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与道，雪对花》大渔方舟

4、4.天生媚骨

　　三日后。
　　夏纯和百里信，马臣一路跋山涉水，餐风露宿，终于来到了无常镇。
　　无常镇特别冷清，显得很没落，古旧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也没有儒道释三教的踪影，照理说这是边境地带，应该有三教派遣的驻兵防守。然而，他们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什么驻兵。

　　百里信评价道：“真是小地方，又破败又冷清。”
　　马臣哈哈笑道：“还行，我喜欢这种又破败又冷清。”
　　百里信“啧”了一声，道：“所以我讨厌江湖人。”
　　马臣变脸了，粗声粗气地嚷道：“所以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穷规矩那么多。”
　　百里信冷笑，道：“马臣，你要和我比斗吗？”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就按在了背在身后的佩剑剑柄上。
　　“好啊！求之不得。”马臣手按剑柄，厚重的剑刃已出鞘三分。

　　也难怪他们要打架，这两人一个是江湖浪客，喜欢泥里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站着都能睡着，尤其喜欢睡树上，性格也豪爽，来去如风。一个是儒门执令，规矩多，要面子，不到客栈里睡不着，半点酒都沾不得，让他睡了一次破庙他哀嚎了整个晚上，性格偏冷不说还很自负。

　　夏纯咳了一声，面色如常地道：“边境嘛！自然不比龙城繁华。两位镖师，有话好好说啊！”
　　百里信道：“莲花君，你休要劝，我今天一定要跟他打一架。让他好好明白明白书生也是江湖高手。”
　　马臣也道：“霉运公子你走开，让我教他做人。”

　　夏纯道：“我自知劝不了你们。两位，我在前面那家茶馆里备好茶水等你们打渴了来用，顺便当个裁判，观摩你们打架如何？”
　　马臣道：“茶的苦涩味不适合江湖人啦！”
　　夏纯道：“我另备三两薄酒。”

　　茶馆里，茶博士手拿烟斗，戴着一副黑墨镜笑呵呵地看两个人在长街上打架。对迎面走进来的白衣公子说道：“你们是外地人吧！”
　　这名白衣公子正是夏纯，他背着书箱，小心翼翼地把书箱解下来立到脚边，锦盒就在他背的这个书箱里。书箱原本由马臣和百里信轮换着背，这不他们正在兴头上嘛，混乱中夏纯就背了进来。
　　夏纯问茶博士：“这无常镇里人很少吗？”
　　茶博士点了点头，道：“不错，人很少。”

　　夏纯点了点头，问茶博士：“这里离葬骨岭不远了吧！”
　　茶博士道：“后山就是葬骨岭。”
　　夏纯又点了点头，想起一路上所见遭遇，问茶博士：“这里是中原边境，可为什么城里既没有儒道释三教的踪影，边境上也没有三教派出的驻军呢？”

　　通过和茶博士的一番谈话，夏纯总算粗略地了解了无常镇的历史。

　　无常镇地处中苗交界，东边是中原，西边是苗疆。当时的无常镇不叫无常镇，叫桃花林，传说是夸父逐日的过程中随手丢的那一根桃枝化成的桃花林。
　　由于地处边境地带，所以两方常年有摩擦。原本两方守军约定打仗的时候不伤及对方百姓，所以虽偶有战乱，但边境百姓倒是安全。只是二十年前，不知道是中原还是苗疆的哪一员大将越过边境误将对方大将的亲人给杀了。

　　战争嘛！刀剑无眼。当时那员大将绝对是误杀，结果好巧不巧把对方妻子给捅了。当时那妻子怀胎十月，就因为下田拔了几根青菜，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一尸两命，天伦梦碎。其结果可想而知，双方迅速升级了战争，什么打仗不伤及百姓，全都他妈的滚蛋！短短一个月，无常镇兵刃不休，战火不断，尸殍遍地，血流成河。那一个月，天都是红的，地也是红的，整片桃林都在滴血。中原和苗疆全都杀红了眼，哪一方都停不下来。
　　等红色退去，留下的是一个宛如屠城过后的悲惨画面。

　　因为这一场战争，桃花林变成了无常镇。也因为这一场战争的杀伐之气太重，是中苗两国心中的痛，所以后来无论是中原还是苗疆都小心翼翼地避过无常镇。渐渐的，无常镇变成了两不管地区。
　　哪两不管？中原不管，苗疆不管。

　　等夏纯问得差不多了，外面那两人也打得差不多了。两人旗鼓相当，打成了平手。都不同程度的挂了点彩，马臣的胳膊被划了几道口子，百里信的衣服被弄破了几个洞。
　　两个人抱着剑并排走着，虽然并排，但全都面色不善。往茶馆里走的时候也是并着进来的。

　　夏纯扫了扫他们，问道：“你们打完了。”
　　马臣道：“打完了。”
　　夏纯又问：“打完了就好，我们什么时候去葬骨岭？”
　　百里信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四方桌子前喝茶吃菜。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吃饱了再上路。

　　马臣问道：“葬骨岭在什么地方？”
　　夏纯答道：“后山就是。”
　　马臣哦了一声，抓起酒坛子灌起了酒。

　　此时，一名冷若冰霜的女子走进茶馆，她穿一身素白的裙装，走路带起的风都是冷的。进来便找店家要了两罐茶叶。
　　夏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当女子抱着两罐茶叶转身往茶馆外走去时，夏纯下意识的望了眼那女子，脑中有片刻的恍惚，随即轰然炸响。记忆中三年以前也有过这样一个女子，那是一个满是血腥味的清晨。

　　“神仙姐姐！”夏纯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茶馆门口，挡住了那名女子的去路。
　　女子沉默了片刻，冷冰冰地道：“让路。”
　　夏纯一呆，脸上的笑容没变，朝女子拱了拱拳，真诚地问道：“神仙姐姐，感谢你当年救我一命。感谢你当年斩杀恶龙救赎世人。侠之一字你当之无愧，能否请你留下名字？”

　　那女侠顿了顿，她用冷若寒潭的双眼盯着夏纯观摩了一会儿，冷漠地摇了摇头，左掌往前一推，一股无形的掌风便平地而起，推着夏纯往旁边一送。
　　夏纯脚下一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一般转了半圈，等他站稳时只觉身旁一股冷风过境，再睁眼细看那女侠已经走出茶馆很远了。
　　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女侠只留给了他一个清冷的背影。

　　夏纯盯着女侠消失的长街，怅然若失地飘回了四方桌子前面，也学着马臣提起酒坛子灌起了酒。
　　马臣盯着长街，两眼灼灼发光，他惊讶地道：“天生媚骨！”
　　百里信也盯着长街，兴奋地道：“有妖气，有媚骨！那个女人或许就是我此次要调查的鬼。”

　　夏纯摔了酒坛子，骂道：“你们说谁呢？”
　　两人异口同声：“就刚才那白衣女子啊！”
　　夏纯辩驳道：“她才不是什么鬼呢？她是女侠，是英雄，是正道！”

　　马臣摇头道：“怎么可能？”
　　百里信也摇头，道：“她有妖气，有媚骨，不是正道，是妖道。”
　　夏纯激动地质问他们：“三年之前，东南方有一尾恶龙沿途吃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除了剑盟之外，也不见你们正道积极的去铲除？”

　　马臣和百里信沉默了一会，双双叹了一声。
　　马臣道：“那恶龙太凶残，我们都不是对手。莲花君，要知道当时剑盟盟主都死在了恶龙手下。我们又怎么会是那恶龙的对手呢？”

　　百里信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当年，那尾恶龙杀了不少人，他最后是死在了你的面前。你说是一位女侠杀死他的，难道......”
　　夏纯道：“你猜得没错，就是方才那位神仙姐姐。她惩恶扬善却不留姓名，她的气度和风范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上太多了！”

　　闻言，百里信沉默了。马臣不可思议地道：“竟然是她！”

　　夏纯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平静下来，他问茶博士，“老人家，你熟悉方才那名侠女吗？她住在无常镇吗？”
　　茶博士道：“你说的是桃灵犀，她住在葬骨岭。本领高强，独来独往。”
　　夏纯想了想，问道：“老人家，桃灵犀女侠是不是住在葬骨岭上的桃林。”
　　茶博士道：“是的。”

　　马臣闻言兴奋地叫道：“莲花君，如此说来，我们这趟镖不就是给那位女......侠的吗？”
　　夏纯道：“是啊！”他走到茶馆外看了看天色，天高云淡，已是日上三竿。

　　百里信终于吃饱了，拿出帕子揩了揩嘴。
　　马臣咕咚咕咚喝完两小坛酒，也不讲究，抬起袖子抹了把嘴。
　　百里信翻了翻白眼，默默地背好书箱，走出了茶馆。
　　须臾马臣也抱着重剑走了出来。

　　夏纯见他们都出来了，便道：“走吧！去葬骨岭。”

　　两人点点头，三人便往后山走去。
　　马臣不禁好奇：“不知道葬骨岭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百里信乜了马臣一眼，道：“说得你好像去过很多可怕的地方似的。”
　　闻言，马臣扬声大笑道：“那是当然，你们儒教最是讲究入世之道的群体。我的道就是闯荡江湖险恶之地。迄今为止，我最英雄的战绩就是战胜了九黎泽州的邪龙，哈哈哈哈！”
　　百里信扬了扬眉毛，冷淡地道：“邪龙？是鳄鱼吧！”
　　马臣正色道：“不是鳄鱼，是邪龙。”

　　听那话头，这两人又要针锋相对了。夏纯开口道：“我知道那是什么？既不是鳄鱼也不是邪龙，而是金银邪蟒。剧毒，有脚。”
　　百里信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你见过？”
　　夏纯道：“我对医典有所涉猎。在医典上见到过邪蟒。”
　　百里信闻言，阴阳怪气地道：“哟！想不到你还真是见多识广。”
　　任谁听都听得出这一句并不是什么恭维之语。
　　夏纯也不生气，只是笑笑。

　　越往后山走，马臣越是兴奋，他又忍不住开口渲染起气氛：“葬骨岭应该有很多死人骨头，听这名字就感觉很......”
　　夏纯接话道：“很恐怖！”
　　马臣兴奋地道：“很刺激啦！”
　　夏纯：“......”

　　百里信冷哼道：“你耳聋吗？方才那茶博士分明说了那姑娘住在桃花林中。”
　　马臣哼道：“你懂什么，一片白骨山上有一片桃花林，这不是越发的刺激了吗？”
　　百里信：“......”

　　兴奋的只有马臣一个，夏纯早就明白这伙计是专门儿冒险来了。自己是为了佣金，百里信是为了任务。他们这三个人的组合虽然奇奇怪怪，但总算是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了。

　　当他们趟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再转过一道陡坡时，眼前豁然开朗。
　　葬骨岭上，漫山遍野绽放的桃花仿佛披上了粉色的霞光，桃林成荫，灼灼其华。
　　这教人神秘莫测，闻之恐怖的葬骨岭，竟是充满了无限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