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山路元无雨

39、第 39 章

　　阿榆在家里盼了几个月，也没有盼到那位传说中的芷瑶表姐到府上来。

　　那天恰逢冬至，也是豫王妃的生日。陈瑜、陈滢两个本来是跟着张氏一起来赴席的，席面吃到一半，家里来了人，说家里的小公子哭闹不止，张氏匆匆赶了回去。临行前匆匆嘱咐两人：“这里人多，你们两个小姑娘家，千万不要乱跑，不要生事。”

　　陈滢笑嘻嘻应下，“母亲，您快回去吧！”

　　阿榆也跟着点点头，一副乖巧模样。

　　陈滢在家里早就闷坏了，这时候见张氏走远了，放下筷子，眼神炯炯地望着陈榆，“小姑姑小姑姑，咱们去园子里玩雪吧！王府里有好大的一片梅园，正是个堆雪人的好去处！”

　　阿榆正犹豫着，陈滢却抓住了她的袖子摇晃着，一脸央求的样子。

　　张氏是个极重规矩和体面的大家闺秀，约束陈滢约束地很紧，陈滢、陈榆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平日里不要说出门，除了到陈老夫人处，甚至连房门也是很少出的。

　　阿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自然要入乡随俗，装地乖巧些。不过这么些日子下来，饶是陈榆这种比较惫懒的性子，其实早也快闷坏了。见陈滢要去玩，也不禁有些心动。

　　陈宴和张氏夫妇都是十分稳重的人，陈滢这厮却跟个小猴子一样，也不知性子随了谁，不光要堆雪人，还要爬到树上去折梅花！

　　谁料这丫头看上去跟个猴子一样，爬起树来却像只狗熊！

　　“都怪冬天的衣服太厚了！”第十六次掉下来的陈滢一脸挫败地跺着脚。

　　阿榆撇撇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要不，我替你去摘吧？”

　　“小姑姑，你还会这个？”

　　陈榆搓搓手，解下自己的斗篷，交到陈滢手里，“拿着！”

　　陈榆不愧是从小在庄子里长大的，蹭蹭几步便爬了上去，站在树杈上，有点得意地朝着下面一脸惊叹地陈滢，“怎么样？”

　　“小姑姑你太厉害了！”陈滢兴奋地拍拍手，在树下摇着胳膊，“我也想上去，小姑姑快拉我上去，我们去上面坐着！”

　　坐在一根比较结实地树杈上，一手抱着树干，一手伸向陈滢，无奈手太短，只好又爬下去，自己当梯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陈滢这丫头弄上来。

　　“小姑姑，你也太厉害了！”陈滢原来只觉得这小姑姑平日里也不大说话，低眉顺眼，死气沉沉地像个泥娃娃，如今看来还是有几分生气的嘛。

　　陈滢伸手折了一枝梅花在手里把玩，“我小时候就喜欢坐在树上玩儿，那时候比现在还笨，也爬不上来，小舅舅也像今天这样，在下面托着我！”

　　“小舅舅？”

　　“就是杨炯小舅舅！从前我们两个也像这样爬到树上，就这样坐着。”陈滢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突然心里有些泛酸，却又突然摆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你们两个都会爬树，以后也可以这样并肩坐着，说不定还会很说得来！”

　　阿榆想起来，这就是前阵子，老太太和张氏提起的那个要和“芷瑶表姐”一起到家里来，却一直无缘得见的“炯哥儿”。提起他的名字，陈老太太和张氏会用一种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

　　阿榆明白那眼神，大概这就是她们给自己寻摸的夫家。她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自己仿佛就是一棵过冬的大白菜，被挪来挪去，从来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家。

　　见阿榆一脸无关己事的样子，陈滢有些不开心了，“你还没有见过他，自然不知道，小舅舅是个最和气最善良的男子！父亲也夸他的文章作得好！”

　　见她着急地样子，阿榆突然对这个人多了几分好奇，“既然嫂嫂姓张，为什么小舅舅却姓杨呢？”

　　陈滢扬起下巴，“我叫他小舅舅，只因为他是张家的义子，他的父亲，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痛骂何太师，血荐圣上的杨磐杨御史！张家与杨家是世交，我外公拼着得罪皇帝和何太师，也要对得起朋友，对得起自己的忠义之心！”

　　阿榆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背后传来一个男声，“树上的两位姑娘，还请到快回到宴席上。”

　　陈滢这个不中用的，骤然见人来了，突然慌了神，一时失了平衡，大叫一声，从树上掉了下去，阿榆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她的衣服，却也晚了，被她下坠地力道扯了下去。

　　那男子也是吃了一惊，“两位姑娘没事吧？”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掉下来也不过一眨眼的事情，阿榆回过神来，两个人已经跌在了地上。

　　背后那声音着实有些熟悉，阿榆回过头去，竟然是——蒋弘泽！

　　蒋弘泽看到那张转过来的脸也惊呆了，“是你！”这个头发有些乱蓬蓬地，跌坐在地上的穿着锦衣华服的小姑娘，可不就是当年自己府上那个又倔强又气人的小丫头么！

　　“有没有受伤？”蒋弘泽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毕竟男女有别，自己不好亲自过去搀扶。

　　阿榆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他一身劲装，左手上还握着一把刀，快一年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

　　“我胳膊好疼！”开口说话的是陈滢，她揉着胳膊，“小姑姑你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里？”阿榆道。

　　“我方才追着一位刺客而来，此地荒僻，不宜久留，两位姑娘还是快回到前厅去为好！”蒋弘泽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们，“左右人也跟丢了，我护送二位姑娘回前厅。”

　　阿榆站起来，却发现一只脚有些疼的厉害，“我脚有些扭到了。”

　　陈滢听完，赶忙搀扶着她，“小姑姑，都是我不好……”

　　阿榆笑了笑，安慰她，“没事，不要紧的，不怪你，是我自己要上去的。”

　　陈滢搀扶着阿榆，两个人慢慢地往前走，蒋鸿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茫茫雪地上留下了六串脚印。

　　陈滢早看出这两人明明很熟又要装不熟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本想回家再问地，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悄悄问道：“小姑姑小姑姑，他是什么人呐？”

　　阿榆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从前在他家做丫鬟。”

　　“丫鬟？”陈滢从前只知道这个小姑姑在别人家养着，不想还有这么一茬，“他们家好大的胆子！小姑姑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也没有，我从前是他姐姐的陪读丫鬟，蒋大姑娘是个很好的人。”阿榆说道。论起吃苦，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才是真正吃苦的人吧。

　　两人正说着，前方两个人丫鬟跑过来，见到她们俩，惊喜道：“小姐，可算找到你们啦！”

　　来的人是阿榆的侍女采苹和陈滢的奶妈柳妈妈，两人是看差不多宴席快散了，来接两位姑娘回家的。

　　见两人狼狈的样子，柳妈妈有些吃惊，“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陈滢吐吐舌头，“柳妈妈，都是我不好，是我贪玩要到树上去，不小心摔了下来。听说园里进了刺客，是那位公子护送我们过来的。”

　　柳妈妈看了看陈榆，没说什么，对蒋弘泽道：“多谢这位大人，我们是南华巷陈家的，不知公子府上何处，改日我家主人定将厚礼奉上。”

　　蒋弘泽道：“本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柳妈妈却道：“既然如此，就不耽误大人公干了。老奴自会护送小姐们回家的。”

　　蒋弘泽道：“告辞。”转身往回走了。幸好此处满地积雪，若是循着脚印，说不定还能追上那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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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妈妈搀扶着陈滢，采苹搀扶着陈往回走。

　　柳妈妈打小儿看着陈滢长大，早就把她看得跟自己的亲闺女没什么两样，这时候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我的小祖宗，可有哪里伤着了？”

　　“也没有，就是胳膊有些疼，大约也没什么大碍。要是再摔得重一些就好了，说不定还可以免了每日的抄书！”陈滢笑嘻嘻道。

　　“你平日里虽然也淘气跳脱，却也还知道分寸！爬树？这是名门淑女该有的心思吗？就是庄子上的乡野丫头，也没有这么疯的！如今这样伤着自己，以后也该长长记性。”柳妈妈是个护短的人，从来觉得陈滢千般好，这般胡闹地主意，一定是阿榆教唆的，却也不好直接说陈榆的不是。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回去要教导滢姐儿，少同那些没教养的人往来。

　　陈滢道：“柳妈妈，你放心，我没事儿！小姑姑脚受伤了，你去和采苹一起搀着她些嘛！”

　　阿榆有些怕这位严肃又唠叨的柳妈妈，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其实脚上是很痛，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然后回家去。她也只好忍着痛不说。

　　柳妈妈看出阿榆额头上已经满身细细的汗，开口道：“可别真的伤了骨头，还是到前面亭子里，歇一歇再说。”

　　陈滢也附和道：“小姑姑，你很疼吧！都是我不好！”

　　几人走到亭子处，柳妈妈替陈榆脱了靴子，脚脖子已经肿得老高。柳妈妈叹了口气，吩咐采苹道：“采苹，你去拿帕子包了雪来给二姑娘敷一下，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抬个软轿来接。”

　　柳妈妈正要离开，突然急匆匆走过来一个王府的青衣小厮，柳妈妈忙喊住小厮，“这位小哥，我们是今天来做客的陈侍郎家的，如今女眷伤了脚，不知可否能通知府上的主人，安排个软轿过来？”

　　那小厮问道：“是礼部的陈侍郎家？”

　　柳妈妈刚想答是，却见那小厮脸上露出不怀好意地笑容。

　　柳妈妈忙一把陈滢护在身后，大喊道：“你要做什么？”

　　那小厮竟然会轻功，三步两步便到了身前，一手提起了陈榆，正要拨开柳妈妈和采苹去擒拿陈滢。

　　“放开她！”追赶而来的蒋弘泽大喊一声。

　　那小厮当机立断，放弃了陈滢，提着阿榆，施展轻功，翻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