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之许卿一世心安》时偃

11、迷途1

　　日影斜依，浸染山河。
　　黄昏日落时的山林本该是风光无限好的模样，奈何在这其中行走的羁旅之人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样子倒是实打实地煞了这些风景。
　　红衣凤凰火袍的少年一马当先地在山林中行走着，他一边拭去额上的汗珠，一边气喘吁吁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年纪相仿的青衫少女，她虽然没有像红衣少年那般累得大汗淋漓，不过面上的疲累之色却也是做不得假的。
　　青衫少女寻了一处阴凉地撩袍席地而坐，挥着手中的折扇不停地扇着风喊着热。
　　“我说，我们这是到哪儿去了，怎么越走越热，越走越荒芜啊？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少女意有所指地看向身侧的白袍僧人，那僧人左右也不过十六七的少年模样，举止间却很是老成。
　　他行了个佛礼，故作高深地回道：“善哉，问世之不参涅槃堂里禅者，难乎其不蹉路矣。”
　　“……嘁。”
　　一旁倚树而立的狐裘少年抱着双臂嘲讽出声。
　　“少拽文了。”
　　他白了一眼那含笑而立的白袍僧人，忽而快语道：“凡夫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之，则为迷。”
　　末了看那白衣僧人有些无言以对的样子，他又气不过地怼了他一句。“说白了你就是个路痴，认不得路就别找借口了。”
　　眼看二人神情一凛，欲有针锋相对之势，先前蹿上树的红衣少年忽而探出一个头激动地挥手道：“哎你们看，那边有个客栈，我们去问问路吧？”
　　“甚好。”
　　青衫少女满意地点点头，便起了身一把拉过红衣少年往前走着，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就先走了，你俩要是没怼够，不嫌累就继续吧。”
　　此一行人，正是阿璟他们。
　　此时的阿璟，拖着身旁的雷无桀快步走着，那是一脸的不耐。
　　她想想自己走过的这一天一夜的路，在无心那个摸不清路的家伙的带领下是几经波折又坎坷。不但跑死了先前夺来的马儿，还来回绕了好几个岔道，现在可算是彻底迷失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思至此，阿璟忍不住有些懊恼。
　　小和尚想去于阗国大梵音寺，可眼下兜兜转转已经过了一天半了，这要是再耽搁下去，阿璟默默地想了想师父发火的模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不行，她要尽快帮他完成心愿然后把他带回去，不然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就该是她了。
　　一路寻思着，阿璟同雷无桀来到了那间客栈前。
　　“……这就是你说的能问路的客栈？”
　　阿璟有些恍惚，她看着眼前的景象，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去。
　　破败，萧条，一如第一眼所见那番模样。
　　客栈的大门虚掩着，梁上的招牌早已被风沙侵蚀地模糊不清。
　　阿璟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客栈的小院里无人吆喝，只有瑟瑟寒风迎面袭来。
　　入眼的是蛛网成结，东倒西歪地桌椅，楼宇间灯火尽熄，了无生气。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处久无人烟，是片废弃之地。
　　“……”
　　步入客栈的一行人皆默然。
　　阿璟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此行去于阗国路途将会遥遥无期。
　　无心自她身侧走过，跟在雷无桀后面踏进其中一间客栈厢房。
　　阿璟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受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影牵引着，看着那入了污秽之地还依然清逸的人，阿璟脑海中闪过另一个白衣缥缈的身影——那个命她下山的白衣男子，她的师父。
　　……
　　苍茫山，落日亭。
　　山崖上，云雾缭绕，缥缈似仙境。银松在侧依傍着雕栏玉砌的落日亭，青白与朱红缠绕间相融出片片瑰丽的色彩，当是好一副水墨丹青。
　　自亭中有一人白衣入画，拂袖静立，三千青丝散落如瀑铺开，随风鼓动着，倾世之姿宛若仙人降临。
　　水袖拂过之处，清风徐来，案几七弦琴无人拨弹却有阵阵梵音传出。琴弦铮铮，伴着瑟瑟风声，自发地传响出一曲悠扬之乐，似源于天籁，又似自然灵机相和。
　　琴音悠悠，声声传耳，此情此景正当是一片祥和之色。
　　忽有一紫衣装束的男子御风前行，持扇迎风，带着一身迫人的寒意袭来。
　　男子怒喝道：“想不到当年名动江湖的忘情公子，如今避世不出也就罢了，还教出了一个好徒弟来搅和我的事情。”
　　白衣男子缓缓睁眼，拂袖回身，只一瞬便破了紫衣人逼至身前的森然寒意。他面无波澜，眉眼却精致如画，额上一抹火莲烨烨生辉，灼眼又绚烂。
　　“若我那徒儿能搅和你，倒也是她的本事了。”男子抿唇轻笑道。
　　“你！姬非闲！”
　　紫衣男子闻言勃然大怒，当下欲祭出折扇出招，却被白衣男子淡漠地一声低喝破了招。
　　“紫衣侯！”
　　姬非闲眉头轻皱，“你我本该淡出江湖多年，上一辈的恩怨未尽的，不该由小辈们承担。如今孩子们的事，该是孩子们自己去解决了。”
　　他看着怒意满脸的紫衣侯，忽的放轻了语调，沉重地开口。
　　“当年的事，你我都有份，我明白你内心的迫切，但我们不该过多干预。顺其自然，该解决的事自然会解决的。”
　　“哼。”
　　紫衣侯不置可否，收回了自己的寒羽扇，转头愤愤离去，言语间依旧愤然。
　　“姬非闲，你一如当初那般……自大。”
　　“自大么……”
　　姬非闲有些动容，反复回味着紫衣侯给他的形容。
　　他抬头看向那落日亭上斜依的日影，一眼望当年，再回首，尽是苦涩的悔恨。
　　“呵，当年，是我过于自大了么……”
　　男子沉沉地低笑着，身侧的瑰丽景象异变陡生。
　　一时间天旋地转，飞沙走石。飞鸟惊走，山水震荡。三千青丝无风鼓动着，转眼变成满目霜白。
　　“噗…咳咳。”
　　姬非闲有些收不住紊乱的心神，当下一阵经脉逆流，咳出一抹自胸腔喷涌而出的鲜红。
　　只一息，便面呈死灰之色。
　　男子苍白的面容上，那抹红莲依旧在额间鲜红着，如血一般的色泽。
　　“阿璟，为师……可能时日无多了呢。”
　　所以快一点好不好……
　　了却我的心愿……
　　我的……
　　遗憾。