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喜安》无睽离

14、遗扇

　　秋意越来越重，或者说初冬已悄然来临。
　　宋府大院
　　张老太太坐在摇椅上，安详地晒着太阳。她穿一件天青色长袄，样子有些旧，似是穿了好多年；两手拱在袖子里，双目微闭着。让喜儿坐在旁边，云羡水在教她歌诗习礼。宋昶宋舒爀两兄弟在院中切磋剑法，二人皆持一折扇，以扇作剑，双扇交融之中倒也有那么几分意思。
　　“昶儿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哎……”张老太太慢声说着，“你也老大不小了，头发还不扎起来，披在肩上成何体统啊……看看人家云景，好好学着点。”
　　“宋昶知道啦，”宋昶慌忙中答道，“等我行冠礼的时候就扎……”
　　宋昶这一分神，露出了一个破绽，宋舒爀猛一发力，一记重劈打到宋昶持扇的右手上，宋昶痛哼一声丢掉扇子，宋舒爀一个闪身迈步到跟前以扇架到宋昶脖子旁，“小老弟，你输了。”
　　“好好好，愿赌服输……”宋昶捡起扇子，“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小老弟，这事就交给你了！哈哈……”宋舒爀大笑着往屋内走去。
　　“什么事啊？”让喜儿不解，“你们赌什么啦？”
　　“这个……”宋昶摸了摸头，脸色羞红，“不便说……”说着跑出院子，往宋府外跑去。
　　“你们看看，昶儿都十六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哎……”张老太太慢声说着，“我想好了，等到明年开春，我就给你们风风光光地办一次冠礼，到时候你喊着祝衾熄，薛敬什么的，这批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来一起办了吧，咱们让宋府也热闹热闹。”
　　“一定，一定。”云景作了个揖，“谢老夫人。”
　　“不必客气。”张老太太说，“你无父无母，本来也该由老先生宋启给你主持，”说着转头向喜儿说道:“喜儿，去屋里把我的卧兔拿过来，这天气真是一天冷过一天……我这把老骨头也一天不如一天了……趁着还在，先把冠礼办了，若是有福气能挺到昶儿的婚礼，那就更好了……”
　　青澜山脚 燕春楼
　　宋昶此刻内心的想法只有两个字，后悔。
　　前些日子，不知县衙抽了什么风，县令周容三番两头派人去燕春楼，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宋昶和宋舒爀有些好奇，但在这风月场所又不好意思问，便赌剑法，输的人要来燕春楼一探究竟。
　　此刻，宋昶站在燕春楼外犯了难。
　　他是尚书之子，出身书香门第，让他进这燕春楼无疑是难过登天。但与宋舒爀又立下赌约，不能不从，便在这燕春楼外徘徊踟蹰，逡巡不前。
　　“呦，这位小爷，里面请！”门口拉客的老鸨自然知道他们的心理，都是有股子文人气儿又不甘寂寞的主，便直接把他拉了进去。宋昶一个劲的推脱却也只是表面挣扎一下，他确实也很想知道这燕春楼发生过什么事。
　　“小爷，我们这儿的姑娘……”老鸨殷勤为他介绍着。宋昶抬头望了一圈打断了她的话，“不必了，我先自己转转。”说着也不管老鸨什么态度，便自己在大厅里转了起来。
　　时值正午，不到忙时。厅内散坐着七八桌，男人举杯欢笑，女人搔首弄姿，吃着花酒，颂着淫词，不时传出几句粗鄙话语。宋昶见无人可打听，便掩着口鼻慢慢走上二楼。
　　刚到二楼，宋昶便呆住了，驻足不前。
　　不远的某个房间飘出阵阵琴声，随窗外阵阵清风，贯入宋昶双耳。琴音多变，时而如山间小溪，泉水泠泠；时而如九天怒雷，慑人心弦。经历九转十三道弯，琴音并无停滞之意，似是要破空于九霄之外，飞扬于宇宙之中。宋昶听着听着，不觉间闭上双眼。四周异香扑鼻而来，似要勾人魂魄，更是令人沉迷其中，动弹不得。
　　不觉间，琴音戛然而止。宋昶伫立在那，闭着双眼，并无醒来的意思。镂花木门轻轻吱呀一声，纤纤慵手柔弱无肌探了出来，紧接着是金桔色绸子大袖，以及后面的整个曼妙的身子。
　　“青衣，早……啊啊啊！”女子前一句还拖着慵懒之口挤着字说，后面应是睁开眼看到了宋昶，一时紧张喊出声来。
　　宋昶也被吓了一激灵，登时睁眼一看，眼前女子似是刚醒，身上单薄无法直视，便匆匆转身道声抱歉，慌忙间赶紧逃出这燕春楼，却无意间将手里持着的扇子掉下，落在绣花毛毯上，没发出一丁点声响，便也没留意。女子弯柳腰捡起扇子，轻轻打开。上面只有两行诗，便轻声念了出来:“鸟声花影留人住，不赏东风也是痴。”
　　“唐寅的诗。这么凉快的天还带扇子出来，真怪……”女子呆望着宋昶的背影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