦蹦跳跳的小丫头终是没有拂了她的意，带着男子装扮的小枫去了鸣玉坊。

　　明月见了小枫自是十分高兴，明月觉得自己所遇已是剜心刺骨之痛，这个小丫头遭受了那么多却不自知，不知是辛还是不幸。可是事是躲不过避不开的，左使解她蛊毒还她记忆时这小丫头不知道还能不能在露出笑容，不过她能遇见左使也是难得的姻缘和福分了，总是能过去的，自己却是生生放弃了机会，只能万劫不复了。

　　“明月姑娘，有贵客来，请明月姑娘焚香以待。”

　　杨逍和明月眉头一皱对视一眼，门外传话的丫鬟也是明教中人，有身份势力深厚不可查的人突至用的便是这套话口。

　　“丫头，跟我过来。”

　　杨逍拉着小枫藏身屏风之后，明月净了手取了香片置于炉中，轻烟笼起闻之有异香。此香乃是波斯总教传来，并无毒性且用料甚是古怪，哪怕是顶尖高手也无法察觉其中的端倪。此香燃起通其骨沁起脾，放松心神，辅以明教密法令人身心舒缓不知不觉便会袒露心肠却不自知。

　　门被推开为首的是一名英武伟岸的男子，身后跟着一名侍卫。明月仔细打量，那侍卫武功并不弱于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能请的但这样的侍卫可不仅仅是金钱就能为之所动，且此人并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绝对是一方权贵。如此人物却来到了鸣玉坊指明了要见这坊中一个小小的清倌人，难道教内布置被人所察觉到了？

　　“皇上…”

　　屏风内的小枫大惊失色，澧朝皇帝怎么回来这种地方，真风流啊。不过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就被杨逍点了哑穴，杨逍压低了声音在小枫耳边轻声说道：“丫头，委屈你一会儿，噤声。”小枫被点了穴只能安安静静的和杨逍待在屏风后面。

　　那男子派手下取以重金请明月弹奏一曲，明月当然知道一首曲子在此人眼里并不值得什么，来者不善当是要好好对应一番。

　　“未逢己知音，人生贵相知，何用金与钱。明月区区微末技艺不足挂齿，明月虽出身低微，却绝不会为这区区身外之物取悦与人，官爷若是真心想听明月听曲如此足矣，不知官爷想听什么曲子？”

　　“你弹什么我就听什么。”

　　“那明月为官爷弹奏一曲六幺吧。”

　　一曲弹来让皇上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顾妃，她那是也是这般清贵娇弱，可惜……如今这个女子不但和顾妃相貌有几分相似连性子也颇肖，更是和明远手下的人有所瓜葛。明远啊，你可是真能和皇兄作对，莫说是嫁去西州就是死了也不安分。

　　“明月姑娘果真好琴艺啊，不知姑娘是何处人士？”

　　“明月出身低微不足挂也。”

　　“呵呵，是我的不是，伤了明月姑娘的心了，今日多有唐突，改日再来向姑娘告罪。”

　　待到皇帝一行离开小枫才被杨逍解了穴从屏风后面出来，小枫揉着僵硬的肩背不由得抱怨了几句。

　　“杨兄，我肩都酸了，你干嘛如此激动，明月姐姐真是名满京城，连那澧朝皇帝都要来听听明月姐姐的曲子呢。”

　　“澧朝皇帝，左使…”

　　“无妨，他查到的应该不是我们，李承鄞和顾剑他们最近动静颇大，怕是牵连到你了。”

　　“李承鄞、顾剑，杨兄你们再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明月，此事或许是一个机会，待我回来详谈。”

　　“是，左使。”

　　“哎，杨兄、杨逍，你别拉我，你们都在说着什么呢，杨逍你不要胡来……”

　　小枫窝在杨逍怀内，此时的心情却不同于来时，杨兄有家仇，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报复朝廷，可是一人一教之力又怎能抵得过天下之主。

　　“杨……”小枫话还未出口就被杨逍堵住。

　　“丫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我现在可是很珍惜我这条命，因为我有了珍视之人，所以我想要报了血仇放下负担好好的活下去。”

　　小枫本身就是聪慧的女子又何尝不知道杨逍的情意呢，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为、不能为的。

　　“杨兄，没有结果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傻丫头，或许你是把我看的太弱小了，澧朝的天也不是那么不可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