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与道，雪对花》大渔方舟

22、22.撞破

　　夏纯点了点头，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江雪道：“地道里。”
　　“地道！”夏纯把自己的脑袋往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四周黑漆漆，他什么也看不到。
　　江雪弹了弹手指，一簇火苗倏然亮起。
　　夏纯这回看清楚了，他们确实在地道里。地道长且宽，宽能供两人并肩行走，长不知道有多长，前后看不到尽头。
　　江雪把火把点亮以后，抬起左手，把火把从墙壁上的支架上取了下来，递到夏纯手里。
　　夏纯接过，看着江雪问道：“这里是妖市的地下通道吗？”
　　江雪点头，笑眯眯地道：“是啊！”

　　饶是夏纯在迟钝，也明白通道对一个城主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能在生死存亡之际逃出生天的最后一个保障。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他真的好吗？

　　这时，夏纯听到了头顶上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百里信委屈地问道：“教主大人，为什么？”
　　策枫月严肃地说道：“御门执令，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全中原，都欠他。”
　　百里信如五雷轰顶，顿时呆住了。呆了半晌他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他.......哪个他？教主大人，这个他是江雪吗？教主大人，中原欠他......欠他什么？”

　　通道里夏纯也问身边的人：“前辈，中原人欠你什么？”
　　江雪缓慢地摇了摇头：“你问策枫月吧！我不想说！”
　　夏纯想了想，问道：“也包括我吗？我总觉得儒门教主不大会跟我说的样子。”
　　江雪道：“不包括你，这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我记不太清了，也许有一天，你也可以去请教其他教主。儒门教主不说，总有其它的教主愿意开口。尤其是佛门教主。”

　　夏纯歪了歪头，问道：“佛门教主，你和他很熟吗？”
　　江雪表情一变，咬了咬牙，随即镇定下来，笑道：“熟，很熟！”
　　夏纯又问：“记得在客栈里百里兄曾让前辈一起去书香门第。当时你说，天下苍生与你无关。”
　　江雪道：“是啊！现在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火把的映照下，他的凤目熠熠生辉，他紧紧盯着夏纯的双眼，问道：“你呢？你小的时候真的说过你要拯救天下苍生这句话吗？”
　　或许是江雪的眼神太过炽热，太具有攻击性，夏纯被那样一双眼睛盯了不到片刻就挪开了。他道：“我没有那个能力。”
　　昔年的豪言壮语，高谈阔论。谁不曾有少年时，谁都冲动过，谁都热血过。想过要干一番大事业，最后却被现实教育得体无完肤，摔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江雪却没有错过夏纯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坚毅，那是一种信仰，虽然那一道眸光转瞬即逝，虽然夏纯的目光之后便落莫了，江雪依然追问他：“但你曾经说过的对吗？”
　　这实在是一种很伤感的话题。在那个清晨，夏纯失去了一切，包括他最爱的父母。

　　策枫月一甩衣袖，转过身去，红袖仿佛红云一般，含带了十分的怒火，卷地扑向百里信。百里信晃了晃，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
　　“教主！”百里信低声嗫嚅着，叹了一口气。
　　策枫月淡声问他：“知道错了吗？”
　　“弟子知道了。”
　　“错在哪里？”
　　“弟子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策枫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那么你接下来，就去做你该做之事吧！”
　　百里信低着头问道：“什么才是我该做的事？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策枫月重新转过身，他居高临下的凝视跪在地上的百里信，开口道：“儒门事务你暂且不用管，去监视夏纯吧！”
　　百里信闻言，肩头微动，凛然一惊，突地抬起了头。

　　夏纯也是一惊，纳闷地道：“这个策枫月究竟想要干什么？”
　　江雪道：“儒门一贯的风格，两面三刀，他们最善于观察局势。其它两个教派，往往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百里信开口道：“我不能。”
　　策枫月眯了眯眼，危险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百里信愣了一会儿，毅然开口道：“我不能！夏纯是我朋友。”
　　“是朋友，也是棋子。”
　　“不是棋子，只是朋友。”

　　“好样的，百里！”夏纯十分激动，快要喜极而泣，他喃喃：“我果然没有错看你。”
　　江雪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膀，道：“是吗？”
　　夏纯肯定地道：“是的！”
　　他们两人面对面望了望，又认真聆听上方的谈话。

　　策枫月见硬说不成，便叹了一声，问道：“你和夏纯认识应该不长时间吧！”
　　百里信：“不，我已经认识他很长时间了。”
　　策枫月眯起眼，淡声道：“哦，说来听听。”
　　百里信咳了一声，正色道：“五年以前，我受夏贞吉盟主的邀请前往剑盟出席宴会。宴会上，当时仅有十五岁的夏纯当着满堂宾客说出了他要拯救天下苍生的豪言壮语。虽是年幼稚子，但他当时说的那句话却深深映在了我的脑海里。只是之后不久，剑盟就出事了。”

　　策枫月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他微笑道：“拯救天下苍生啊！他说这句话就有点自不量力了。”说完这句话以后，他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应该看得出来。夏纯是唯一可以牵制江雪的人。”
　　百里信震惊地张大了嘴，结巴道：“这......这......”

　　通道里的夏纯也震惊了，他震惊的盯着江雪，结巴道：“他......他......他......”他了半天，夏纯咽了一大口唾沫，终于说道：“他说的不是真的吧！”
　　江雪无畏地看着他，耸耸肩，道：“这个教主一定当过很多年的村长。”
　　夏纯惊疑不定地问：“这这有什么关系吗？”
　　江雪道：“村长是能人，所有农活都要会干，所有农作品都要记，要提前安排好所有事情，要有应对突发灾害的准备，要有把握机遇的才智，要处理好所有的人际关系。可你知道吗？人际关系是最难处理的。当一个村长要是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那就是一名非常厉害的人物了。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看人很准。”
　　夏纯：“哦！村长好厉害啊！”
　　江雪：“确实厉害！很厉害！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教主看人的眼光竟然这么毒！”
　　夏纯愣了愣，重复道：“他们想利用我牵制你！”
　　江雪笑了笑，道：“那又怎样，他们只是这样说说而已，他们也只能这样说。”
　　“可是......”夏纯握紧了拳，满脸的愤怒。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能这样算计别人？

　　怎么能明目张胆的教唆别人？怎么能让一个好朋友去监视另一个好朋友？怎么能把别人当做棋子？怎么能用棋子去牵制另一个人？
　　江湖太可怕了。这一刻，夏纯对策枫月的看法已经跌落谷底。他以前只是看他不顺眼，而眼下，则是从心底里抑制不住的愤怒。

　　策枫月认真观察百里信的态度，从头至尾，他都一直在观察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而跪在地上的那名年轻的儒门执令，他原是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第一声啼哭，就被自家教主教训得体无完肤，瑟瑟发抖。

　　策枫月道：“算了，你太理想了。”
　　百里信道：“教主，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策枫月凉薄地道：“一个势力正在崛起，中原正处于一场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在这场变局里，也许你的担忧是对的。”
　　百里信不太肯定地问道：“是魔界吗？我看未必，他们也就那么几个人。”
　　策枫月淡声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魔族后裔，说不定也会成为未来的千军万马。更何况，他们的数量远非三个。我要做的，就是杜绝所有可能。包括魔佛天葬。”

　　百里信糊涂了，他问道：“可您方才还说中原欠他。”
　　“那又怎样。那是过去，并不代表未来。”
　　百里信戚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抬头说道：“可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我还是......”
　　策枫月截口打断他道：“即便是这要，你也要拒绝监视夏纯的行踪吗？”

　　百里信额上渗出层层汗水，他心里正在进行着一场艰难的决定，一边是教主的命令，一边是打从心底里肯定的朋友，在这两难的境地里，他该如何选择，该何去何从？
　　太难了......

　　突然，刷的一声，一堵墙壁从中裂开了一道门。
　　由于动静太大，策枫月和百里信都注意到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夏纯从那门里走了出来，气呼呼地喊道：“管好你自己的事！你别想监视我！也别想制约前辈！更不要随便操纵百里君！”
　　显然，这句话是冲着策枫月说的。

　　百里信一看是夏纯，惊喜地叫道：“夏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策枫月：“......”
　　他冷沉着一张薄情冷艳的脸，瞪大了一对杏仁眼看向了夏纯的身后。

　　江雪迈着优雅地步伐走出暗阁，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一看到他，百里信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僵了，他错愕地问道：“你怎么也在我家！”

　　江雪曼声道：“我们只是路过的，你们继续。”说完这句话以后，也不理僵愣错愕的两人，上前拖着夏纯就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宅院。

　　夏纯依旧愤愤难平，一路上他都在碟碟不休，气愤地数落策枫月，连带儒门也遭了殃。
　　江雪评价道：“这是体制问题。”
　　夏纯道：“是的，所以才要其它两教来制约。”
　　“说到这里，你那金檀扇真是厉害！”江雪忍不住夸赞道：“你竟然轻轻一扇就把自己给托上去了。”

　　夏纯想起当时的情形，他站在暗道里越听越来气，越想越心焦，到最后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句话，便是他对策枫月说的那句话：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于是，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劲，挥出金檀扇一扇子就把自己给扇了上去。他隐约记得江雪当时的表情，他的凤目顿时睁得大了，嘴巴也张了张，一脸的错愕。当夏纯把自己扇向上方的时候，江雪向他挥舞了一下手臂，似是想抓住他。但最后，他还是收回了手。

　　想到这里，夏纯低低地道：“对不起！”
　　江雪问道：“怎么了？干吗道歉？”
　　夏纯担心地问道：“地道会不会被策枫月发现？”
　　“原来是这个啊！我道是什么？”江雪笑着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没关系的，我后面上去做了防范，他绝对不会知道的。”
　　“真的吗？”
　　“真的。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放心吧！”
　　夏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江雪笑了笑，随即正色道：“不过，有一件事我想知道，你能坦白告诉我吗？”
　　夏纯神色一变，郑重地问道：“什么事情？前辈但问无妨。”

　　大宅内，百里信推开暗门，看着里面巴掌大的一点地儿，惊愕地自言自语：“他们两个大男人是怎么挤进来的！”
　　策枫月在后面说道：“可以的吧！”
　　百里信转身准备出去，反驳道：“不可能的。”
　　策枫月没等他出去就挤了进来，百里信惊愕之下不得不张开双臂。策枫月挤进去之后就转了个身，后背顶着百里信的胸膛，淡声道：“可以挤两个大男人。”

　　“教主大人！”百里信面红耳赤，心如擂鼓，他的胳膊僵硬地张开着，而高高在上的教主大人就在他怀里，他红衣如血，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依稀似梅花。
　　百里信的双臂快要抽筋了，他真的不敢抱，哭丧着脸道：“是，可以的！呜呜！”
　　策枫月右手肘搁在左手上，右手不断摩挲着自己削尖的下巴，他的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淡淡地道：“这里终究是别人的地盘。隔墙有耳，以后我们说话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