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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陈榆是被蒋弘泽救下的。

      冬天的时候,城郊的林子显得格外萧瑟。今天的月亮很好,树上光秃秃的,没有了叶子的遮挡,映着地上厚厚的白色积雪,显得格外明亮。蒋弘泽背着陈榆,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寂静的小树林里。

      “你又救了我呢!”陈榆说道,一开口就是白色的哈气。

      “兴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债罢!”蒋弘泽叹了口气,笑道。

      “你不是在南边抓倭寇,怎么又跑到京城来了?”陈榆问道。

      “倭寇的头领已经被我们杀掉了,剩下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蒋弘泽道。

      “真厉害。那你肯定也升了官罢!”陈榆笑道。

      “林总兵和舅舅他们,被调到蓟州。我本来也是要去的,可是我爹娘觉得那边形势太复杂,就自作主张,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替我在京城谋了个差使。”蒋弘泽叹了口气。

      “你不喜欢京城吗?”陈榆问道。

      “倒也不是。”蒋弘泽沉默了一会儿,“你呢,你喜欢这里吗?”

      “不知道。从前我在家里的时候,总是觉着无聊,进了蒋家做丫头以后,又十分想家。可是来了京城之后,方觉得,原来真正在意我的人,其实都在我长大的那个常禾县。”陈榆笑了笑,“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奇怪!”

      “陈家人,他们对你不好吗?”蒋弘泽问道。

      “做大官家的女儿,自然要比做庄头的女儿好多啦!每日不用做活儿,不用受别人的气,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人伺候,有什么不好。”陈榆学着小侄女儿陈滢的口气,笑嘻嘻道,“你要知道,人常常都是得陇望蜀,不知足的嘛!”

      陈家并未亏待于她,每个人都待她很好,可是这种好,总像是待客人一般。可是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就连她跟前侍奉的丫鬟,也是下意识地去护着陈滢的。

      蒋弘泽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带你走吧!”蒋弘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说出这样没头脑的话来。那个小丫头走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从此要恨她,再也不见她。他好歹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既然人家狠心绝情,他自然也有自己的骄傲。可是当再一见到她,整颗心又软得化成了水。

      后面的人没有说话,蒋弘泽突然觉得胃很痛,开始懊恼着自己的失言,“我,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的!

      脖子上却有温热的液体滴下来,蒋弘泽原本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轻声道:“别哭啦。”

      陈榆吸了吸鼻子,两只胳膊搂紧了蒋弘泽的脖子,笑道:“没想到我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也值得有人这样对我好。”

      蒋弘泽叹了口气,背着她继续往前走,“看来陈家人确实没在饮食上亏待你,你这半年多,还真是重了不少!”说完笑了起来。

      陈榆脸上还挂着眼泪,嘴角却笑了,听到这话,嘴一撇开始用手抽蒋弘泽的肩膀,“才没有!是冬天的衣裳厚!”

      蒋弘泽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树林里。

      “好冷啊,快走吧。”陈榆说道,拿袖子替蒋弘泽捂上耳朵和后颈。

      蒋弘泽紧了紧双手,把身后背着的人往上提了提。

      “今天挟持我的刺客,就是你一开始要追的那个吗?就这么追丢了,不要紧吗?”陈榆问道。

      “今日这刺客也不是第一波了,大约是要偷什么东西,前两次都是去的徐学士家,想来今天在豫王府也没有什么收获。”蒋弘泽道。

      “他是听说了我们是陈家人,才下手的绑人,难道这事儿,同陈家也有关?”陈榆道。

      蒋弘泽道:“你兄长是豫王爷的讲师,徐家也一直同豫王府多有来往,可以算作是豫王爷的心腹,这是满朝皆知的。你回去之后,记得告诉陈侍郎,叫他防范着些才好。只是不清楚,这刺客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来还是做男人好,我在陈家住了这么久,对这些事,半点也没有人跟我说过。”陈榆道。

      “你一个女孩儿家,告诉你了又能怎样,不过白担心罢了。”蒋弘泽道。

      “你就当我,闲得慌,多管闲事好了。”陈榆撇撇嘴,“对了,你现在在京城,做什么官呢?我看你还带着刀,还挺威风呢!”

      “三个月前上任的,在刑部那边做捕快。”蒋弘泽突然语气有些闷闷地,“同御史(陈榆爹)和侍郎大人(陈榆哥哥)比起来,还真是天壤之别呢!”

      陈榆道:“我真羡慕你!”

      蒋弘泽没好气道:“羡慕什么?羡慕我三餐不规律,白班晚班两班倒?”

      “从前我羡慕你姐姐,衣食无忧,有父母疼爱,轻轻松松地就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理所当然地影响和决定下人的命运。现在我羡慕你,或者说,羡慕你们男人,你们不必靠人供养,仰人鼻息,自己这个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陈榆叹了口气。

      陈榆从前总是想,如果自己投个好胎,像蒋弘柔那样,如果自己是“主子”,那么白小莲是不是就还活着,李德言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死,梧桐姐姐是不是也不用嫁给张卓那个王八蛋。就算有恶人,自己也有能力叫他付出代价,绝不会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继续享受着荣华富贵,就算张卓欺负姐姐,自己也可以帮她撑腰。可是如今成了所谓的“大小姐”之后呢?她依然那么弱,整天像个花瓶一样摆在屋子里,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你呀,又开始想写有点没的!”蒋弘泽笑道。

      “或许吧!”陈榆靠在蒋弘泽肩膀上,不再说话。

      蒋弘泽把她送回了陈家,原来家里为着她已经乱成了一团。这天,陈家灯火通明直至深夜,陈老太爷和陈宴父子在前厅招待蒋弘泽,后院里陈老太太和张氏也过来对她好一阵子嘘寒问暖。

      或许这也算是家吧,这样的日子,或许也还不错,谁知道呢?

      晚上,陈榆梦到了李德言,从他死后,她这是第一次梦到他,他在一个小院子里鼓捣一只木鸢,说乘着木鸢,就可以获得自由,随着自己的心情,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陈榆自梦中想来,盯着床上的帐子顶发呆,或许她只不过是,迫切地把年少的理想那个想逃离蒋家逃离现实的理想,寄托在李德言身上,而李德言总是一副温温柔柔且有求必应的样子,他没有否认,她就以为他答应了。她就以为,那是两个人志同道合的梦想了。

      突然,陈榆觉得身上一凉,原来是陈滢那个死丫头,把被子抢走了。这小侄女今晚非要同她一起睡,还说是怕她受了惊吓,晚上睡不着或者做噩梦。

      陈榆扯了扯被子,扯不动,叹了口气,替陈滢掖了掖被角。从床尾的柜子里,拿了一条新的出来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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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你还会来看我吗?”

      蒋弘泽想,他大约是个很容易上头的人。就这样轻轻地一句话,把他整个世界都打乱了。脑子里晕晕的,仿佛喝了很多酒。

      或许人世间的爱情,便是一场赌博,先动心的那个人,就把率先一切都输了。

      要怎么去见她呢?蒋弘泽脑子里全是这句话,快熬成了一块心病。

      这几天,蒋弘泽绕着陈府走了二十三圈,打量了不知道多少遍。

      街上叫卖炒栗子的老板,都忍不住打量了他好几遍,大约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报官。

      终于,蒋弘泽寻了个四下无人的机会,翻过陈府的围墙,潜行到陈家二姑娘的屋外,敲了敲窗户。

      陈榆推开窗子,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啊?这里可是内宅!”

      快步转身把门关上。

      蒋弘泽脸红到了耳后根,“我,我来是……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吃糖炒栗子?”

      陈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的脚,好些了吗?”蒋弘泽问道。

      陈榆点点头,轻轻道:“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已经好多啦。”

      蒋弘泽又要开口,却听见一阵敲门声。蒋弘泽赶忙低下头,陈榆也把窗子关上。

      “姑娘,该喝药了!”进来的是采苹,“往日姑娘到了喝药的时候,总是皱着眉,今日怎么这样开心。”

      “是吗?”陈榆笑了笑,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三两口便把药喝了个干净,“对了,我最近突然有些想吃炒板栗,你能不能到门上,和小厮说一声,帮我买些回来?”

      采苹应了声是,收拾药碗出去了。

      那天晚上回来之后,关于采苹,陈榆什么也没说,一切仍是原来的样子。采苹这阵子做起事来,格外殷勤起来。

      陈榆见她出去,忙跑过去打开窗子,窗外却已经没了人影。有些失落地关上了窗子,坐在屋里发起呆来。

      后来又被叫去陈老太太屋里吃饭,到了晚上回来,又在窗台上发现一包已经凉透地炒栗子。

      后来,一直到过年,蒋弘泽再也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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