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山路元无雨

38、第 38 章

　　从此，常禾蒋家少了一个小丫鬟，京城的陈御史家里多了一个长着榆木疙瘩脑袋的小闺女儿。

　　这名号的由来是在陈御史的生日宴上传开的，那天来了好些个亲戚，她都不大认识，好在旁边跟着大嫂家的女儿陈滢，陈滢叫什么，她就跟着想一下，添上一个辈分叫人家。陈滢若是叫姑姥姥的，她就跟着叫姑。陈滢若是叫舅姥姥的，她就跟着叫舅妈。陈滢若是叫姑姑或者姨妈的，她就叫跟着姐姐。大家都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都要来陈榆这边晃一晃，拉着她说上几句话，陈榆也不认识人，要么就是陪笑，要么就是点头。

　　后来来了个胖胖的中年女人，陈滢管她叫表舅妈，这时候陈榆已经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称呼有些懵圈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神儿。寿宴之后，大家对陈家新接回来的这个小闺女儿都有了个初步的印象——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有些不爱说话的。后来经过那表舅妈的一番加工，长得不错那句已经传丢了，只剩下后半句，脑子有些不大好使。

　　陈榆到了差不多要说亲的年纪，本来嘛，听说她原先在乡下住过一阵子，就已经叫许多人家保持观望了，如今又弄出来这么一个传言，原本有意地也不敢再打听了。陈老夫人气得不清，加上换季的缘故，又病得躺在床上了。陈榆倒是没什么所谓，仿佛那些传言都不是说自己似的，每天侍奉汤药时还要劝解陈老夫人两句。

　　“母亲，您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伤神，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值当。”陈榆捧着药碗，递给靠在床上的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接过碗，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向来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谣言传出去容易，再要想澄清，可就难了。”皱了眉，将碗里的药喝完。

　　陈榆接过药碗，将茶盏递过去供她漱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况且我又不是真的傻，谣言总会停的。再说啦，我还打算在父亲母亲身边多侍奉些日子，母亲何必急着将我嫁出去。”

　　陈老太太漱过口，拉着阿榆的手，笑道：“你这丫头，最会宽人心。”

　　“那母亲要早些好起来，也要叫女儿放心才行。”陈榆笑道，“今日天气不错，母亲要到院里走走吗？”

　　“也好。”陈老太太在陈榆和小丫头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里，“你出生的时候，也没来得及给你起名字，就先随口起了个小名叫着。”

　　“小名？不知是什么？”陈榆扶着陈老太太坐下，替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叫晚晚，因为来得太晚咯。在岭南的那些日子，我总是担心你，你才那么小，就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蒋家会不会待你好。如今，这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陈老太太拉着阿榆的手，有些伤感起来。

　　“阿……”陈榆本来想说阿爹阿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待我很好。”来得时候，阿娘替她收拾东西，还要给她一些银子，说是到了大户人家，是要打赏下人的，有的是使银子的地方。阿榆不要，后来沈娘子还是悄悄塞到了她的行李里面。

　　“那就好。”陈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些年，总是耽误了你。”

　　阿榆扯出一个微笑，垂着眼，不再接话。这些类似的话，有些多舌的亲戚也拉着她的手叹息过，好像原来做过丫鬟，就打上了什么卑贱地烙印，注定要低人一等似的。她自己尚不觉得，也不在意，旁人倒要替她感慨起来了，真是有趣。

　　陈老太太见她如此，分明是不高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总归是分开了太久，还有几分隔阂。这个小闺女，看着腼腆乖顺，是个好性子的，其实若是碰到她不高兴了，也是有几分倔强脾气的，这点倒是跟她爹很像。平时笑呵呵地，一派随和，要是认定了什么，就犟得跟牛一样，那是谁也劝不回来的。当初就是因为这副脾气，才得罪了何崇，被人陷害至流放，幸好徐首辅和好些个朋友从中周旋，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没过多久，大嫂张氏就领着陈滢过来了。

　　“给祖母请安。”说话的人是陈滢，声音脆脆的，“小姑姑也在这儿呢！”这个小丫头总是一副很快活的样子。

　　“母亲。”另一个温温柔柔地声音是大嫂张氏，“妹妹好。”张氏是个很温柔的人，可以说是阿榆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了。陈宴也是个不太多话地性子，陈滢这个小丫头却不知道像谁，活泼好动，什么都感兴趣，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大嫂。”陈榆也起身行礼，朝陈滢笑了笑。

　　“都坐下说话吧。”陈老太太笑道。

　　“母亲身子可好些了吗？”张氏坐下来，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还是多亏了你妹妹，每天都过来侍奉汤药，陪我说话解闷儿。”陈老太太笑道。

　　“妹妹从来都是最孝顺的，她哥哥今天也跟我夸妹妹孝顺来着。”张氏笑道。

　　“左右我是个闲人，自然该多过来的。嫂嫂每天事忙，还要天天过来，才是真的有心呢。”阿榆笑道。

　　“祖母，阿滢也天天过来呢。”陈滢站起来，替陈老太太捏肩。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陈老太太笑道，“祖母有了你们几个，也算不虚此生啦。”

　　“母亲，我嫂嫂听说妹妹回来了，过几天要带着芷瑶到咱们家来呢。”张氏瞅了一眼陈榆，“炯哥儿也要过来呢。”

　　陈老太太会意，这是有意来相看呢，笑道，“炯哥儿明年要下场考试了吧。那孩子我也见过，是个知道上进的好孩子。”

　　“正是呢。”张氏道，“这次过来也是说有些题目，要请教相公。”

　　“芷瑶表姐和小舅舅要来啦。小舅舅上次说要带我去逛瓦舍呢！”陈滢来了兴致，对陈榆道，“小姑姑也一起去吧！”

　　“你爹叫你写的功课，和我要你做的女红，可都完成了？”张氏皱了眉，“一天到晚想着顽。”

　　陈滢撅着嘴，委屈巴巴地看向陈老太太，“祖母——”

　　“你这鬼灵精。”陈老太太摸摸小孙女的脑袋，“你母亲说的对，功课和女红都是要学的，你先跟着小姑姑回去做女红，若是这两天都做完了，就放你们出去。”

　　陈滢得了准话，高兴了，笑嘻嘻地看着张娘子，“阿娘，祖母都同意了！”

　　“你呀！”张娘子无奈地一笑，“去吧，跟小姑姑玩一会儿，我同祖母说会儿话。”

　　两人行了礼，陈滢拉着小姑姑，往后面走去。

　　大概是京城里房子贵，或许是陈御史父子二人都比较清廉，陈家的宅院，不过是个三进的小院子。陈御史和陈老太太住正方，陈宴夫妻住正院的东厢房，第三进的后罩房是个二层的，阿榆住在楼上。

　　陈滢住在西厢房里，整日在父母和祖父母眼皮底下，偏她又是个不爱拘束的。陈滢很喜欢陈榆这个地方，又僻静又自由，总是有时间就来找她玩。陈榆也很喜欢这个小玫瑰花一样生动可爱的小侄女儿，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很自在。

　　“小姑姑，你不知道吧。咱们京城里，有四公子和四美人。芷瑶表姐，就是四美人之一呢。”陈滢推开窗子，自豪地说道。

　　“那可确实要见一见了。”阿榆也有些好奇了，在这冠盖如云，美人不计其数的地方，能够称得上四美之一的，究竟得漂亮成什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