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聚雪》柏雪

7、石榴花

　　之后的几天，姜稚月每天都会看望红芙夫人，红芙夫人有时会说她是妖怪，有时会抱着她喊小菡。
　　这一日午夜，红芙夫人又闹着要离家出走。

　　姜稚月赶到殿中的时候，莲与和他的父亲朱华分别抱了红芙夫人的两只胳膊，而紫堇坐在地上扯着红芙夫人的大腿。
　　“你们别拦我，我要去见小菡。”
　　拒霜花妖跟在姜稚月的身后，说了声，“红芙夫人，小菡来了。”
　　红芙夫人挣扎着，吵闹着，“你们放开我！她是妖怪！她不是小菡。”

　　姜稚月走到了红芙夫人的跟前，盯着她的眼睛，泪眼汪汪道，“娘亲，能不能不丢下小菡。”
　　红芙夫人皱着眉头，不肯相信，“你是小菡？”
　　姜稚月拉起了莲与抱的那只胳膊的红芙夫人的手，她让红芙夫人的手摸在她的脸上，柔声哄着，“娘亲，你摸摸看。”
　　红芙夫人狠狠的捏了一下她的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张脸和小菡是一模一样的。”

　　“娘亲，我困了，你陪我睡觉好不好？”姜稚月打了个哈欠，眼角还挤出了滴眼泪。午夜被妖叫醒，她是真的困了，不是装的。
　　红芙夫人没有回应。
　　姜稚月揽住了红芙夫人的腰，红芙夫人没有挣扎了，莲与和他的父亲朱华也松开了红芙夫人的胳膊。
　　“娘亲，你陪我睡觉好不好啊？”
　　姜稚月贴了贴红芙夫人的脸，撒了娇。
　　红芙夫人应了声，“嗯。”

　　姜稚月将红芙夫人哄到床上躺着，姜稚月还站在床边，红芙夫人也不松开她的手，眼巴巴的看着她，“小菡，你不睡觉吗？”
　　“……”
　　姜稚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莲与父亲。她其实没有想霸占莲与父亲的被窝。
　　朱华想了想，“我打地铺就行。”
　　“好。”姜稚月脱下了鞋子，躺在了红芙夫人的身边。
　　红芙夫人抱着姜稚月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紫堇搬来了席子和被子，铺到了床下。莲与今日也没有回单独居住的地方，陪着父亲朱华打了地铺。

　　床上躺了两个，床下躺了两个。没事可做的拒霜花和紫堇花安静的站在燃烧的烛灯旁，成为了两盆盆栽。

　　姜稚月是睡在床外面，红芙夫人躺在里面。莲与躺在更靠近床边的地方，朱华睡在更外面。

　　殿中很安静，安静了很久。

　　烛灯里的蜡烛快燃烧完了，殿内的光线暗了些，紫堇花又拿了新的红蜡烛，将蜡烛点燃放好。

　　红芙夫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推了一把身边的人。

　　睡梦中的姜稚月被推下了床，她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床下的莲与抱住了，姜稚月看着身下的莲与，关切道：“你没事吧……”
　　莲与身边的父亲也坐了起来，“她被你娘亲推下来了啊……”

　　姜稚月看向一脸平静的朱华，了然了，看来他经常被自己的夫人推下床。

　　朱华站了起来，绕开人和妖，坐在了床边，握着红芙夫人的手，柔声询问还在发呆的她，“夫人，可是做噩梦了？”
　　红芙夫人呆呆的定身坐着，迟迟没有回答。

　　“你还好吗？有没有被吓到？”莲与关切的询问了一下还停留在他身上的姜稚月。

　　姜稚月挪了挪，从莲与的身上移开，然后，直起腰，背靠着床，缓缓道：“没事。”

　　莲与也坐了起来，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没事。”姜稚月笑了笑，“你不是都将我接住了嘛？我不怪你的。”
　　姜稚月被推下来才明白他没有回自己房中，反而也留在这里陪睡的原因了。
　　“你即便是告诉我，我也是会睡觉的。总不能一直等着娘亲推我吧。”

　　莲与和姜稚月站了起来，齐声喊了句，“娘亲。”

　　发了一会儿呆的红芙夫人瞧着她和他，招了招手笑着说道：“儿子，女儿，过来，娘亲给你们讲故事。”
　　朱华听了这话，有些惊喜，“儿子，女儿，你们娘亲知道喊你们了。”

　　朱华让开了位置，莲与坐在了红芙夫人的左边，姜稚月还站在原地看着展露了笑颜的娘亲。

　　红芙夫人的疯病太难以捉摸，有时候她会喊姜稚月为小菡，有时候会说姜稚月是妖精。有时候不记得小菡死去的事情，有时候又吵着闹着去找小菡。

　　至于她的儿子莲与和她的丈夫朱华，红芙夫人有时也会不认识了，打闹着还摔东西，就要离家出走。

　　红芙夫人分别握住了两人的手，然后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握住。

　　莲与和姜稚月的手交叠在一起，两人的手心贴着手心。红芙夫人歪着头，嘟念了句，“要给你们讲什么故事呢？”
　　红芙夫人歪着头，一脸惆怅，似乎有些为难。

　　姜稚月挠了挠头，她并不想听故事，她还困着呢。
　　莲与瞧着困倦的她，开口说了句，“娘亲，你和小菡躺在再讲吧。”
　　说着他便站了起来，“小菡，你躺到里面去。”

　　姜稚月知道他是在关心她，依言，上了床，躺到了里面，并让红芙夫人也躺下。
　　莲与蹲在了床边，瞧着红芙夫人翻了个身，将脸朝向姜稚月。

　　红芙夫人笑嘻嘻的摸着姜稚月的脸，“小菡，你真漂亮。”
　　“娘亲也漂亮。”姜稚月又打了个哈欠。
　　红芙夫人摸着姜稚月的脑袋，“小菡困了啊，快点睡觉吧。”
　　“好。”红芙夫人已经将要讲故事的事情忘记了，姜稚月应了声，听话的闭上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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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几天，姜稚月在白天和晚上都没有能好好的睡觉，一直陪着红芙夫人。

　　这一天晚上，红芙夫人发疯了，六亲不认，开始辣手摧花。拒霜花和花堇花躺在地衣上，嘴里吐着血，她们的身边有四分五裂的椅子。
　　地上有散落的茶盏瓷片，还有横在里面的笤帚和竹箕。

　　莲与和朱华分别抱着红芙夫人的两只胳膊，他们也被红芙夫人用笤帚把打伤了，莲与的鼻子被打了，留了鼻血，朱华的脸有些破相了，但是一个身为儿子，一个作为丈夫，都是心疼红芙夫人的，被打都是不还手的。

　　“与儿，你且托住你娘亲，我去拿锁链来。”
　　“好。”

　　朱华松开了手，只有莲与一人牵制住红芙夫人，姜稚月挪动了下步子，莲与看向一脸担心的她，皱眉道：“你不要过来！”

　　姜稚月定住身，有些无措。她作为一个凡人，在妖怪打架的时候也帮不了什么忙。

　　红芙夫人被束缚着胳膊，她自然不会罢休，她抬脚踩了莲与的脚背，莲与忍着痛，咬牙坚持着，也不肯放开她。

　　姜稚月看不下去了，来到了红芙夫人的身后，用手去抬红芙夫人踩在莲与脚上的那条腿。

　　红芙夫人怒了，“该死！”
　　她甩起披着长发，抬起了另一只脚，往侧后方踢去。

　　姜稚月被踢到了头，莲与担忧道：“你怎么样？赶快走开！”
　　“我没事的。”姜稚月并没有将红芙夫人踩在莲与脚上的腿移开，只能用两只手都抱住红芙夫人的腿。

　　朱华拿来了锁妖链，莲与和姜稚月帮助他，让他将红芙夫人的胳膊和腿都捆了起来。
　　然后，朱华将被捆着的红芙夫人抱上了床。

　　莲与站在姜稚月的身后，揉着她的后脑勺，“这处疼吗？”
　　“不疼的。”
　　“真的不疼吗？”莲与拨弄着她的头发，查看她的头有没有出血的地方。
　　姜稚月打了个哈欠，眼角又挤出了滴泪，“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有些困，想要回去睡觉。”
　　“那我抱你回去。”

　　姜稚月摇了摇头，“不用的，我是头被踢了，又不是腿被踢了。”她的腿好好的，又没有被绑着，是可以自己走的。
　　“走回去也要小半个时辰，你抱你走的话，你可以在我怀里睡一觉。”
　　姜稚月想了想，迟疑道：“你的脚不是被娘亲踩了嘛？没有事吗？”
　　“没事。我受的都是小伤，是可以抱你走的。你要不要我抱你？”
　　“好。”
　　姜稚月开心的点了点头，不用自己走曲折的山路了，还能立刻就睡觉。这简直太好了！
　　莲与弯腰，便将姜稚月抱了起来。

　　两朵躺在地上的花儿没有人管。
　　紫堇叹了口气，“我们还躺吗？”
　　拒霜花看向她，“你能起来吗？你刚才被椅子砸到腿了嘛？”
　　紫堇侧身躺着，揉了揉腿，有些伤感道：“有些疼，能起来是能起来，不过我也想要有人抱我起来。”
　　紫堇想了想，笑着说道：“要不……你先起来，然后再抱我起来？”
　　拒霜花妖‘呵’了声，“你想的真美！”

　　“拒霜！我们回家了。”
　　拒霜花妖坐了起来，看向呼叫她的姜稚月，姜稚月被莲与抱着，探头瞧着她这边，还在朝着她招手。
　　“……”拒霜花妖有些无奈，还有些生气，她很想对姜稚月说：你是有人抱着，不用走半个时辰的山路了，可是我呢！

　　姜稚月转头没有再看拒霜花妖了，莲与慢慢走离。

　　拒霜花妖伸手捡起了一个木椅把，她站了起来，拄着木椅把，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躺在地上的紫堇伸了个懒腰，“还好我不用走拿曲折的山路……拒霜小花，你真是太可怜了。”

　　拒霜花用木椅把敲击着地面，她更气了！

　　夜晚的月亮弯弯的，微风吹动着石榴花的树梢。

　　山间的小路崎岖，脚下有许多小石子，拒霜花妖手里提了纸糊的橘黄灯笼，小心翼翼地低头走着。

　　莲与已经将姜稚月背在背上了，姜稚月没有睡着，她闻到了石榴花的香气，就伸手摘了一枝石榴花。
　　莲与的手中也提了个纸糊的红灯笼，他瞧见石榴花在眼前晃了晃，笑着问道：“可是想吃石榴花炒鸡蛋了？”
　　“这么晚了，吃了会长胖的。”姜稚月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来到棠庭山后她吃了好多的炒鸡蛋，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圆了些。
　　“你背了我这么久，应该累了吧？我还是自己走吧。”
　　莲与轻声说道：“你一点都不胖。我也不累的。”

　　拒霜花妖哼了哼，用木椅子把敲了敲了敲脚底的小石子，她还在生气，已经生了一路的气了。姜稚月听到了声音，转头看向她，“拒霜，你累了嘛？”
　　“我……”
　　拒霜花妖挤出了眼泪，委屈道：“我的脚被椅子砸到了，我走了这一路，可疼了。”
　　“你竟被椅子砸到脚了？你怎么不早说呢？”姜稚月觉得有些愧疚，她脚没有伤，被莲与背了好久，而脚受了伤的小花忍着疼痛跟在后面走，实在是太可怜了。

　　姜稚月拍了拍背着她的莲与的肩膀，“把我放下来吧。”
　　莲与松开了托着她腿的胳膊，姜稚月也松开了揽着他脖子的手，她脚落了地，转身来到了拒霜花妖的跟前。

　　拒霜花妖眼巴巴的瞧着姜稚月，姜稚月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你的脚伤的严重吗？要不要让莲与背你走？”
　　“我……”拒霜花妖眨眼看了看莲与，莲与虽然提了灯，但是在石榴树下站着的他的脸还是有些黑，她看不出他脸上具体的表情。
　　她又想了想，莲与在殿中也被笤帚打了，他的脚也被红芙夫人踩了好一会儿。都是受伤的花，谁又比谁娇弱呢？

　　拒霜花妖自然不是一朵娇弱的花，她很坚强的说道：“不用的。我是可以走的。再走一会儿，就到家了。”
　　姜稚月挽着拒霜花妖的胳膊，“那我扶着你。”

　　莲与在前面照着路，拒霜和姜稚月手挽着手走在后面，姜稚月晃了晃石榴花，用石榴花花枝瞧了下头，她突然想到了，“兄长，你会骑马吗？”
　　莲与猜到了她的想法，“你是想学骑马？”
　　“嗯。兄长可以教我吗？”
　　“明日我下趟山，买两匹马回来。”
　　“好！”

　　拒霜花叹了口气，除了一些修为高的花是能用‘乘云术’借助云彩赶长路，至于对于短路都是要靠走和跑的。

　　至于为什么短路不用‘乘云术’，那就是大材小用了。

　　一些修为低的花妖，那都是没有办法自己离开棠庭的。
　　即便被人将花的本体移走，那也是不能维持太久的人形。等到体内的天地灵气散去，花就会枯萎的。

　　莲与这般修为高深的妖，也无法使用书中的仙术瞬移，而是需要像人一样靠腿脚来爬山的。至于和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比常人跑的更快。

　　第二天，青天白日里，两匹枣红马乘着云从天而降，其中一匹马上似乎还坐着一位身穿月白衣的‘仙人’。

　　拒霜花抬手，揉了揉眼睛，她以为是在白日做梦！

　　美人如花，隔云端。
　　云端上的美人是莲花。

　　姜稚月仰头看着天，开心的招手，高声呼喊着，“兄长！莲与兄长！兄长太美了！”她实在是太激动了！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