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喜安》无睽离

61、合卺

　　喜儿的婚礼隆重非凡。
　　单看宋府给她的嫁妆就知道排场了。丝五百匹，绸五百匹，四尊洪武的釉里红瓷瓶，四尊成窑五彩瓶，两架南京产的拔步床，两对紫檀柜子，四对黄花梨玫瑰椅……金银珠宝珍珠翡翠更是数不胜数，老太太真真是在喜儿身上押了很大的宝。
　　婚礼在晚上酉时举行。宾客云集，少长满座，热闹之景甚于加冠礼，却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没有宋昶，没有薛敬，没有祝衾熄……在云景眼里，挤满了人的宋府也只能用冷冷清清来形容。
　　婚礼的步骤繁琐复杂，云景已经忘了前面那些条条框框是怎么进行的了。他和让喜儿，两个人，两具行尸走肉，两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言不发，按着主婚人的提示走完了一步又一步。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直到看着喜儿披上了刺绣百子盖头，云景才意识到，噢，要结束了么？
　　把新娘迎到自己家里，二人东西相向直挺挺地立着。赞者高喊一声:“拜兴……”这是要行对拜礼，却看堂前两位新人充耳不闻一般，没有一个人动，活似两座披着婚服的泥雕。
　　“羡水……跪下……”宋舒爀在一旁急得不行，小声提醒着他。
　　云景却笔直站着置若罔闻。
　　宋舒爀对着云景和喜儿身后的随从眨了眨眼，俩人点了点头，走到新人身后用力往下压着他们的肩膀。喜儿很顺从，一压便压了下去，跪在了云景面前；云景见她跪下了，也不用随从动手，自己就跪了下去。
　　“拜兴平身……”
　　二人缓缓起身，并不寻座，继续罚站着。
　　“斟酒！”
　　赞者又喊了一嗓子，宋舒爀摆了摆手，示意随从别动，亲自取了酒器，为两人每人斟了一杯，为云景斟酒的时候轻轻把脸贴过去小声飘了一句:“水，别怕……”
　　云景不置一言，举杯便饮。
　　“进馔！”
　　一样的戏码，酒换成了食物，同样进行着。俩人还在吃着，宋舒爀稍稍端过去一对酒具。这酒具是用一个葫芦剖开制成，里面盛着酒，称作合卺。行了合卺礼就意味着夫妻二人合二为一，永结同心。
　　端起酒器，云景倒是爽快，直接饮下。可到了喜儿这却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了。随从举着酒具递到喜儿面前，她却一改平日里的那种顺从，怎么也不张嘴。随从很急，却也不能硬往嘴里灌，只能在旁边嘀咕着说些好话劝她。
　　“算了，她刚才喝了那么多酒，合该是撑醉了，喝不下了，罢了……”云景放下自己的酒器，一手接过随从的酒器，并在一起放下。
　　“答谢亲友！”
　　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新郎新娘要对亲友们致辞答谢，并接受亲友们的祝福。喜儿自然是不可能发表致辞了，众人把目光投向了云景。
　　云景晃悠着起身，向众人行了个礼，望着眼前一片陌生的宾客，嘴一张一合似要说些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众人齐刷刷盯着他，鸦雀无声。云景折腾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谢谢……”说完如释重负，长舒口气，仰面躺坐。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后面的项目该怎么进行下去。宋舒爀见状连忙上前拱手道:“各位亲朋，两位新人今天实在是累了，婚礼就到这吧，大家慢走，谢谢诸位……”
　　众人听闻，悻悻离去。待两人脱衣，喜儿和云景的随从互相收了对方的婚服也离开了。不多时，云景家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点烛对坐，云景的目光全部倾泻在喜儿脸上。姑娘新婚，刚开了面，洁如羊脂，净若白雪，说不出的万种风情，道不尽的美艳无双。瞅着这张人间少有的脸，云景并没有一丝的愉悦，反而觉得越来越失落和惆怅。
　　正在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云景起身开了门，愣在门前。
　　“恭喜羡水，新婚大喜。”
　　祝衾熄脸挂微笑，拍了拍云景的肩膀，慢慢走入屋里。
　　心里最挂念的人，却又最不敢面对着的人。
　　“衾熄……你……还好吗？”
　　“我好得很，就是走了这么多山路，有点渴了。”说罢，环顾四周，见案上葫芦瓢里有酒，端起来便饮。饮的正是之前喜儿的那份合卺酒。
　　“我跟喜儿……”
　　“我都知道了。”
　　“炎恒他……”
　　“还没找到。”
　　“薛敬……”
　　“同我一起。”
　　祝衾熄没走到里屋，只是跟云景在正厅站着。云景问了许多问题，却都没完整地问完过一句，最终收住了嘴，祝衾熄也不再说话，意味深长看着他的眼睛。
　　末了，祝衾熄转身向外走。
　　“衾熄……”云景追了上去，拽住他的手。
　　祝衾熄低下头，肩膀像初燃的火苗，微微颤动着。半晌后回过头来已是清泪盈面。
　　“羡水。”
　　“我若负了喜儿，天……”
　　未及他说完，祝衾熄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不用起誓。你若负她，我死给你看。”
　　说罢，不再回头，遁入夜幕，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