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喜安》无睽离

42、赴死

　　“啊啊啊……”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宋昶甚至都能感受到王炳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那种接近胜利的味道。
　　刷……
　　又是几点寒光，宋昶痛哼一声，毫无悬念地倒在祝衾熄的面前。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面对着年龄比两个人加起来都大的王炳，显得那么弱小无助。
　　“抱歉，为防不测，我准备了三组暗器。”王炳冷哼一声，“衾熄，祝衾熄对吧？恭喜你，你可以看到你最好的兄弟死在你身边了……”
　　王炳掏出最后一组暗器，对准了宋昶倒下的位置。
　　“这种距离，我闭着眼睛也不会失手。”
　　王炳真的闭上了双眼。空气死一般的宁静。
　　“死！”
　　暗器摩擦着空气，发出清澄的声音，毫无悬念地扎在了□□上。王炳冷哼一声，睁眼轻蔑地一瞥，却去中了风，呆坐着，满脸疑惑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祝衾熄将宋昶压在身下，一丝微笑浮上嘴角。飞镖尽数扎在他的背上，一发未失。
　　“咳，咳咳……”
　　几声无力的咳嗽声，带着涔涔的鲜血，顺着祝衾熄的下巴，滴落到宋昶脸上。
　　半晌，应是无力支撑了，祝衾熄紧挨着宋昶倒在了一旁。夕阳还在天上高悬着，他并不会为人世所动。刺骨的凉意涌上心头，祝衾熄蜷缩着倚在宋昶身边，浑身颤抖。
　　也许只是一盏茶的工夫，也许过了好多年。王炳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孔，一张布满灰烬和鲜血的脸，一副插满乱箭的七尺之躯，渐渐和祝衾熄的背影重叠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慢慢开口:“我儿子死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
　　“令郎……令郎因何死得这般早……”宋昶喘着粗气问。
　　“造反。流民造反，他带兵清剿，死在乱军中……”王炳说着说着竟失声痛哭，四十岁的壮汉泪如雨下，“我恨反贼，我恨所有对皇上不忠的人……既食君禄，君即吾父，王某誓靖天下以报皇恩！”
　　“所以……我现在……能稍微体会到……你的一点痛楚了……可我的痛楚……谁能体会……”祝衾熄强压着胸口的一抹甜意，缓缓说着。他此刻如同一只病得很重的猫，蜷成了一团。
　　王炳瞅着眼前的两个人，一种异样的情愫涌上心头。他俩太像自己的儿子。
　　“二位，这样吧。”王炳摸向自己的胸口掏了几下。这次不是掏暗器，掏出的是两个药瓶。
　　“江湖人士，自然要有所决断……这两瓶药，一瓶是皇上赐我的神仙丸，我不信道教，一直没吃，估计也没什么用处；一瓶是毒药，吃下后神仙难救，是我留给自己在死局里殉国用的……我需要一颗人头回去复命，这颗人头可以姓祝，也可以姓宋……现在我把选择的机会交给你们，你们两个可以活下来一个……”
　　说着，王炳把两个精致的小药瓶扔到两人面前。药瓶上并未写字，且两个药瓶一模一样，所以没法判断哪瓶是毒药。
　　“呵，说是给你们选择权，不如说是给上天……”
　　王炳轻合了双眼。
　　两人盯着药瓶，都没有说话。祝衾熄浑身发冷，倚着岩石不停哆嗦着。宋昶腿上有伤，吃力地挪着上半身，费尽力气够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瓶。
　　养尊处优、顺风顺水了十七年，从没受过半点挫折的宋昶，在这半年里接连遭遇了人生里最大的打击。默默看着这个精致的小瓶子，宋昶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堂堂尚书之子，本应有着大好的前程，如今不光前程断送了，甚至性命都要维系在这个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的小小的瓶子上。他脑海里回想着人生中的每一幕，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喜欢一个女人，不想让朋友死……似乎是一些普通人都有的权力，在他这里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轻轻拔出红色的塞子，举着药瓶，宋昶收拾了一下杂乱的心情。这一刻，时间抽空了他的记忆，带走了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面无血色，半倚青石，喟然长叹:“再见，诸位……”
　　忽然，一只熟悉的手横扫过来，夺走了他手里的瓶子。
　　祝衾熄握着药瓶，仰面把药吞了下去。
　　“衾熄，你……”
　　没等宋昶缓过神来，祝衾熄用脚把另一个药瓶勾了过来，当即拧开塞子，尽数服下。这一切完成的如此之快，甚至连一旁的王炳都没反应过来。
　　祝衾熄吃光两瓶药，懒洋洋地往岩石旁一躺，目不转睛望着夕阳，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生命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放心让上天帮我选呢。炎恒，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我希望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